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仲漫路沉默的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 这才慢吞吞地转身下了山。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劝李牧还有仲修远两个人不要在参与进这些事情里, 可这些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不是不关心这天下如何, 也不是不关心允儿,只是他更关心他们两个人而已。
他也知道,那话即使他说了, 那两人也绝对不会听他的。
看着仲漫路沉默地转身下了山,仲修远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把水里的衣服拧了晾在了晒在外面。
寒冬腊月里的井水, 让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没了知觉。
倒了盆子中的水后, 仲修远擦了擦手上的水便向着屋内走去,他才一进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四周, 一旁就突然传来一道力道, 把他拉了过去。
一只紧实有力的手臂从他的身后环到他脖子前面, 把他半拉扯半制服的禁锢在了胸前。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不用想,仲修远也知道他是谁。
“你不是喝醉了吗?”仲修远放松了那瞬间本能紧绷的身体, 轻轻地靠在身后的人的身前。
他还以为这个人早就已经呼呼大睡, 昏死过去, 没想到他居然还醒着。
“你刚刚说谁像只死猪?”李牧带着几分酒气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在仲修远的耳边响起。
听了李牧的话仲修远身体本能的一僵,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让他头皮发麻。
这人怎么睡个觉都还这么不老实, 他不过就是背着这人喝醉了说上他一句坏话,他居然就听见了。
“你听错了。”仲修远伸手要去掰开李牧勾住他脖子的手,但李牧的力气很大,他并没有成功。
试了两次之后,仲修远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李牧的胸口。
“我听错了?”李牧危险地问道。
这话虽然是问句,可是听在仲修远的耳中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李牧分明就是在威胁他。
“快去睡吧!”仲修远拍了拍李牧的手臂,他最好睡着了,明天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我刚刚可是听人说要给我吃人肉。”李牧声音轻缓,听得仲修远一阵毛骨悚然。
“没有。”仲修远睁着眼睛说瞎话,黑暗当中,他眼睛看不见东西,五官中其它四个地方却都更加敏锐了起来,“你怎么会吃那种东西?别开玩笑。”
仲修远靠在李牧的胸口,他清楚的感觉到李牧强健而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感觉到他说话时身上轻微的颤抖,这一切都让他的身体变得发热发烫。
“谁跟你说我不吃的?”李牧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在这人柔软却肌肉线条清晰的腹部。
仲修远常年在军营当中锻炼,即使最近几年时间已经放下了武器,可他这肌肉匀称的身体,却依旧让他爱得紧。
“唔……”仲修远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已经顾不上李牧到底吃不吃人肉这事,他慌乱地抬手拽住了李牧的手,不让他再乱动作。
喝醉了酒的人,就应该乖乖的老实的躺着休息,这人怎么喝醉了酒反而闹腾。
“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你先去休息。”仲修远声音断断续续。
黑暗中李牧向前倾倒了几分,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了仲修远的肩膀上,他轻笑了片刻,然后带着几分调侃地问道:“你确定这事儿能等到明天?”
“别……松手……”仲修远呼吸沉重,咬牙切齿,这人当真是让他又恨又爱。
这人明明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那么不正经,总是那么喜欢欺负人?
“看来是等不到明天了。”李牧轻笑。
黑暗中,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几分逗弄,让仲修远听得瞬间红了耳廓,连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李牧耍起无赖来,让仲修远根本招架不住。
“你胡说。”仲修远可不记得自己欠这人什么东西。
“真不记得了?”李牧有些不高兴。
仲修远混乱之中回忆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但他想来想去,却没想到自己到底欠了李牧什么。
他还能欠李牧什么,这个人,他心、身体都给他了,他还能有什么没给他?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李牧自说自话,“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如果你想起来了,那这件事咱们就算了,如果想不起来,刚刚骂我是猪的事情,你自己说怎么办。”
仲修远听着黑暗当中李牧这笃定的口吻,越发的狼狈与疑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李牧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他就算是不记得了,也肯定有大概的印象。
“苏雨身上的喜袍好看吗?”李牧突兀地说道。
原本连呼吸都已经凌乱了的仲修远,听到苏雨两个字,呼吸一滞,身体瞬间僵住。
“……这时候,你说她做什么?”就连仲修远自己的声音,也早已经随着李牧变得沙哑而低沉。
苏雨一开始喜欢李牧的事情仲修远现在都还记得,虽然他知道李牧并不喜欢她,可是看着别人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这到底不是什么好体验。
量是仲修远一颗心再大,这事情他还是有几分在意。
“还想不起来?”李牧越发的步步紧逼。
仲修远此刻靠在李牧的怀中,气息都乱了,即使他本来应该还能想得起来,此刻也根本想不起来了。
李牧却是把怀中的人欺负的面红耳赤身体微微颤抖之后,他才幽幽地说道:“当初你我拜堂,洞房花烛夜里你直接就晕了,你说你是不是欠我了?”
仲修远深吸一口气,这人又是在说歪理。
“什么洞房花烛夜,我不是都已经给你……”话说到一半,仲修远才回过神来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连忙闭了嘴,回头想要去瞪旁边的李牧,这一回头,他的嘴却被一个温暖的东西堵住。
李牧早有预谋,就等着他回头。
“唔……”
这一吻由浅而深,由门口吻到了屋内,吻到了里屋。
这一吻,两人气息交融,融为一体。
一吻结束时,两人都不经喘了片刻才恢复心跳的频率。
进了屋,李牧不再温柔,抬脚把门踹了过去之后,便把人压倒在了床上。
暧昧的声响与气息从黑暗当中扩散,听得因为忘了拿东西而又跑上山顶来的仲漫路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仲漫路原本都已经快要下山了,临走出村子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他特意绕路来这边是想要拿账本的。
山里的鸭子卖了大的买了小的,这一笔账之前还没完全算清。
李牧试着把这些都交给他做,所以最近几天他都在算,原本他是准备拿了账本下山,好在山下睡觉前再看看的。
结果哪想到他走了才没多久,一回来就听见了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对话,黑暗中甚至还有令人听着就心跳不已的暧昧声响……
仲漫路呆呆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些什么,他狼狈的同手同脚的向着院子外跑去。
憋着一口气跑到了院子外之后,仲漫路才停下脚步来回头瞪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他之前听了仲修远那一席话,心里本来还十分难受,可现在……
仲漫路面颊红彤彤的又退后了一步,他站得离院子更远了些。
他哥说那么好听,现在看来,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信度!说什么为他好,他看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两人,估计就是嫌他在山里碍事!
难怪要找理由让他去住山脚下!
这两个人,当真是……
“两个笨蛋哥哥。”仲漫路赶紧跑了,他已经受不了这两个笨蛋!
002.
正月之后,原本天气就应该一天天的见好,应该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了。
可谁知道正月这才过完,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便突然袭来,导致大宁南部那边早年遭受了洪灾的地区,再一次遭受了雪灾。
这一次的雪灾来的十分的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从突然的漫天大雪到大雪,封山封路让人根本无法通行,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等消息传到他们这边来的时候,那边被冻死饿死的人数早已经上了三位数。
这一消息,对大宁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
原本年前,因为先皇林鸿病重的消息,大宁众人便一直郁郁寡欢忧心忡忡,这才一开年,就又遭遇了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灾,这怎么能让人安心?
伴随着这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灾而来的,还有一些不中听的传言。
小皇帝林允一登基,他皇爷爷就突然生病,那之后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灾……
听着山下镇上还有山里那些人的传言,仲修远少有的有些动气。
鸿叔的事情但凡是知道些情况的,都知道他是因为之前为了议和遇刺而受了伤,导致落下了病根,再加上这么些年下来里忧外患的才拖垮了身体,和允儿登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这百年一见的雪灾,这东西根本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这些人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推到了允儿的身上,让他来承受所有的罪责,甚至是给他安上‘天降神罚’这样的名头,当真是令人发笑。
仲修远、李牧抑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快,不去与山里头镇上那些道听途说的人计较,可那些推波助澜的人却嫌还不够似的,把这件事情越闹越大。
在雪灾发生后,几个颇有名望的同姓王立刻便有了动作。
那些人个个都摆出仁义的面孔,调兵遣将开仓赈灾,对灾区的人送关怀送温暖,甚至还亲临当地慰问,一个个的做戏做得比谁都好看。
几个同姓王恨不得都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宣传自己的仁义道德。
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让人恶心,可这天下就还真的有不少的人买账!
原因无它,只因为当朝皇帝那边没有动作。
几个同姓王都有了动作,纷纷出兵出力出钱救济灾民,当政的那小皇帝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动作,对灾区的难民不闻不问。
世人不解,一时之间哀声怨道,质问声连连。
只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情况就越演越烈,甚至是都已经有民众出声讨伐小皇帝。
听着四周的人频频议论这件事,这段时间下来,李牧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
所有的人仿佛都一致忘了之前不久,宫里才发了救济灾粮下来,救济了这些因为十年的大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甚至是之前不久才领过救灾粮的人,此刻也都纷纷跟着抗议起来,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赖以活命的救灾粮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大宁大战十年,国库早已经亏空。
之前先皇林鸿为了发放救灾粮,已经向皇商放权换取灾粮,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怎么会行此险招?
而且那件事到现在才没半年,如今的国库恐怕根本还没补上来,这个时候让国库再出钱,这钱又不是他们生出来的,说有就有。
国库亏空,拨不出大量的救灾粮救灾款项来,这确实是当朝皇帝的失责。
可这事情本来没有这么大,完全是因为那些同姓王借势造势闹事,才把事情闹得如此的不可收拾。
那些人的目的倒是十分简单明了,那就是要让小皇帝失尽民心。
如此一来,只要先皇林鸿挺不过去,咽下那口气,他们随时都可以以辅佐的名义进宫垂帘听政。
一旦他们进宫垂帘听政,那之后的事情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凭他们的能耐,想要架空小皇帝手下的势力,几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雪灾的事情发生了将近有一个月后,民众闹事追责的声音已经无法压制,就连他们这山里的人都被带动了情绪,好些人说起这件事都义愤填膺。
他们不一定是不相信小皇帝是好人,不一定是不相信他可能会是个好皇帝,可他就算未来是个好皇帝,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屁孩!
让一个小屁孩来治理这天下,谁服气?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袁国动作频频,原本已经从边关撤去的袁国大军,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与大宁交接的边关处驻扎。
几十万的大军虎视眈眈,又岂是一个小屁孩能抵挡得住的?
眼看着风雨欲来,只看先皇林鸿到底什么时候撑不住时,同姓王中有一人耐不住性子了。
那同姓王带领着自己的千人亲卫兵住进了宫中,名义上是照看先皇林鸿,事实上打的什么歪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一就有二,似乎是在接连几天之内,几个同姓王便冠冕堂皇的入驻进了宫中。
朝中有人不满,可这时候谁又敢站出来多说一句?
若是说错了话,若是得罪了其中一人,而那人恰好又在未来得了势,那他们接下去还要不要活命了?
一时之间,明哲保身成了所有大臣最佳的选择。
众大臣沉默不语,黎民百姓纷纷屏息以待,只等风雨席卷而来。
眼看着这事态一天天的严重下去,眼看着乌云盖顶,李牧终还是忍不下去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些干粮行李,带上了些盘缠,便下山在镇上租了马匹,快马向着安芙那边儿去。
如今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他立刻直奔宫中站到允儿的身旁,他也无力改变任何的事情。
所以,如今他能做的事情便只有一样。
快马加鞭,李牧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安芙之后,立刻便闯进了秦府,找到了秦老爷。
见到秦老爷,李牧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老爷就已经颇有些疲惫地冲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坐,“我就知道你会来。”
天下如今又要大乱,秦老爷这边也早已经疲惫不堪。
他大半个家业都安在这安芙,他原本以为看到好日子了,可谁曾想这时候居然又闹这样一出。
如果大宁大乱,袁国大批进军,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在战乱当中活上再十年谁也不知道。
顶着一身风雪的李牧并没有过去坐,而是张开冻得青紫的嘴说道:“能麻烦您帮我引荐一下金家吗?”
秦老爷无声的张了张嘴,他看着一脸坚定不移的李牧,好半晌之后才无声的长吁了一口气。
“你这个时候去找金家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金家会听你几句话就做点什么?”秦老爷苦笑。
如今的情况,即使是李牧突破艰难万阻说服了金家,让金家以小皇帝林允的名义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也未免有些太晚了。
更何况金家到底也是做生意的,他们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就算去帮几个同姓王,也绝对不会帮林允,因为这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麻烦您了。”李牧双手抱拳,冲着秦老爷微微弯下腰。
“你!”秦老爷喉间一哽,“你何必这样?”
李牧没有动作,依旧鞠躬不起。
他知道他此行未必能行,甚至可以说是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他也知道他此刻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可他若真的什么都不做,他良心难安。
他有时候都在想,为什么是他穿越了千年的时间来到这里,而不是别人。
他一不懂带兵打仗,二不懂人心谋略,难道他来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见证这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战争灾难?
见证这一场又一场的死亡?
他有时也后悔,后悔他之前为何没有早些跟着鸿叔进宫。
如果当初他跟着去了,说不定这么几年他早就学到了些东西,如今也不用如此懊悔却无用。
屋外大雪依旧不停的下着,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明年正月已经过完,天气却比年前还冷。
秦老爷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大口吸吮着冰凉的空气,放下了茶杯,走向了门口,“走吧,我带你过去。”
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此事,所以他早就已经留意了金家的动静。
他在这里沏上一壶热茶,静静的等着。
原本是想说服李牧,可看到这人眼中的执拗,被说服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我只能帮你见到金钱钱,其余的事情……你自己诸事小心。”秦老爷挥退了要递伞过来的下人,迎着风雪,带着李牧出了门。
李牧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大步跟着秦老爷往门外走去。
寻到金钱钱时,金钱钱正裹着一身厚实的皮袄抱着个暖炉,坐在屋子里打瞌睡。
这样的大雪天能玩的能做的事情真的太少,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主,所以他闲坐着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
见到李牧去找他,金钱钱并不意外。
挥退了秦老爷,只让李牧跟着他进了屋后,金钱钱顺手给李牧倒了一杯热茶,这才笑着问李牧有什么事。
其实李牧与先皇林鸿还有小皇帝林允之间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道,之前遇见了郑老后,他忍不住好奇便让人去查了。
以金家的势力,这天下他们查不到的事情还真的不多。
不过这一查之下,倒是让他吓了一跳。
他原本以为李牧不过是个乡间小人物,可未曾想过,在他背后的人居然是当朝当权者。
那样的大人物和李牧这样的小人物,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份确切的资料在手上,无论如何他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或许是因为挺喜欢李牧,或许是因为挺喜欢那山里的悠闲日子,又或许是出于什么其它的考虑,反正那之后他什么都没做。
甚至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连他爹也没有提过。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金钱钱是个聪明的人,李牧又何尝不是。
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单纯的亦有聪明的,他从来都不曾小看过这些人。
“哈哈哈……”金钱钱舒舒服服地缩在椅子上,抱着自己怀里的暖炉,他半眯着的眼中却带着几分算计几分精明,“可是我为什么要涉险?”
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金钱钱的天赋是众人皆承认的,甚至是连先皇林鸿都赞叹有加。
李牧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裹,他从那一堆东西中拿出了一个被长盒装着的卷轴,那是鸿叔离开之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鸿叔还活着,这就只是一张没有任何效用的纸。
可一旦鸿叔去世,这就是一道遗旨。救大宁与水火之中的先皇林鸿,临终前最后的一道圣旨!
这也是他手里唯一的东西,也是唯一的赌注!
金家不是做慈善的,他们也不可能拿整个金家的身家性命,去搏一场毫无意义毫无胜算的赌局。
李牧也知道自己胜算微乎其微,可是他还是想搏一搏。
秦老爷站在门外,顶着风雪,静静的等待着,他原本以为李牧很快就会被客气的请出来,但并没有。
他在门外,从晌午时分站到第二天早上凌晨,就在他的身体已经冻得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金钱钱笑着送李牧走了出来,一路送他们两人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秦老爷几次张嘴想问李牧情况,可他都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喉咙像是被冻坏了,让他无法开口。
秦老爷不知道李牧这一天的时间都和金钱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说服金钱钱的,更加不知道他到底作出了什么承诺,或是许了什么好处。
他只知道,他们离开之后,金钱钱立刻就快马加鞭回了家。
当天夜里,金钱钱就说服了他父亲,以小皇帝林允的名义有了动作。
次日,雪灾灾区那边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救灾善后的金家人,他们以小皇帝林允的名义发放各种御寒物品,免费施粥赠药。
除此之外,金家的人更是放出通告,但凡是还能有力气做事情的,都可以到他们金家谋一份差事,养家糊口。
虽说灾情已经发生了近一个月,虽说小皇帝林允的人晚到了一个月,可是这灾情又不是一时片刻能解决得了的,更加不是谁先来谁就赢了的。
这救灾是个耗时耗力的大工程,他虽然晚了些,但却并不是没有作为。
而且,金家的人虽然来晚了,但是却让灾区的数千家庭有了依靠,以长久的安排彻底解决了这件事带来的大部分影响。
这是只有家大业大的金家能做到的事情,即使几个同姓王也做不到。
他们虽然可以发粮发钱,可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家业收纳这几千人的灾民,他们最多不过保那些灾民一时不饿。
一时不饿,和长久稳定的安排,两者的安排作为相对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003.
小皇帝林允有了动作这件事情在民众当中传开之后,一时之间,沉默的拍手叫好的都有。
但总归,这些人闭上了嘴,不再骂骂咧咧。
对他们来说,有奶便是娘,谁坐那把龙椅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能否温饱能否过上些安宁日子。
而原本想要借势造势的那些人,见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得民心者得天下,之前那几个同姓王以这灾区为戏台唱了一出又一出的猴戏,如今一个个的却也不得不闭上嘴。
至少在先皇林鸿真的咽下最后那口气之前,他们什么都不是,不过是群穿着戏服唱戏的。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雪灾这边的情况才刚刚有了结果,边关那边却传来告急信件。
仲大将军,仲修远,还活着!
这一消息在民间一传开,瞬间如同滴入油锅的水般,让整个大宁乃至于袁国都瞬间沸腾爆炸了起来。
仲修远还活着,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无比清楚。
仲修远是叛徒!是神将!是杀神!是利器!
仲修远出现在边关,是出现在袁国的军队当中,还是出现在大宁的军队当中?
他是敌是友,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举动进入军队?
民众沸腾了,议论纷纷,纷纷猜测仲修远之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大宁朝中也沸腾了,他们所思考的却并不是仲修远为什么还活着,也不是他之前去了什么地方,而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会出现?
仲修远原本是袁国的常胜将军,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背叛了袁国,投于先皇林鸿麾下,为先皇林鸿压制住袁国数十万大军,才得以求得一纸和谈。
和谈结束之后,他便彻底消失了,不少人都猜测他是否已经丧命于袁国。
他消失便消失了,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他又出现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他依旧是站在先皇林鸿这边的,还是站在袁国那边?
然而无论他是站在谁那边的,他的出现,无一例外的都让几个同姓王恨得牙痒痒。
如果他依旧站在先皇林鸿这边,那他无疑就是小皇帝林允麾下的,这对几个同姓王来说,那绝非好事。
仲修远此人,即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他手上无一兵一卒的情况,他对他们来说都是个莫大的威胁。
如果他站在袁国那边,对他们来说自然也是坏事。
如果仲修远站在袁国那边,他们登基参政。
一旦仲修远领数万大军直攻大宁境内,那他们定然无法阻挡,到时候大宁亡国的罪名就得是他们背着。
亡国的千古罪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仲修远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乱了心神,即使是最聪明的人,都不由陷入混乱。
因为他亦正亦邪,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众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站在谁那边,谁那边就不会输。
至少在带兵打仗这件事情上,仲修远征战十年屡战屡胜,还从未遇敌手。
仲修远的出现,不只是让大宁这边乱作一团,就连袁国那边也乱得不轻。
他们原本以为仲修远已经死了,谁也没想到仲修远居然还活着,更让他们猜不透的是仲修远此时出现,又是寓意何为?
是威胁他们,让他们不敢进犯大宁?
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是成功了。
自从他出现之后,袁国这边便止步不前,甚至连朝中当权者也不得不慎重几分,不敢轻易发兵攻打大宁。
袁国军队中有人恨得牙痒痒,有人胆战心惊,但无一例外的都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戒备,谨慎以待。
仲修远的出现,让袁国数十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也让把他当作悬梁之剑的大宁的某些人,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当真是以一人之力,牵制住了两国。
能否长久的牵制不得而知,但至少短时间内,无人敢轻举妄动。
袁国乱了,大宁乱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生或死的命运安排。
可那本应该主宰他们命运的人,那让众人食不甘味寝不敢寐的人,此刻却早已经不在边关。
仲修远在李牧离开之后,便也收拾了行李,向着与李牧相反的方向而去。
李牧想要做些什么,仲修远早已经猜到,他原本应该陪李牧一起去,但是他却拒绝了。
他在李牧离开之后,便孤身去了发誓再也不涉足的边关,换上了昔日已抛弃的戎装,重新拾起了埋入地底的战矛。
他孤身一人出现在边关,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一人带着仿佛身后有千万士兵的磅礴气势,游巡边关。
确定他那张脸让镇守边关的小队所有人都记住后,他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骑绝尘,再次消失于众人视线中。
等消息在两国传开时,仲修远早已经披着披风,与李牧漫步于安芙的漫天大雪中。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冷,大雪一直不断。
往年这时候,安芙这边雪已经开始融化,可今年这时候这里却还是漫天飞雪。
仲修远披着披风,与旁边的李牧两人并肩,漫步行走在这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们上一次来安芙的时候,还是天气暖和的时候,那时候的安芙是那么的热闹,以至于看着这冷清的街道,两人都有些认不出来。
他们从街道走到街尾,最终驻足停留,远远看着那一家原本和李牧约定好了次年要再买贡鸭,如今却已经门庭紧闭的酒楼。
如今这样的大雪天,再加上这样惶惶不安的情况,许多稍大些的商家都已经收了店铺,收敛聚拢了钱财,做好了最坏的逃亡的打算。
李牧看着面前房门紧闭的酒楼,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他最早时候养的那些鸭子。
那些鸭子他自从袁国带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动过它们,每天把它们当老爷似的养在鸭笼里面,每天照样给吃的给顾着,
可这都几年了,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些鸭子却依旧是当初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半点没收敛。
它们不光没有收敛,反而还学精了。
临走之前他下山去看那些鸭子的时候,那些个鸭子还差点从已经加高过两次的笼子里飞出来,吓得他捂着脑袋就跑了。
“在想什么?”仲修远见旁边的李牧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有些惊讶,那瞬间他似乎在李牧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温柔。
“在想家里的鸭子。”李牧如实道。
其实他都有些嫉妒了,那些鸭子明明是他从小亲手养大的,可却一直不亲近他,反而是十分亲近仲修远。
即使仲修远几年未归,再见时,这些鸭子都还亲昵的凑了过去,可见到他呢,每次那些鸭子都凶得不行。
他侧头,看向远处被白雪一同白化了的那片天地,鸭子其实比人更适应这样恶劣的环境。
如果真的出了事,把它们放到山里去,它们估计会活得比以前更滋润都说不定。
仲修远微惊,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时,山里那微凉的带着几分潮气的空气,还有迎着晨曦而来的那山下鸭子嘎嘎的叫声。
这每日清晨都会迎来的熟悉的一幕,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印刻进了仲修远的灵魂。
每天清晨听见山下那些鸭子嘎嘎的要食声时,他一定已经清醒过来了。
有时候他醒的早了,身旁的人还睡着,他便会侧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这人的睡脸,直到这人睁开眼的那瞬间。
有的时候他起得晚了,身旁的人已经起床了,他也会趴在这人躺过的位置抱着这人盖过的被子赖一会儿床,然后才穿了衣服起来。
山中无岁月,那样的日子枯燥无味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可他却在那样的日子当中尝出了幸福的味道。
比起名誉加身,比起受尽尊崇,比起一呼百应,他反而更喜欢那样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当然,那样的日子里,得有身旁这人才行。
这人对他来说如一剂良药一剂毒药,让他无法割舍脱离,他早已经中毒上瘾至深。
“怎么?”仲修远见李牧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拾了一把雪,有些疑惑。
李牧摇了摇头,又把雪扔了下去。
上一次在这安芙踏雪时,他俩还有心情扔雪玩闹,两个加起来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大半夜的,在这街上如同孩子般大闹。
他至今都记得两人一身狼狈的回去后,被仲漫路鄙视的情景。
如今再走在同样的地方,他们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闲情逸致。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仲修远回过头去,替身旁的人拍了拍头上的雪。
李牧见了,也停下脚步,顺手也替他把头上眉上的雪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