李思静正在土地上劳作,她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把地翻了一遍。
“李思静同志,你可读书了?”一个知青的地离得近,见李思静干活又快又好,不由动了念头,“我看你天天早上在听我们读书,要不这样,你帮我一起耕地,我就找时间叫你识字,怎么样?”
陈飞就是和顾红旗一道的,这次知青下乡里唯二的男知青之一。
陈飞等了会儿,李思静根本不睬他,这姑娘秀气的眉眼淡得很,好似他存在似的。
“同志,人顾红旗找你你就帮忙,我找你你就不搭理,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陈飞扬扬眉头。
李思静这才正眼看他:“他找我,我好心帮他,被你们说得我恨不得巴结顾红旗同志一样,还不兴我吃一堑长一智?”
陈飞“哟呵”一声,颇不可思议:“你脾气倒不小?”
“麻烦这位同志让让,我要回去了。”李思静越过他要走。
“哎别走啊,你帮不帮啊,我看你挺热爱学习的,就不想学识字?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男同志的声音嚷嚷得令人心烦,李思静怎么会不想学认字,她想做有知识的人,可是……她摇头,想的多不如做的多。
谁知这一切让春花看在眼里了,春花是老李家大媳妇,又最近被娘看重,正做啥子都想着要老李家光荣,那个男知青怎么在和自家闺女说话?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这年头知青和村里闺女鬼混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只要没临门一脚,人迟早得回去,那闺女咋办?
春花想想就害怕,连忙等大丫过来了就把人扯到一边:“妈看到了,那个男知青是不是缠着你?啊?大丫你可不能有想法啊?”
李思静连忙否认:“妈你想啥呢,人家要我帮他干活教我识字,我哪里会睬他?”
春花一听,哎这傻闺女,人男同志就是这样把小姑娘给花去的,“不睬他就好,听妈的,千万别和知青混一道,人迟早就回去的,乖啊。”
李思静沉默了,不为啥,就为她娘的最后俩字,最近她奶不知咋地总喜欢跟李磊思宁说完话就带个乖啊,这俩本来就小,所以听了奶的哄可开心了。
可自己妈听了偏也要学,时不时对她,对她爸来一句“乖啊”,搞得她爸李卫国快四十的人了,一张脸黑红黑红。
“妈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没法识字这件事,李思静晚上还是做了思想建设的,她有了自己名字,多好听,思想进步,宁静致远,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眼眶就红了。
李思宁听到低低的呜咽,一脸茫然地翻过身,“姐,你怎么老念自己名字?”
李思静把人抱在怀里,摇摇头,“思宁,奶给我们的名字太好听了。”
李思宁还没完全明白自己名字的意思,她连小学都没上过嘞,于是她一脸好奇:“我觉得还是叫小丫好听。”
李思静抱着她不说话,渐渐地两人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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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静照以往的点醒过来,屋外头竟有个特响亮的读书声音,这声音,听着有点苍老有点沙哑,但抑扬顿挫,字字分明读音标准。
李思静的心怦怦跳,她不敢置信地推开门,就见初升的太阳下,陈老太端坐在门口,抱着一本语录,念得津津有味。
见她看过来,陈老太笑眯眯地招招手:“来,今儿开始奶教你们识字!”
李思静猛地看向她妈,春花正在做馍馍,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看我做啥,你奶可知道你想学字,专门起了个大早。”
李思静哽咽地不行,陈珂喝了口水,“大丫来给奶去弄把凉水,热啊!”
李思静连忙揣着布头往后头走,一边走一边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出来,她用毛巾绞了一遍冷水,再用手擦了擦眼,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回屋子口。
陈珂让李思静拿着书,她在一旁看着,这日光倾斜着洒下来还算柔和,“大丫,跟奶一起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方山村的读书声比往日里更早了,来往的村里人看着这副奇观,不由驻足微笑。
方山村的知青如往常那时间起来,就当一人捧着一本语录就要开始晨读时,听到了不远的屋舍也同样传来朗朗读书声。
陈飞眼尖,他望见了昨日那个冷淡的少女,和她奶坐在一道读书,字正腔圆,气势蓬勃。
“哎,那不是李思静吗?”
村里的知青惊呆了,他们三言两语交头接耳,其中那两个被李思静奶奶说了一通的更是面色赤红,“会读语录有什么稀奇的?”
顾红旗本是不在意的,但今儿个远远望到,那阳光下的少女认真读书的模样,就想到她平日一贯的踏实与安静,竟下意识地觉得身边的知青说的是错的。
不稀奇,但很进步。
陈珂既然决定带着大丫读书,那家里俩小的也不许给躲懒了。
杜娟听到这消息差点没给折了腰,她目瞪口呆地扭头看向李卫城:“你说啥,你妈要带着小宝读书?”
李卫城心中激动,面上却淡淡,他瞥了自家眼高手低的媳妇一眼:“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得了。”
杜娟半信半疑地出了门,腹诽别给教了全错字吧。
可当她走到院口,老太太的读音简直比城里人还标准,她念一句,三个小的跟一遍,大丫是念的最清楚的,小丫和李磊都是磕磕绊绊,但也是努力跟上了。
杜娟合不拢嘴,李卫城在后头说起大哥讲的说辞:“妈还没做媳妇的时候是读过书的,可是穷,后来就没再读了,听说本来都是考第一的。”
杜娟……杜娟凝视着自家小宝读书的样子,她抽了抽鼻子,“你妈是挺有本事的。”
说完,就往老大家里跑,“趁都没下地呢,给老的几个小的,冲麦乳精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