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说起这件事情, 秦老爷也颇为难为情,他原本是一份好心, 想着替李牧张罗一份好差事, 结果未曾想到却陷李牧于不义。
而且,因为那位大人大有来头,如今李牧就是想撂手不干也不大可能。
“这次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秦老爷一边带着李牧往自己家走去, 一边与李牧道歉。
“不,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您不必如此。”李牧道。
秦老爷是一片好心, 他当然明白, 这次的事情真要说也是他的不对。
他虽然不知道秦老爷到底在那人面前说了些什么,才让那人答应让他来接手这一份差事。但那宴席他没去, 虽然其中曲折颇多, 但这确实是他的失误。
两人这一边走一边说着, 眼看着秦府就快到了, 一群人却突然拦在了李牧的面前。
见到这一群人,秦老爷当即就皱起眉头,李牧眼中却带了几分疑惑, 他并不认识这一些人。
李牧他虽然与秦老爷有多次来往, 但是在这安芙当中, 他认识的人并不多, 在他面前拦住他的这一群人,又个个都看着颇有些来头。
“各位这是做什么?”秦老爷向前一步,站到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认不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秦老爷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人分明就是昨天他在秦府当中宴请的那一群商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群人,李牧如今这差事才变成了苦手的事。
“秦老爷,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这能做什么?我们只不过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为首的一个穿着暗红色锦袍的年轻男人笑了笑,四周的人闻言连忙跟着应合,反而指责那秦老爷的不是。
秦老爷脸上带着笑,只是眼神阴冷了几分,这些人分明就要惹事却说得好听。
这么一来一回,一旁的李牧倒是认出了与他说话的这个年轻的男人,这男人就是昨天他在秦府当中等待的时候,与他搭过话的那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
“有什么事情?”李牧问道。
那一群人明显来者不善,把他们拦住之后,就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一直乖巧的跟着李牧在他身后的仲修远见着这一群人,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那道伤疤露出更为狰狞的一面。
“我们只是听说了那位大人下的决定,所以作为同僚,决定过来关心关心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那年轻人笑着说道。
李牧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人的笑意并不及眼底,“谢谢各位的关心了,不过那些事情在下还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那人好笑,“真的假的,我可是听说李兄里家里可只是养鸭子的。”
听着养鸭子这几个字,四周的人都开始闷笑起来,那年轻的男人却像是还嫌不够似的,又故作疑惑地说道:“难道什么时候养鸭子也能赚钱了?”
“哈哈哈哈……”
“他个养鸭子的还能赚什么钱?”旁边有人搭腔,“不过你还别说,这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吃鸭肉了,那不如晚点我做个东,请大家去吃一顿?”
“那敢情好,咱们就吃这鸭子好了,也算是为李兄做点贡献。”为首的男人笑得越发嚣张。
旁边的人听了就赶紧说道:“我听说他家里的鸭子可都是他亲自动手养的,咱们是得尝尝。”
听着这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的奚落,量是脸上一直都带着笑的秦老爷,此刻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若是各位没事,那我就带他先走了。”秦老爷不再与这些人废话,领着李牧就想往秦府走去。
“秦老爷不如与我们一道?”为首的那年轻人又笑道,“哦,我都忘了秦老爷与李兄关系好,想来李兄养的这鸭子,秦老爷必然是早就尝过了的。”
他这话一出口,四周的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李牧视线四下扫过,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没有理会,跟着秦老爷向着秦府的方向走去。
秦老爷领着李牧一路到了秦府,又进了自己的书房,把之前那位大人留给他的几份任命书放到了李牧的面前之后,这才安慰道:“那些人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这种人世上不少。”
李牧对这件事情并不以为然,更加没有放在心上,他拿起秦老爷给他的几份任命书,便认真地看了起来。
倒是因为走了这一路而有些气喘的仲修远,他在喝了一杯热茶之后,开口问那秦老爷,“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对于李牧来这里的事情,李牧虽然已经大概跟他说过,但李牧这人向来话不多,所以他现在也还有些不甚清楚。
秦老爷见李牧正坐在案桌前仔细地看着几份任命书,便走到了仲修远的身旁,与他说话。
他把之前在酒席上的事情都与仲修远说了一遍之后,又不由感慨,“这也算是一个肥差事,若是干得好,利润可不小。”
虽然现在大宁的市场还十分的乱,但只要大明安定下来,那这市场肯定会飞速发展,到时候来钱还来得不容易吗?
更何况皇商可是等于有国家的支持,只要不出格,来钱的门路多得去了,眼红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听了秦老爷的话,仲修远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冷笑,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埋首在资料当中的李牧,放低了些声音,与秦老爷要了那些人的名字,并牢牢记在心中。
秦老爷见仲修远这模样,偷偷看了一眼李牧,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奇。
仲修远要了这些人的名字,难不成他还记仇?
记仇和仲修远那可是全然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两个极端相反的东西,倒不是说仲修远这人就应该心胸宽广,只是仲修远到底是大将军出身,就算他现在隐没了行踪,他也应当是那种光明磊落不拘小节干大事的人。
秦老爷实在无法想像,仲修远居然会把这几个人的几句话记在心中,还……
就这么会儿功夫,旁边的李牧已经把那几份任命书,还有一些相关的资料都看完了。
之前李牧只听秦老爷说了一个大概,只知道事态严重,如今他看完了所有的资料与任命书,眉头也不禁紧紧皱起来。
这件事情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得到救灾粮,却要拿粮食出来去救灾。
如果这只是个小数目,那他自己添一点倒也不成问题,可是这数目不小。
分到他手里头的救灾点,一共有四个,四个地方都在他家那附近,码头有,安芙有,码头再过去的青木和另一座城也有。
别的不说,就按照上头分发下来的量来算,这四个救灾点光是十天下来分发出去的粮食,都够他亏空全部家底了。
不,那样大的消耗量,估计就算是他硬着头皮拼上家底,也依旧顶不上。
秦老爷倒是可以帮衬着一点,但是即使是他,想要把这一大批亏空全吃下来,也有些费力。
把所有的情况都与李牧说清楚之后,秦老爷便有些头痛的询问李牧准备怎么办,李牧却是把所有的任命书都收了起来,准备先回去想想再说。
突然遇上这种事情,即使是他,也需要点时间消耗消耗。
说完了这任命书的事情,李牧便准备和秦老爷告辞回客栈,秦老爷却又拦住了两人,他欲要带两人去这安芙酒楼中吃饭。
秦老爷这酒宴早就已经提前安排了,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宴请仲修远。
无论如何,既然他知道了仲修远的身份又知道了他的那些事情,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只不过早上的时候仲修远那一番说辞下来,他如今也不好再重提这件事,所以换了话题拐着弯说是要给李牧办庆功的酒席。
对于这件事情李牧没有说话,虽然他说的话仲修远必然会听,但这件事情他并不想多言。
仲修远原本想要拒绝,虽然昨夜他已好好休息了一夜,但他现在依旧困累得紧。可他最终答应了,因为他也看得出来这两年间秦老爷应该帮了李牧不少。
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仲修远仲大将军这个人。他的戎马生涯已结束,从今往后的日子,他便是要跟在李牧的身边与他一起过的。
换而言之,以后李牧的事情便是他的事,这自己家的事情,他定然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仲修远绕着几个大弯儿想着这件事,再抬眼看向一旁的李牧时,眼中已带了几分喜悦与局促。
得到了仲修远的答案,秦老爷很是开心,立刻便亲自领了两人,往他早已经安排好的酒楼走去。
他们到时正好是中午酒店里正热闹的时候,酒楼一共分为三层,楼下一层是大堂,大堂中早已经人满为患,酒肉香气飘散,诱人万分。
二楼三楼为雅间,二楼比起三楼来稍次些,一般人也能入坐,这三楼却是雅中之雅,往往都是一些谈生意的大人物才能预定得到。
秦老爷领着两人上了三楼,在一处位置极佳的雅座中坐下。
李牧与仲修远是客,秦老爷把菜单推到两人的面前,让两人先选。
仲修远拿了菜单,却是习惯性顺手便往旁边一推,推到了李牧面前让他先选。
李牧自然的拿过菜单,看了看之后点了几道清淡养身的菜色,又把菜单递回了秦老爷的面前。
仲修远的习惯性让李牧先选,与李牧无声的照顾,坐在对面心思通透的秦老爷自然全数看在眼中,他无声地笑了笑,有些羡慕地看了看菜单,也只选了一些清淡的。
点完了菜再抬起头时,秦老爷眼中的羡慕已经消失,只剩下淡笑。
虽处于乱世之中,这两人却是要比大多数人都过得舒坦自在。
002.
饭桌之上不谈正事,秦老爷便说了些这城中的趣事,正准备询问仲修远的身体状况以及以后打算,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爆笑。
爆笑的声音挺大,不只是他们这里听见了,就连楼下街道中行走的行人中,都有不少人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让三楼的三人在意的是,随着那一阵爆笑的响起,李牧两个字也出现在了那些声音中。
李牧如今正坐在他们的面前,另外的两人自然不免把耳朵竖起,本能的想要去听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一听之下,秦老爷却立刻就黑了脸。
起初他没能听出来那些人是什么人,但在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立刻就猜了出来。
竟是冤家路窄,楼下那些大闹着大笑着的人,赤然就是之前拦在他们面前奚落李牧的人。
秦老爷脸色极为难看,这事情是他疏忽了。
安芙虽然很大,但是真正味道好的酒楼也就那么两家,他之前想着要宴请仲修远,自然选的是其中最好的,却忘了这群人之前也说要去吃酒。
秦老爷脸色正变化,抬头却见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均是面不改色。
李牧这人脸上一直少有神色变化,平日就一直都是那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表情,他如今面无表情不稀奇。
倒是旁边仲修远脸上此刻带着的那淡淡的笑意,令久经生意场上的秦老爷不自觉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秦老爷也是有些无奈。
生意场上有来有往,有失败也有成功,为这事情闹矛盾闹不和的也有不少,但这群人却有些小家子气了。
“没事。”李牧全然不在意楼下二楼那些人对他的点名与奚落嘲笑。
李牧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秦老爷也不好再说什么。
饭菜很快上来,三人围坐桌前,开始吃起了东西。
饭过半饱后,原本还只是偶尔传来一阵爆笑的楼下的那一群人,像是酒气上了头,闹得越发的厉害。
秦老爷按耐着,直到因为体虚而脸色苍白的仲修远起身去了茅房,他才与李牧道:“你莫要理会这些人,不过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李牧点头,没说话。
这种人自打他退役以来就遇到不少,之前他养鸭子时,山里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次他倒真的没怎么上心,毕竟如果他真的要能把这事情拿下,那以后这些人有的是机会求到他头上来。
至于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那就要再说了。
吃完了饭,离开了酒楼。李牧和仲修远正要与秦老爷告辞回他们住的客栈,身后原本他们吃饭的那酒楼门口,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听到声音,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那酒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围满了一大堆难民乞丐。
那一群难民少说有一两百人,一个个的全部围堵在了酒楼的门口,他们似乎把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又拉又扯的,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路逃荒过来的,早已经饿得两眼绿光,平日里他们也会围在酒楼饭馆这些地方要饭,但是却极少起哄闹事。
见那些人闹事,旁边的人都不由停下脚步,朝着那边望去。
那些难民的人数有些多,李牧他们看过去时看得不是很真切,只隐隐约约地看见被一群难民围在中间的似乎是几个眼熟的人。
几人被那些难民争抢着拉扯着推搡着,好几个都跌倒在地被踩到手脚,传来一阵阵哀嚎。他们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个个都衣衫凌乱头发糟乱,狼狈不堪。
看着那群一时半会儿从难民中出不来的人,秦老爷不由诧异地回头看向旁边的仲修远。
他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被那群难民围在中间的,赤然就是之前坐在他们楼下二楼雅间,点着李牧的名字奚落找乐子的那群人。
李牧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看着。
仲修远则冷着一张脸,眼中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
见着这两人,见着仲修远脸上此刻的表情,秦老爷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仲大将军那爱报复的性格,到底是学了谁。
酒楼的门口闹得热闹,四周的人也跟着看起了热闹。
有人跑去报了官,没多久县衙的人就来了,衙役试图把这些人从难民中揪出来,但难民人多,即使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没办法。
三人又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老爷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刚刚似乎还从那些难民的口中听到了什么‘救灾’什么‘粮食’。
仲修远回头瞥了一眼远处人山人海的酒楼门口,略有些惨白的嘴角轻轻勾起,冷冷道:“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吧!”
仲修远不欲明说,秦老爷也只得继续在暗中好奇。
大概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李牧,则是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嘚瑟的人,心下不由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瑕疵必报的恶劣性格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仲修远不觉,李牧不知,可若是这会儿让仲漫路来看,他定然要指着仲修远大叫他哥仲修远被李牧带坏了,因为仲修远脸上此刻的嘚瑟,分明就和李牧报复完他那些鸭子后一模一样!
有多欠揍不说,那尾巴啊,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牧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心思倒是很快转移了出来,落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又走了一路之后,到了要分开的地方时,李牧开了口,请秦老爷帮了他一个忙。
李牧找秦老爷要了一份名单,一份他负责的这四个救灾点附近,颇有些名望的人物的名单,“秦老爷你与这附近的人都有来往,相信您一定认识不少这样的人。”
“人我倒是基本都认识,但是你要这些人的名单做什么?”秦老爷有些好奇李牧到底想要干吗。
“这件事情还请容我暂时保密,晚些时候估摸着还要请秦老爷你再帮帮忙,到时候我会说明情况。”李牧如今心中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的情况还要具体再看。
秦老爷狐疑地看着李牧,但李牧都开了口,他还是很快就在心里把这份名单列了出来,并且一一告诉了李牧,“这附近有钱的人其实也不算特别的多,真正有能力的都在前些年往安全的地方搬了,现在还留下的就算有钱也有钱不到哪里去。”
秦老爷自己就是这样的情况,前些年大战在即,他情况稍好些后就往安芙搬了。
其它真正有能力有财力的就像他说的,也都纷纷搬走,远离了战场所在的方位,毕竟谁也不想死。
秦老爷把所有的名单都告诉李牧之后,他又疑惑地问了两句李牧到底要干吗,不过李牧一直故作神秘,什么都没说。
见自己问不出什么,秦老爷只好放弃,“行,你既然现在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再问,不过这件事情你可得抓紧办了,虽说没有时间限制,但如果拖得太久了上头的人怪罪下来,到时候你我都吃不消。”
李牧点头,这件事情确实拖不得。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他那些避寒的棉袄可以缓一缓,但这发放下去的灾粮却缓不了,缓了耗了,那耗的都是灾民的命。
“你若实在不行就开个口,我总归能帮你缓上几天。”秦老爷道。
他倒并不是那种烂好心的人,可是李牧这样的关系,还有仲修远这份关系在,再加上又是他把李牧扯进这件事的,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谢谢秦老爷。”李牧抱拳道谢。
一开始他确实对秦老爷抱着几分防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如今几年的时间下来,他与秦老爷已有些交情,情况自然不同。
秦老爷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他又回头对仲修远抱了抱拳,与李牧招呼了两句之后,这才自己回了家。
秦老爷离开后,李牧便带着身旁的仲修远,慢慢的向着他们如今住的客栈走去。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寒冬腊月的天气,街上虽人来人往,但到底还是有些寒冷。
仲修远牵着身旁李牧的手走了一段,有些不忍的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掌心,李牧的手凉。
“累了?”李牧侧头看向抓着自己手的人。
仲修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有些累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累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精神上的疲惫并不是睡一觉就能缓和的。
只是如今难得有机会与李牧在这样的街上并肩而行,他一点也不想结束这一刻,哪怕是累了,他也愿意与李牧这样继续走走。
李牧四处看了看,寻了个方向后道:“我们去驿站那边看有没有人要回我们家附近,托他帮忙送个信回去。”
仲修远回来的事情,家里的仲漫路还不知道,在远处的鸿叔也还不知道。鸿叔那边有些难办,但仲漫路那边却要尽快送了信息过去,免得他继续担心。
仲修远点头,不管做什么不管去什么地方,他只要能与李牧呆在一起就好。
顾着仲修远如今的身体,李牧走得很慢。
到了驿站,找了人,花了些钱,让他帮忙带了消息回去后,李牧便又领着人往回走。
路过市场附近时,李牧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之前曾经与这里卖鸭子的店老板订过一批鸭子,原本约定他最近几天就该去取,但因为意外找到了仲修远的原因,所以他都忘了。
不得已之下,李牧只好又带着人顺道去了那店老板那边说明情况,推个几天再取鸭子。
进了店,李牧说明了情况后,那店老板也没为难,又让李牧去看了看他已经订回来的那一批鸭子。
大雪天里,鸭子都关在店老板后院,为了防寒,这屋子里还弄了些火炉,倒是暖和。
那些拳头大小毛茸茸的鸭子也不知道是冷着了还是热着了,一个个的泱泱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牧看着那些火炉,无声地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这鸭子怕热喜寒越寒还越喜欢的事情,李牧是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的,若是别人琢磨出来了那也与他无关,但在那之前,他定然是要能多养多卖出去几批就多养卖出去几批的。
“这次我可是去附近好些地方调的货,特地选的些精神好的回来。”那店老板也是有心与李牧交好,毕竟李牧在他们这一行也算小有名气,与李牧结交对他不是坏事。
那些个鸭子是那老板精心选过的,全部都是些精神抖擞的小鸭子,见着李牧之后,毛茸茸的小小只的一坨坨的它们全部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叫得李牧头皮发麻。
那店老板见着这一幕却是稀奇,一个劲儿的夸李牧有鸭子缘,说这些个小鸭子见着他都喜欢,难怪他能养活。
只有李牧自己才知道,他手心里已经揣着一手冷汗,身上更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看完了鸭子,李牧从后院出来时,发现仲修远已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年后正月的日子,天气寒冷,屋内点着暖炉,是正好睡觉的时候,这人身体又虚弱,如今找到了他精神上该也是放松了许多,所以难免嗜睡。
鸭子店老板嚷嚷着要帮李牧叫辆马车,李牧却拒绝了,他把这个人裹在厚棉衣里,背在了身上向着客栈走去。
这人这一次身体亏了不少,虽然他一直与常人无异,但到底是虚亏了,也是他疏忽了,竟然带着人四处跑。
这人也是,累了也不说一句,非要与他走上这么久……
走到半路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雪,雪不大,星星点点。
李牧背着人回到客栈把人放下时,才发现这人被棉衣盖着的脑袋顶的位置积了一小堆雪,白白的,就像他养的那些背后有白点的鸭子。
那些个鸭子傻乎乎的,这人也傻乎乎的,李牧越看越觉得像。
见着这人这模样,李牧忍不住伸手去捏这人的脸,伸出了手才想起来这人如今瘦骨嶙峋,脸上根本没肉给他捏。
拍了雪,退了衣服,李牧把人放在了床上,又在屋子当中点燃了暖炉。
他自己也褪去了身上的大衣,躺到了床上。
李牧并无睡意,只是把人抱在怀中,静静的闭着眼睛闭目养神,想着这人回来的事情,想着救灾粮食的事。
003.
因为这救灾粮的事情,他接下去必然要四处走动。仲修远如今这样的情况,经不起折腾,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山上静养。
道理李牧都明白,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
久别重逢,又是这样原以为再也见不着的重逢,即使他那颗心真的是木头做的,也不可能真的毫无感触。
只是私心如此,他却又有些犹豫。
虽然之前他带着这人去大夫那里看过,大夫只说是身体虚亏空了些,好好疗养补一补就回来了。
可李牧虽然不懂医理却也知道这样的情况若是长久下去,以后就算再想补,恐怕也难以回复最初的模样。
仲修远的意愿李牧是不准备问的,这人从以前开始便一直有些黏糊,恨不得他去哪他就跟到哪,他下山喂个鸭子这人都能在村口伸长了脖子张望半天,若问他,不消说也知道他肯定是要跟着的。
李牧正犹豫不决,被他搂在怀中睡觉的人却翻了个身,本能地摸索着往他怀里钻,把脑袋搁在他的下巴下。
“李牧……”随着仲修远这一个翻身,不同于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叫声在被窝里响起。
叫完了这名字,他好像还舒服极了似的哼哼了两声,然后扁了扁嘴。
那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李牧,还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
李牧听着这人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上柔和了几分,情不自禁的带着暖意,“嗯?”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说梦话,算起来,他这也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梦话。
睡得正香的仲修远听到了回答,傻呵呵地咧着嘴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他好像是慢慢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奇怪自己梦里的人怎么会回答自己,所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焦点聚集在了李牧的脸上,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彻底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仲修远察觉到两人如今的姿势与模样,面上的温度就高了几分。
他往后退去,背后却突然有一只手抵在了他的背上,让他无法退开。
“醒了?”李牧挑眉看着这个刚刚还在往自己怀里钻,这会儿就想要逃的人。
仲修远动了动脑袋,他是享受李牧的拥抱的,他是享受两人如今紧紧相拥的亲昵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未曾有,熟悉则是因为这感觉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以往他做了什么让李牧惦记记恨的事情,每每这人要报复于他时,他就是如今这样。从尾椎骨到头顶,他整个背都不受控制的泛着一阵阵酥麻。
仲修远把手探到自己背后,轻轻拨了拨李牧抵在他背后的手。
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李牧又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加重,让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的契合在一起。
仲修远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便慢慢的放松了身体,一副任由李牧为所欲为的小媳妇模样。
“玩得很开心?”李牧低沉的嗓音又响起。
仲修远才放松的身体立刻又紧绷了起来,他微微抿嘴,不敢看李牧的双眼,好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了几个字来,“他们不该欺你……”
提起这件事情,仲修远的心中便不由得冒出一阵阵的不甘、不舍,还有怒气。
他心头不舍得,可因为不断涌上脑袋的热气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眼神却是左右漂移,全然不敢看李牧那双灼灼黑眸。
“哦,所以呢?”李牧又问。
仲修远抬眼看了李牧一眼,压着李牧的手翻身准备逃走,李牧却早有预料,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并且随着他的动作翻身直接把这人压在了身下。
被人压在身下,又是这温热的被褥中,仲修远顿时之间陷入困境,四处受限,再无处可逃。
逃不掉,仲修远慌乱地望了李牧一眼,便侧了头,望向旁边。
他埋在胸腔中的心早已经怦怦直跳,那混乱的节奏,这人怕是早就已经听了去,可是他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而是欺他更甚。
李牧凑得更近了,他的唇几乎快要吻到仲修远的唇,可却没有,只有一阵阵灼热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
“欺负你,就是不行……”仲修远侧着头,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他们欺负谁都行,可是欺负李牧……
就是不行!
仲修远憋着一口气,可是那些怒气都因为面前这压在他身上的人,而变成了股股灼热的气息,烧得他失了理智。
“为什么不行?”李牧还问。
李牧的声音很轻,沙哑不堪,带着几分轻颤,听得仲修远也跟着心尖儿打颤。
因为李牧的欺负,仲修远一张脸早已经通红,此刻听了李牧的问话更是声若蚊虫般。
为什么不行?
李牧他说为什么不行?!
这种事情李牧他还要问?难道他的那些心事,李牧这混人还能不知道?!
仲修远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瞪李牧,可一对上李牧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他所有的勇气都瞬间化作乌有。
他那张原本张开想要反问李牧的嘴,也在低声喃喃了两句后泄了气,彻底没了声儿。
“嗯?”李牧等不到答案,又逼近了几分。
原本李牧还留了些空间给仲修远呼吸,如今他这一逼近,直接就把这人的所有的空间都占据了,只要仲修远敢稍微动一下,两人的唇就会碰到一起。
李牧这一逼近,立刻就把这仲大将军逼得不敢动弹丝毫了。
他不光是不敢动,甚至是被逼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为什么?
李牧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这人就是非要逼着他说出口才甘心是吧?
被逼急了,仲修远张嘴低吼,“我的东西,谁敢欺负!”
仲修远这一句话是拿出了亲临数十万大军时的勇气与戾气吼出的,可这出了口的声音却如同蚊虫嗡嗡,没有丝毫的气势不说,反而是带了几分委屈。
他知晓了,李牧就是非要逼着他说出那句话,他今天若是不把那句话说出来,这人定然不会放过他。
李牧闻言,冷了脸,“谁是谁的东西?”
随着李牧冷了脸,仲修远的心也随之跳了跳,他心中的猜测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李牧又往下逼了几分,这下,他的唇几乎就贴在了仲修远的唇瓣上。
仲修远微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几乎被李牧逼得无法呼吸。
他抬眸看了一眼与自己已近在咫尺的人,手动了动,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又继续往上。
他搂住了李牧的背,正了脸,微抬头,主动吻上了李牧的唇。
轻轻触碰李牧的唇瓣后,仲修远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你明明都知道,又何必如此欺我……”
这人,就是非得要逼着他说出一句喜欢才甘心,不然就焉儿坏的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幽薰-沫婷妹纸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