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见着坐在屋内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的李牧, 仲修远眼眶有些发烫,喉间是熟悉的苦涩。
片刻后, 他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 只关了门,然后进屋,安静地坐在了李牧的旁边。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离别就是永别,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离开小镇一天路程外的这里,再次见到李牧。
看着如今坐在屋内淡然地喝着茶的李牧,仲修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此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 再不济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可是看着李牧, 他却开不了口, 因为他觉得一旦他出了声打破了这沉默, 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李牧淡然的把自己手中的茶喝完, 放了杯子,正准备再倒茶,就见旁边的仲修远站起身来替他添满了茶。
也是此时, 李牧才抬眼看了一眼仲修远。
这仲大将军外人面前倒是揣着一副冷漠强硬的态度, 可如今两只眼眶红彤彤的, 活像是哪家菜园子里跑来的兔子。
“早些休息, 明天还要上路。”李牧把杯中几乎被店家泡到淡到没味道的茶喝完之后,退了衣服准备休息。
仲修远见状,在李牧站起来之后就连忙跟上前去, 替李牧把脱下的衣服叠好放在一旁。
此去路途艰险,时间少说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其实仲修远是不愿意让李牧跟着一起去招这份罪的,就如同李牧之前跟秦老爷所说的,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再也不会想回去了的。
躺在床上时,心中那份见到李牧的激动和欣喜淡下去后,仲修远趁着李牧还未睡开了口,“你回去吧!”
他不愿意让李牧因他涉险。
那样的地方,他是不愿意再让李牧回去了,更何况此去比之前李牧在军营中更为艰险,连他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好。”李牧听着身旁的人的话微微侧了头。
他此去确实是有部分原因是因仲修远,但也不尽然都是他的原因。
他这次去袁国,与秦老爷提的条件是包山。
他们村子那附近有两座山,两座山全都是秦老爷名下的,山挺大,也挺高。李牧的条件就是这一程之后那两座山免费承包给他,时效五年。
五年的时效,两座山,李牧不亏。
而秦老爷答应得更是爽快。
两座荒山五年的时效,往大了说也不过就是百来两的费用,往小了说他那两座山都荒废了少说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再这么放着也就是放着。
对于秦老爷来说李牧的条件可谓是宽松,但是这两座山对于李牧来说却有着非常大的作用。
养鸭子就得需要地方,几十只还好,一旦数量多了一个水塘就不够了。
算下来,他这一去虽然艰险,但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仲修远闻言还想劝说,但见李牧已经闭上了眼睡觉,他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仲修远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李牧时他那灿烂的笑容,他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见着了李牧,仲修远原本有些阴沉的心逐渐放晴,第二天他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大清早起床洗漱完之后就带了早餐回去给李牧。
他们这一行路途的花费全部都由秦老爷包了,所以手头宽松,不再像之前那般拮据,一路下来他们吃的都是饭馆住的都是客栈。
吃完饭,李牧早早的便让众人做了准备,又带了些干粮之后就出发了。
李牧这一行去的时候总共有七八十个人,全都是清一色的中年壮男,是手头都有些能耐,据说是从镖局里请回来的。
而那些鸭子鸡羊等作为幌头的家畜,则被他们用笼子装好用马车拉,乍一看上去,倒真的有些像是走商。
带队的人是李牧,除了李牧之外队里还有一个镖局的领头,那人和秦老爷已经合作了不止一次,一路上倒是客气。
路上的一切秦老爷都已经安排好,他们只需要带着这些家畜到了预定的地方,然后与约定的人接头便可以越过国境,换了袁国人的身份继续前进。
与那镖头商议好接下去的路线之后,李牧回了后面的马车。
车里,除了仲修远之外,还有好几个人也在里面坐着。
他们这一行,有些人是不会骑马的,而且也需要一个地方放一些干粮等东西。
李牧进了马车,仲修远连忙让出自己的位置,让李牧坐下,然后又拿了水递过去。
李牧接过喝了一口,随即小心的收好。
这一路时间长,水和粮食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半点浪费不得。
“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仲修远看着李牧眼下的青紫,眼中有心疼一闪而过。
他们已经出发了有十五六天的时间,一开始还能住上客栈,但现在已经到了一片荒芜的地方,这里可没有客栈更加没有饭馆,所以夜里大家都是睡地上。
虽然他知道李牧是习惯这样的日子的,但即使是知道,也并不会让他心中的不舍与疼痛减轻多少。
“无妨。”李牧拍了拍自己沾染了些草屑的衣摆,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两本书来,放在膝盖上,然后找了之前做的记号打开。
见李牧这动作,坐在马车对面的一个年轻的男人,撑着下巴,咧嘴笑了,“这么一本书,你还要看上几天?”
李牧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不予理会。
那年轻男人李牧认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熟悉,因为他就是在他们镇上的那年轻大夫。
和秦老爷约定之后,他初次见到这大部队,见到这年轻的大夫时还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开之后才又淡然。
秦老爷这一次是想要运回一批药材,如果没有懂行的人在他们里面,万一要是被人坑了,这中间隔着一条国境,就算他想找人算账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李牧不知道秦老爷到底是怎么和这大夫联系上的,不过这大夫看着不简单,胆子也挺大,倒是个让李牧省事的人。
一旁坐着的仲修远听了那大夫与李牧说的话,他抬眸冷冷看了一眼那大夫,又挪了地方与李牧挨着坐。
“车上晃,莫要看了,眼睛累。”仲修远声线压低,带着男性特有的几分磁性与沙哑。
“嗯……”午后的阳光下,李牧轻声哼了一声,算作是给仲修远的回应。
只是他放在膝盖上的书却没收起来,而是继续看着。
仲修眼见了,有几分宠溺,又有几分纵容,更多的却是对李牧的莫奈何。
“我说你都看了几天了,也没见你翻几页。”大夫饶有兴趣地看着明显对他有所防备的仲修远,还有明显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的李牧,这两人倒是让他觉得这路途不再那么无聊。
仲修远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大夫,李牧他就算看得慢些又何妨?
听着那大夫明显是挑刺的话语,仲修远有些护犊子的难受。他的人,凭什么要让这人说了去?!
在他看来,就算李牧学得慢些看得慢些,那也是因为他看得认真。
仲修远是在马车上看到那大夫与李牧说话时,他才知道这人与李牧认识。与此同时,仲修远也对那大夫有了几分戒备,因为他与李牧说话时,总是一副两人十分熟悉的模样。
李牧并没有理会那大夫,而是一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书,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他手中书页上的字在窗口的太阳照耀下变得有些模糊。
李牧虽然一直集中精力,想要把书上的内容全记下,可是看着看着就有些犯困。
这书是之前仲修远送于他的,是药书,上面用文字和图案记录着一些常见的药草。李牧不知道仲修远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书挺新。
仲修远的突然赠送让李牧有些惊讶,但因为书的内容是他感兴趣的,所以李牧收了下来。
他已经把之前那大夫给他的医书上,关于家畜的部分全部背了下来,但那也仅是知道字怎么写,真正指的是些什么东西还是一头雾水。
如今这一路之下有将近一两个月的时间,仲修远此时送他书,倒是成了消遣时间的好物什。
李牧强撑着精神,瞪大了眼睛,望着书上的图案与方块字,可是看着看着,眼皮就垂了下去。
六月的天气已然是极好的天气,阳光灿烂的午后,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寂静无声只余虫鸣鸟叫的旅途中,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逸那么困倦好睡……
仲修远肩头突然一沉,他收回了看向那大夫的视线,然后看向放在自己肩头的那毛茸茸的脑袋。
李牧看书,把自己给看睡着了。
发觉这一点,仲修远原本带着几分冰冷与疏离的眸子中,瞬间有笑意绽开。
这人……
叫他莫要看莫要看,他非要看,好了吧,现如今把自己给看睡着了!
见着李牧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着的脑袋,仲修远眼中的笑意更甚。
他扶着身边的人,伸了手,把他膝盖上放着没看进去两页的书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中。
末了,他小心翼翼地又扶了李牧,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自己的肩头继续睡觉。
午后的阳光微醺,是个睡觉的好时候。
仲修远也有些微醺了,他微微垂眸看着李牧的头发与侧脸,眼中尽是流动的温柔。他微醺的心情不是被阳光和午后的天气给弄的,而是看李牧给看的。
那夜之后,两人并未再提过当时的事情,但仲修远却明显的察觉到不同。
那之后,李牧对他的态度有了些许的改变。
以前李牧虽然总喜欢戏弄他,但却有度,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隔阂,如今那隔阂消失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非要说,只能说他如今若是对李牧好,李牧不会再拒绝。虽说也不会热情回应,可是两人之间的交流却多了许多。
就像如今。
若是以往,以李牧那样谨慎的性格,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环境之下,周围又有这么多陌生人的时候,就算是他真的困极了,他也绝不可能放松的睡过去。
军营中养成的谨慎惊醒的习惯,让他绝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以前就算是在自己家中睡觉,夜里他有时候翻个身,都能明显的察觉到李牧听见动静后的清醒。
但如今仲修远却知道,这人是真的睡着了。
仲修远无声地勾起嘴角,毫不掩饰的对着李牧流露出少见的温柔。
这一路之上虽然是累,但是也并不是累到会轻易睡着的程度,所以他是不是可以狂妄的认为,这人是因为知道他在身边,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仲修远无法知晓李牧心中所想,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牧被阳光笼罩的侧脸。
那瞬间时间好像慢了又好像快了,仲修远都忘了自己此时此刻到底在何方,他眼中只剩下那张侧脸。
002.
坐在对面的年轻大夫,看着睡着的李牧看着满眼温柔的仲修远,看着这两个紧紧相依着的男人,他一个哆嗦,抖了抖脑袋,然后抬手捂着侧脸,一副酸掉了牙的模样。
马车里并不只有三人,其余几人见了两人这模样也是忍不住侧过头去,不想再看。
身逢乱世,活着都是问题,两人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但走南闯北刀口子上讨生活的这一群男人,倒也并不会有多介意。
一时之间,马车内十分安静。
李牧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一觉睡到了半下午,睡到太阳都落山时,他才悠悠转醒。
抬起脑袋,坐直身体,李牧摇了摇自己的头,试图把睡意驱散。
一旁坐着的仲修远见状,抬了另一只手替李牧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
李牧这样睡了半下午,他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坐了半下午,如今靠近李牧那边的手臂已经发麻。
“什么时辰了?”李牧看了看膝盖没找到那几本书,知道定是仲修远帮着收了之后问道。
“太阳快落山,镖头已经过来过,说是在前面的竹林子里过夜。”仲修远挑起窗帘,让李牧看前方已经隐约可见的那片竹林。
他们向着两国的国境行进,前面那段时间还能看见小村庄,如今这一片已经是进入战场的范围,这里已经没人居住,荒芜了很长时间了。
李牧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散睡意。
仲修远不易察觉的活动着自己发麻的那只手臂,视线却落在了李牧因为靠在他肩头睡觉,而留有红印的那半张脸上。
李牧这人,面上看着倒是沉稳,可是有时候却叫人觉得幼稚。
例如现在,他浑然不觉自己脸上顶着个红印子,在那儿一会儿扒拉扒拉头发,一会儿摇摇脑袋,一会儿又拍拍脸颊的,看得仲修远都忍不住对着他伸出了手。
李牧察觉到脸上传来触感,回头望向对着自己伸出手的仲修远。
“脸上有印子。”仲修远趁着这机会摸了摸李牧的脸。
后者乖乖站着没有动,由着他帮忙。
这本是小事,可看在这一马车的人的眼里,就有那么些酸得慌。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一群人见状,赶紧下了车。
李牧下车之后,在马车旁边活动活动了手脚,寻了处有水的地方,弄了些水洗了洗脸。
镖头在这时走了上来,他道:“从这里开始,就算是进入战线了,晚些时候要安排人守夜。”
这件事情两人之前就聊过,李牧闻言点了头,让他安排。
虽然这一次带队的人是李牧,可是这些人大多都是镖局来的,小事情上听那镖头的话多些,李牧知情所以也不想去争这点风头。
众人熟练的分了工,拾柴火的拾柴火,准备做饭的做饭,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来,众人简单的弄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之后,李牧主动申请了守夜,倒并不是想要做个表率,而是因为他白天睡的多晚上确实毫无睡意。
李牧不睡,仲修远自然而然的也留了下来。
夜幕降临,众人睡去后,仲修远坐到了李牧的旁边。
李牧坐在火边不远处望着自己手中的书发着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想事情,身后那些喂饱了的鸭子已经睡了去,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声响。
仲修远难得的没有看着李牧,而是瞭望着前方。
许久之后,深夜时,李牧看书看累了把书收起来时,仲修远才开了口。
他指着自己看了许久的那个方向轻声与李牧说道:“那方向往前再有几百里,是一座荒城。”
那里曾经是袁国极为重要的一座城池,后被大宁攻破霸占,仲修远成为将军之后带领着大军收回并且摧毁,如今那里已经被两国放弃,只余下城市的残骸。
“那里曾经极为繁华。”仲修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是他心中有太多仇恨无法宣泄。
他生于袁国,小时候父亲、爷爷都教他要好好长大勤奋习武,长大之后好报效国家保护袁国。
后来袁国忌他们一家功高盖主,多方刁难架空。他父亲、爷爷便教他收敛锋芒,莫要锋芒毕露。
再后来他父亲与爷爷双双阵亡,他十三岁替父从军上了战场,自那时起他便记恨袁国,企图反扑。
如今他再回到这片土地,却已是个已死之人的身份,赤然一身。
对这个国家,他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如今剩下的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想逃离的心。
李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没有说话。这一片战场他也曾来过,五、六年的时间,他几乎把整个战场都走遍了。
那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与人换了班之后,找了地方睡下。
随后的几天,因为越发靠近战场,众人都小心了许多,前进的速度却加快不少。
在李牧安排的路线下一路还算顺利,直到走到国境附近,才被人拦下。
拦下他们的是守卫着这一片地方的一个大队,最近大军不在这边,他们被留下来,主要是为了预防袁国偷袭。
李牧早有准备,他拿出了之前秦老爷给他的信物交给了那大队队长,大队队长看完之后,当天夜里半夜时分就让他们偷偷过了国境。
当天夜里,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国境,向着袁国那边接头的地方而去。
天微亮时,他们到达了预定的地点,用同样的信物通过守卫后,他们换了衣裳与文蝶,成了有着正规信物名号的袁国商队。
大乱的边境上,死人财都有人发,更别说这种活人的大买卖,愿意为之铤而走险的人不在少数。
过了国境之后,他们还需要在走二十来天,才能到预定的地方与秦老爷的人接头。
仲修远的目的并不是在袁国里,而是去国境袁国的大军中,所以过了国境之后,他就不准备再跟着李牧他们往前。
借着水土不服的名头,仲修远在离过境不到一个时辰的那小镇上就和大队伍分开,留了下来。
李牧去完成秦老爷交给他的任务,而仲修远则在他们离开之后想办法解决自己的事情,李牧回来时,仲修远必须回到小镇,这样他们才能一起再返回大宁。
不大的小镇上,仲修远换过一身装望着李牧带着队伍离开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镇。
他时间不多,前后加起来一共二十五天的时间,这期间他必须联系上霍双,然后见到他弟弟,并想办法把他弟弟带出来。
如果错过了李牧他们回程的队伍,那他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跨过国境就难了。
机会只有一次,绝没有第二次。
入了袁国,小队又往前走了十来天后,两国的不同便清晰起来。
大宁那边这十年来已经被拖累不少,大多数地方都是穷困潦倒,许多小山村更是看得出的穷。
袁国这边则不然,虽然如今袁国被打得节节败退,也是人心惶惶,可是小镇村里城里从表面来看,依旧是一副繁华的景象。
李牧离开之后,仲修远立刻就找了自己曾经设定的几个联络点,避开所有人,仲修远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利用暗号寻到了自己的人。
借着联络点联络霍双的这段时间,仲修远打听了营中如今的情况。
他的弟弟已经到了营中,而且已经参加过一场不大的战役。
他首战并不顺利,不过也不算输得太难看,大概是因为上面的人有特意交代过,所以他并没有被直接推到最前线,而是被带到了大军后面出谋划策。
幸运的是,他弟弟如今离这个地方不算太远,所以他的时间宽松了许多。
联络的信号发出去之后,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
霍双那边传来消息时,已经是又过了四、五天之后了。
得知仲修远已经到了国境,霍双等人十分的惊讶,同时也十分的兴奋。
仲修远走后,袁国连战连败,如今防线已经退了几百里不说,城池也丢了好几座。仲修远的回来立刻让众人如同打了强心剂一般,原本郁郁寡欢的众人都振奋起来。
在约定的地点偷偷见面时,得知仲修远并不准备回去后,众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如若有想动手的,现在就站出来。”仲修远拔了刀,随手一个剑花,冰冷的杀意随之溢出。
听完仲修远一席话之后,众人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
能够站在这里的,全都是对仲修远的事情有所了解,而且原本是向着仲修远的,甚至他们大多数都是仲修远从军队当中提携上来的。
仲修远有野心,这些人追随仲修远,也早就已经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其中也不乏野心勃勃,想要随着仲修远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如今听了仲修远这样的话,不少人都有些无法接受。
仲修远冷眼扫过众人,见如今基本所有人都到齐了,他挽着剑花的手停下,下一刻,他把自己手中握着的刀扔在了众人面前。
在众人不解与震惊掺杂的注视之下,仲修远道:“若有觉得我亏欠了你们的,也可以站出来。”
原本还憋着一口气的众人见状,越发的沉默,心思却也越发的复杂。
他们之中是不缺乏野心勃勃的,但是好战的却真不多。
这场战已经打了十年之久,十年的时间,已经磨损掉这里面大部分人的野心,如今剩下的只有与仲修远一样的疲惫与麻木。
他们没有退却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身后还有着家人需要他们去守护。
如今仲修远选择这样一条路,他们可以不帮忙,他们却也理解,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罢了。
003.
“我会帮忙。”霍双站了出来,打破了沉默。
在其余的人都纷纷抬头注视着自己时,霍双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这世界上常胜将军就只有一个。”
仲修远的弟弟仲漫路不是仲修远,虽然同样十三岁,虽然他也是仲家的子嗣,但是他在领兵作战方面并没有仲修远那般出众的才华。
从之前首战便输了还受了伤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无法成为下一个仲修远。其实这也是预料当中的事情,毕竟像仲修远这样的常胜将军几百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
如若不然,他们袁国早就已经称霸了,又何苦再受它大宁的欺压?
他们之中,原本不少人也对仲漫路抱有希望,可是见他的第一眼众人就知道了,知道仲漫路无法成为下一个常胜将军成为下一个战神。
那样一个因为见着他们这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眼中就露着怯意的少年,怎么可能领军千万?
仲修远对袁国已心死,他是绝不会再帮袁国,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回去,一个已经心死如灰的人就算是回去了,也不可能在和以前一样。
而仲漫路难成大器,留与不留其实并无区别。
霍双的表态让原本紧绷的气氛转为悲哀,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众人都有些没回过神来,随后几天的时间都没人表态,不过也没有人再阻止。
最终再次集合时,出现在仲修远面前的除了霍双,就只有两三个从很早以前就留在他身边的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仲修远并没有说什么。
他抛弃了袁国,也等于抛弃了那些人守护的家人,那些人不在追随他也在情理当中,他甚至是觉得那些人不阻挠他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
再次与霍双等人见面之后,仲修远立刻就开始着手想办法,准备把他弟弟仲漫路弄出来。
事不宜迟,他没有太多时间耽误。
无人的会议室中,穿着小兵铠甲的仲修远站在上位,剑眉轻皱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霍双站在他右侧,也颇为头痛地看着地图,“他现在被两个队的人监视着,平日里我们的人靠近都极难,想要直接把他带出来几乎不可能,唯一的机会就是换药的时候。”
那两个队的人都是从宫里跟出来的,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无论仲漫路走到什么地方都跟随在侧,监视他,他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换药的时候。
因为那两个队中并没有会医术的人,所以给仲修远换药的大夫都是军营中的。
几人几乎不眠不休商量了一夜之后,才总算是有了结论,他们只能从换药这事上着手。
他们需要先让仲漫路离开大军包围的营地,然后在路途中仲漫路突然晕倒犯病,再由他们的人扮成大夫把人带走诊治,趁着这混乱的片刻把人调包。
计划虽然已经拟定,但现在地问题是,他们要如何联系上仲漫路并且让他配合。
几番思索之后,仲修远决定自己潜入营中,与他见上一面。
定下了计划之后,霍双那边着手安排人手,仲修远这边也忙着找机会做准备。
一眨眼几天过去,眼看着李牧那边已经开始回程,再过个四、五天的时间就要回到小镇这边,仲修远不得不加快了进度。
霍双安排好接应的人手之后,一天夜里,仲修远扮作小兵的模样,与其他配合他的人一起潜进了营中。
在营中潜伏了数个时辰,逮到机会潜入帐篷中后,仲修远直接把仲漫路嘴巴捂住,拉着他吹灭了灯,两人在帐篷中仅靠着在对方手上写字交流。
他离开时,已经是第二天鸣鸡时分。
与仲漫路定好时间后,仲修远又与霍双等人再次核对了计划。
很快,行动的那一日便到来。
清晨大清早,仲修远就换了小兵的服饰,随着霍双一起去了营中。
前几日霍双就已进言,让仲漫路随着他们一起转移到后方的营地养伤。
仲漫路尚还年轻,又是第一次上战场,一来就打了败仗受了伤,霍双的进言还是有些用的,那跟着仲漫路一起来的两个大队的人很快就同意了。
他们虽然希望仲漫路能够像仲修远一般,打得大宁的军队节节败退,但也看得出来仲漫路并不是仲修远,所以稍作迟疑之后便答应下来,决定先让仲漫路缓过劲来。
仲修远这边紧张的筹划着,另一边,李牧那边倒是一切顺利。
大概是因为袁国军营那边的人自顾不暇,所以也没人注意他们这一队走商,他们很顺利的便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接手了十几车的药草。
处理掉所有的鸡和羊后,他们开始带着东西往回走。
鸭子他们并没有处理,而是在那些药草的上面堆放了许多草叶,用鸭子饲料作为掩饰。
大队到达小镇时,正是入夜时分。
回到之前住过的客栈,定下了客栈后,李牧让所有人早些休息,第二天再出发。
安顿好所有的人,李牧去了仲修远所在的房间,进了门却没看到人。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牧皱起眉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按照原本的约定,在他回来时仲修远应该已经在这里等着,现在人不在,必然是出了事。
李牧关上门,掩去心中的不安,下了楼与其他的人一起吃完饭之后,早早的便回了房间休息。
只是夜里他却无法入眠,明天他们的队伍按照约定必须一大早就离开,如果天亮之前仲修远没有回来,那他就不能再等。
后半夜时,原本寂静的镇子突然吵闹起来,坐在屋内静静的喝着茶等待的李牧立刻下了楼。
吵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在镇子里,而是在镇子外不远处的军营中,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人声沸腾,十分热闹。
李牧才下楼,他们队伍中与他一起来的那些人也都纷纷起身下楼,他们本就在做这样的事情,正心虚,如今那边一闹这边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办?”镖头询问李牧。
他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此刻额头上都是冷汗。
“再看看。”李牧无声的朝着嘈杂的方向望去。
他心中已经猜到这阵骚乱大概跟仲修远有关,只是无法确定。
约莫过了半炷香之后,黑暗中那骚乱逐渐扩大,似乎有不少骑着马的士兵都向着他们这边而来。
镖头他们已经紧张起来,全部人额上都渗出冷汗,如果镇上出了乱子要搜索镇子,他们必然要被排查,可他们带的那些东西经不起查。
李牧只面无表情地望着骚乱的方向。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后,那边的人影逐渐清晰,一前一后两队人马,快速向着这边跑来。
在前面的人身上穿着掩饰身份用的黑衣,那些人护着其中一匹马上的两人,他们身后那一群人则是追捕的骑兵。
眼看着那群人向这边而来,李牧立刻有了动作,“我们走。”
镖头等人早已经紧张得汗流浃背,虽然如今看出那些人似乎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来,但这地方他们也是不想再留了。
片刻之后,那群人进了镇子,整个镇子都随之骚乱起来。
客栈中,李牧看着被牵出来的那些马还有上面的货物,眉头一皱,下了狠心,“把鸭子全放了,只带药草走!”
他们这一次足足有二十来辆车,其中鸭子占了近一半,如今这么多车不好带走,只能选择重要的药草。
众人闻言立刻解了那些马车,把多的马全部换来赶装药的车。
众人动作很是迅速,没多久,他们便驱赶着马车从镇子另外一侧往国境那边走去。李牧狠了心,他们的队伍离开之后,他一把火直接烧了之前住过的客栈和旁边的饭馆。
大火蔓延开后,小镇里的人也慌了,几乎所有人都出动帮着灭火以免火势扩大。
一时之间,被火光照亮的黑夜里,逃跑的人、军队的人、还有灭火的人全部混作一团,也乱作一团。
李牧看准时机驱马到了仲修远身边,领着人把人向队伍那边领去。
护送仲修远一路逃到这边来的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刻回头去缠住那些试图追上的士兵,只是他们人单力薄,没能拖住太长时间。
黑暗中,眼看着那群骑兵又要追上来,他们手中的刀已经向着李牧砍去,骑兵小队突然乱了阵型。
他们身下的马似乎受到了惊吓,全部都嘶叫起来,慌乱的往旁边躲去。
混乱中仲修远与李牧两人都有些惊讶,随即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仲修远一声口哨响起,下一刻,马匹中便传来一阵嘎嘎的叫声。
再下一刻,一群两百多只鸭子扑扇着翅膀在马群中乱窜开,嘎嘎叫着冲向之前追着李牧跑的马!
原本整齐有序的骑兵,瞬间被一群鸭子欺负得四处乱串,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士兵纷纷坠马。
他们想要追,可是那群鸭子却一直到处乱串,连带的让马也跟着乱了分寸,开始四处乱串,踩伤了不少自己人,少数没受影响的也被那些黑衣人拦住。
“走!”李牧立刻催促身下马匹,冲出镇子,在黑暗中向着小队离开的方向追去。
仲修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鸭子,也赶紧护住怀中的少年追了上去。
该是仲漫路的少年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而且又见着仲修远似乎能控制那些鸭子,不由惊讶,“这是?”
马上的仲修远闻声回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嘎嘎直叫的鸭子,又看了看旁边脸色不甚好的李牧。
半天,吐了三个字,“他儿子。”
两人一路向着小队追去,他们追上小队时,小队已经快到国境边上,只等他们过去等到约定的天亮时分,便立刻过境。
见着摆脱追兵的李牧来时身边多了两个人,那镖头想说些什么,但如今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人到齐,众人寻了一处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躲了起来,顺道收拾了一番掩去慌乱。
第二天,天色微亮,一� �人就立刻向着国境那边赶去。
到了地方,找了人交接完后,众人准备过境。
正准备走,一旁的袁国士兵却突然叫住了李牧,众人瞬间神经紧绷,手才碰到腰间的武器,就听那士兵指着他们后面的方向问道:“那鸭子你们不带吗?”
镖头等人满脸疑惑,李牧与仲修远两人却是立刻就回头朝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就在他们来时的路上不远处,一小群鸭子见到李牧后,连忙扑扇着翅膀快速向这边跑来,嘎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晨曦中突兀而诡异。
一旁那年轻大夫见了,却当即就乐了,“这群鸭子莫不是真的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慕小姐妹纸的地雷,╭(╯3╰)╮
谢谢坚定主攻一万年妹纸的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