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完话了解了情况就不惊了, 胖琴的爸爸一边伸头往院儿里喊一声, “她婶儿, 可儿回来啦!”一边出来帮蒋珂把行李往院里拿。
李佩雯在灶房烧好了饭,正抄着围裙擦手, 听到胖琴爸爸的声音忙撂下围裙到院子里来。一出来就看到蒋珂跟在胖琴爸爸身边,已经到了院里。
看到蒋珂的一瞬间李佩雯眼睛一亮,忙上前来要接胖琴爸爸手里的行李, 问蒋珂:“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好到火车站去接你啊。”
胖琴爸爸躲了一下, 示意李佩雯不要客气,然后拎着行李一直把蒋珂送到西屋。
蒋珂走在李佩雯旁边往屋里去,跟她说一样的话, “我换到北京的单位了,调令下得有点突然,没来得及写信跟家里先说,就先赶回来了。”
人这都到家了, 说两句也就算了, 不追着絮叨。
胖琴爸爸把蒋珂的行李放下后,就退出西屋来,去水槽边拿脸盆牙缸牙刷准备回去自家屋里吃饭。
其他屋的长辈小孩也都差不多这时候起来的,看到蒋珂回来, 甭管吃着饭的还是刚盛饭的,都伸头问候一句:“可儿回来啦。”
胖琴爸爸帮蒋珂回大伙的话,“可儿有出息, 调到北京的单位啦。”
人听了是觉得挺有出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部队里呆了四五年,没退伍不说,还给熬到北京的单位里来了。但见着她已经和李佩雯回自家屋里去了,就没人在这大清早追着问调到什么单位啦,好不好之类的。都赶着早要去上学上班,早上的时间最不好耽误。
蒋珂和李佩雯进屋的时候,蒋奶奶正在屋里桌边坐着。也没起来,朝蒋珂伸伸手,拉着她也在桌边坐下来,问她:“真调回来了?”
蒋珂顺着她手的动作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冲她点点头,“调令已经给我了,就等着我去报到就行了。”
蒋奶奶眉开眼笑的,李佩雯在一边也跟着笑,然后忙又去灶房打饭。她们当然都觉得调回来好啊,就在家跟前,没事请个假回家也方便。南京那么远,瞧这些年总共也就回来过两三回。每回回来都呆不长,还没把床睡出褶子呢,就要走人。
李佩雯把饭打好了,来桌边坐着。蒋珂拿起碗盛饭,一边盛一边问李佩雯和蒋奶奶,“蒋卓呢?”
李佩雯笑,“不是写信跟你说了么,考上大学了,早打了包裹滚去上大学了。在学校住宿,放假的时候能回来。你想见他,我下班的时候去学校找他,让他回来。”
时间长没回来,记忆总还停留在之前回来时候的模样。
蒋珂这才想起蒋卓上大学的事情,便又说:“那不麻烦了,让他好好学习呗。”
李佩雯不管,“麻烦什么?劳他多跑点路?他不回来,你过两天去新单位报到了,他想见你还得再等。”
这样说蒋珂就没再说什么,但说到新单位,李佩雯又问蒋珂:“调到什么单位了?”
蒋珂看看蒋奶奶,又看看李佩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歌舞团。”
李佩雯和蒋奶奶看看彼此,然后李佩雯惊喜出声,“这是部队最好的地方了?”
蒋珂笑笑,没回答这话,接着说:“入党的事写信跟你们说过了,我前不久还提干了,现在又调到了总政,都是好事。”
李佩雯和蒋奶奶都高兴啊,想给蒋珂夹菜,发现只有咸菜疙瘩,李佩雯这就没夹,跟蒋珂说:“可儿,你真给我们老蒋家长脸!”
蒋珂感觉自己很久没这么简单地开心过了,自己也一直笑。也就什么都不想地笑到这里,蒋奶奶突然问了句:“可儿你回来了,那南京那个姓安的小伙子呢?跟你一起来北京了?你们张罗张罗,能结婚了,再拖拖到什么时候?”
虽然蒋珂一直没有跟家里正经介绍过安卜,更没说过她和安卜的关系,但其实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蒋珂听蒋奶奶问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嘴角塌下来,想再勾也勾不起来,然后她便低下头来,小声说:“我跟他就是普通战友,你们误会了。”
李佩雯和蒋奶奶听这话就疑问了,互相看看彼此,再看向她,“怎么会是误会呢?那小伙子人不错,家庭普通一点也没关系,结了婚能对你好,踏实过日子就行。”
蒋珂努力勾了勾嘴角,抬起头来看向李佩雯,“他家庭一点都不普通,他爸是南京军区的副司令。现在政策变了,能考大学能出国了,人家出国去了。像我们家这样的情况,能高攀得起吗?”
李佩雯和蒋奶奶因为安卜的身份又吃了一惊,但听蒋珂这么说,也就真觉得高攀不起了。本来还觉得普通人家,他们家蒋珂配得起,既然是这样就算了。人家那是有条件出国的人家,随便找找也就是娶像样人家的闺女,说不定都是一起出国的,是一条道上的人。和她们普通人家,还真走不到一条道上。至少出国这事,把家里四合院卖了,也不一定出得去。
这就不提了,蒋奶奶想着这事可惜,又问了蒋珂一句:“你跟他谈过恋爱没有?”
蒋珂想想这时候人对于谈了对象又分开这种事的忌讳程度,还是选择了在蒋奶奶和李佩雯面前撒谎,说:“没有谈过,就是一个团里的战友,他是干部,对我们普通战士多照顾一点。想跟他谈恋爱的人多了,哪轮得到我啊。”
蒋奶奶和李佩雯听了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大约还觉得有一点点可惜,一会儿也就忘了。
吃完饭之后李佩雯按时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原先锃亮的黑骨架自行车,现在已经旧得掉漆。蒋珂因为坐了一夜的火车,坐火车之前又自己折腾了自己好几天,面色难看,精神不济,所以没有出去,就闷在家里睡觉补精神。
蒋奶奶和李佩雯问了她脸色看起来不好看的事,她一句:“忙比赛又坐夜班火车,累的。”也就搪塞了过去。
她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除了起来做饭吃饭和上厕所,其他时候都在酣睡。一直睡到傍晚,蒋卓从学校里回来,到她床边叫她,“姐,起来吧。”
蒋珂被他叫醒了,睁睁眼,问一句:“你回来啦?”
蒋卓看着她说:“起来吧,别睡了,我听奶奶说你都睡一天了。再睡下去,晚上还睡得着不?”
蒋珂又努力睁了睁眼,醒了醒脑子,然后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坐起来晃晃头,问蒋卓:“几点了?”
“快六点了。”蒋卓跟她说话,自己往屋外去,“妈把晚饭都烧好了,快点起来吧。”
被蒋卓闹醒,蒋珂这也就没再睡,起来到院子里去洗把脸,然后回到屋里桌边坐着醒盹。
蒋卓在灶房打了饭来,往桌上把饭盆一放,看着蒋珂的脸就蹙了下眉,问她:“姐,你怎么了?”
蒋珂还有些木愣愣的,转头看向他,“没怎么啊,什么怎么了?”
蒋卓盯着她,“你没照镜子吗,脸色这么难看,眼睛还是肿的。”说完片刻又接一句:“哭过?”
蒋珂见又要被他看出来什么,他总是比蒋奶奶和李佩雯难糊弄。她不太会说谎话,李佩雯和蒋奶奶那边稍微说两句她们就信了,每次都蒋卓总能瞧出她不对劲,说她什么都挂在脸上。
不想再让他看,越被他盯着看,她说起假话来就越不顺畅,蒋珂这便低下头,说:“前两天一直忙比赛,没怎么睡觉,把脸熬肿了。”
蒋卓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但看她这样子,也没再追着她问,自己生闷了口气,往灶房拿碗拿筷子端菜去了。等炒好的菜摆上桌,把饭盛好,一家人坐下来开开心心吃饭。蒋珂瞧着也是开心的,有说有笑。但蒋卓总觉得她是在装,眼睛里一点高兴的色彩也没有。
他不时就要盯着她看两眼,然后就把蒋珂给看毛了。
蒋珂在桌子下猛踢他的腿,没好气地说:“吃不吃饭?没见过你姐吗?看什么看啊?”
蒋卓无语,看她做贼心虚恼加羞成怒的样子,就不看她了。
吃完饭蒋卓也没找着蒋珂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去问李佩雯,把李佩雯拽出院子在外面找个旮旯角落跟她说:“妈,忘了问你了,姐工作调回北京了,那那个姓安的呢?她有没有提到。”
“没提,我和你奶奶问了。”李佩雯看看蒋卓,“他啊,他家里条件好,说是出国了,怎么了?”
“怎么了?”蒋卓挑眉,这事情就很明显了好么?
李佩雯不知他又来的什么劲,瞪他一眼,“你就打小野惯了,现在都考上大学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了,身上还有那股子牛劲,能不能像个正经人?什么怎么了,人家条件好,出国怎么了?我和你奶奶是觉得有点可惜,那小伙子不错的。不过咱可儿没这命,攀不上人家。”
蒋卓看着李佩雯,感觉跟听了什么大笑话似的。然后他也没跟李佩雯再多说,跟她们说这些干什么,让她们平白担心蒋珂的事情。可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断定蒋珂肯定要死要活过。什么跳舞熬夜,熬夜就熬成那副鬼样子?他这就在心里发了狠,叫老天爷别让那孙子这辈子碰他手里。
李佩雯看他不再说话,觉着他也没什么正经事,也就懒得跟他在这旮旯里猫着了,自己回了家去。
蒋卓手按砖墙在原地又站了一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才往家回。回了家也不问蒋珂这事,肯定算是让她痛苦的伤心事了,提起来一遍就得把分手的过程再走一遍,那滋味好受不到哪去。
蒋卓不提,第二天去学校请了假,中午去医院把李佩雯的旧自行车骑了回家。骑到院儿里,叫蒋珂出来,拍着后面的载人支架跟她说:“姐,带你出去浪两天。”
蒋珂站在门前台阶上看着他,“去哪里?”
蒋卓说:“天坛北海颐和园,随便你想去哪里,你要不嫌远,咱就去八达岭。”
蒋珂看着他笑一下,“八达岭就算了,等你骑到那大半天都过去了,脚不沾地就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