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珂稍稍反应过来的时候, 又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安卜给她擦眼泪的举动和郑小瑶现在看她的眼神综合在一起, 让她心里不自禁一慌, 手指抖了一下,连脚腕都生软。
郑小瑶看屋里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都看到了她, 也就没在半开的门缝里站着。她比别人早一点去饭堂吃了早饭来练功房打算练一会,练完再去跑操,结果没想到就让她撞上了安卜给蒋珂擦眼泪这一幕。
看到的那一瞬, 她心里好像被锋利的剪刀剪开了破洞, 然后撕扯着裂开碎碎的口子, 并猛烈地吹起凛冽的寒风,凉透心扉。
她和别人一样,是怀疑过安卜对蒋珂那么照顾那么好, 其实就是喜欢她。但因为这种事不好乱定性,不能张口就来地胡说,所以她一面也还安慰自己说可能不是,就是安卜看到蒋珂长得甜美可爱, 所以当作一个小妹妹一样呵护, 她和别人的怀疑都是想多了。
但现在看来,她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才是想多了,简直自以为是简直傻透了。
她脱手松开门把手,迈开步子往练功房里来, 刚走进来两步就开了口说:“安干事这个样子,不怕影响蒋珂同志进步么?”
在郑小瑶进来的时候,安卜还是背对着她的姿势。他从镜子里迎上她的目光, 眉心微蹙。
但在郑小瑶说完后,安卜并没有理会她这意有所指的话。他拿下锁骨上搭着的小提琴,转身找琴盒把琴装起来。
而蒋珂就是再不开窍,也感受到了安卜刚才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有多暧昧,要不然她也不会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安卜对她的心思,她之前有产生过那么一点怀疑的心思,怀疑之后自己又否决了。但刚才安卜给她擦眼泪,动作轻轻声音温柔,他对她的心思就十分准确无疑地传达给了她。她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她本来就是做不出自欺欺人的事情的人。
还有郑小瑶话里什么意思,她自然也听得明白。但仿佛被人抓了把柄,一时间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蒋珂看着郑小瑶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去到角落里坐下来开始换鞋,她心里的不安便一点点漾开来。然后她也再站不住,忙找来自己的布鞋坐下来解舞蹈鞋的系带,双手的动作并不利索。
郑小瑶把鞋换好又套上大袜,安卜都没有出声说一句话,蒋珂自然也无话可说,鞋也没换好。
然后郑小瑶从地板上站起来,看安卜背着小提琴等蒋珂换鞋,内心自然而然地膨起被忽视的愤怒,心里同时也在瞬间被一种尖锐酸涩的刺痛感溢满。
郑小瑶想不通,蒋珂哪里比她好?里里外外都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能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词大约也就是可爱、清纯、甜,懂事,或者不懂事。
这样的女孩子,刚刚入伍,前程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或许三年义务兵结束后就退伍复员回家了。她身上所有的不确定,都需要靠大把的时间去填补起来,让自己的人生有雏形。
她才十七岁,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消磨。可安卜不是十七岁十八岁,他二十一了。年龄上去后人都会变得现实,郑小瑶想不明白,安卜怎么会去喜欢这样一个女孩子,又怎么敢喜欢?敢拿自己往后不确定的五年十年去喜欢?
他敢等,也真等得起吗?
郑小瑶还是有点不相信,心里想着安卜可能只是一时冲动,觉得蒋珂这姑娘有意思,就接近了对她好,并没有太多的切近实际的想法和打算,也同样没有多大的决心。
她看蒋珂换好鞋拿着舞鞋在手里,没有就这么沉默着被忽视让他们轻松地走出这间练功房。她叫住安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安卜,如果我去告诉政委,会怎么样?”
她这么说,就是故意在把这件事往严重的方向上推。事情一旦严重起来,人考虑的东西就会多起来。对于自己而言,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也都会一目了然。
她想着安卜大约是会解释的,说他和蒋珂之间什么都没有,刚才那只是误会,像一年前在政委面前解释和她的关系一样。但安卜背着小提琴转过身来看着她,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他只说:“跟蒋珂无关。”
郑小瑶的心又往下沉了沉,还是咬着力气把话说了下去。她问:“如果政委盘问起来,你认,是吗?”
安卜把头微微回过去一点,语气坚定地回她的话,“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问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在乱搞男女关系,问蒋珂作风有没有问题,这是造谣,不认。问我是不是喜欢蒋珂,这是事实,我认。”
蒋珂没有想把安卜的话全听在耳朵里,但其实还是都落在了耳朵里。下面的话她不敢再听,迈开步子出练功房。
安卜看她出去,也没有再站着和郑小瑶说下去。他出门后发现蒋珂步子迈得飞快,便喊她的名字,“蒋珂。”
蒋珂越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走得越快,最后索性跑起来,任安卜在后头又叫了几声,也没有回一下头。
安卜不敢追,怕引起不必要的影响。而蒋珂一口气没歇,用最快的速度一直跑回营房,上楼回宿舍,进门把门板推上关起来,才停下来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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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卜没有追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被吓到了。他忽然有些懊恼,走在路边往冬青花坛的水泥矮墙上踢一下,颇有些气急败坏。然后他去到饭堂,找到施纤纤和昌杰明吃饭那一桌,到了桌边把小提琴往饭桌上一扔,军帽也摘下来扔在桌上,没一个动作不暴躁的。
施纤纤手里还有一点馒头没吃完,看他这副模样,便只咬了一小口,不明情况地问:“怎么了这是?”
问完了发现蒋珂没跟着来,自然又接一句,“可儿呢?”
昌杰明关注的是别的,接施纤纤的话问:“饭盆呢?”吃饭不带饭盆来饭堂干什么?
“不吃了。”安卜在凳子上坐下来,一副很有脾气的样子,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施纤纤看得出他非常不对劲,盯着他还是问了句:“可儿呢?”
安卜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在压心里的暴躁情绪。最后他松了口气,说:“可能身体不舒服,回营房了。”
施纤纤看他这样,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身体不舒服也不能不吃饭啊,我去找她。”说着就把手里剩下的一点馒头吃了下去。
昌杰明似乎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安卜情绪哪里不对,小心试探问了句:“怎么?跟小同志吵架了?”
安卜目光往他脸上瞥了一下,昌杰明忙把嘴一抿,很识趣地自说自话,“当我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不管。”
安卜把目光收回来,想着要是吵架倒好了,朋友之间吵个架算什么事,就怕蒋珂这之后都要躲着他了。
他自己缓了一阵,还是觉得饿,便叫昌杰明,“老昌,用你的饭盒,给我打点粥来。”
“得咧。”昌杰明应声,起身去给他打粥拿馒头。
施纤纤吃完了馒头和饭盆里的稀粥,不再坐着,和安卜打声招呼便去自来水下冲洗饭盆。洗好了她从饭堂又拿上一个馒头,便回了营房。
她到营房直接去到二楼找蒋珂,问她哪里不舒服。
也是赶巧的事,蒋珂到宿舍的时候发现身子下黏糊糊的难受,小肚子也坠坠地不舒服。原来以为是跑步太急闹的,结果她去厕所一看,是来例假了。没办法,她只好回宿舍里换内裤,穿上卫生带垫上卫生纸,又换上裤子。
这个年代没有卫生巾,是痛苦的事情中的一件。卫生带还是李佩雯用缝纫机给她做的纯棉的,为了以防万一不够用,做了十来条给她带着。
蒋珂换好衣服把脏衣服收起来,打算中午回宿舍来洗。刚刚收好在袋子里放去柜子里,施纤纤便敲了她宿舍的门。刚才在她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碰到叶湘几个回来放饭盆,放好就走了。
蒋珂给施纤纤开了门,还伸头看了看安卜有没有跟她来。见只有她一个人,才放松下来。
施纤纤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先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蒋珂关上门往外走,“没什么,就是来例假了。”
施纤纤意会地点点头,“那就幸福了,不用跑操不用练功。”
蒋珂看着她附和地笑一下,“还是要去跟执勤分队长报告的。”
是要去操场口头报告,但施纤纤也没立即带着她去操场,而是打开自己的铝饭盒,把里头的馒头拿出来给她,说:“啃了吧,早饭不吃怎么行?吃完了再去操场,时间还来得及。”
说罢了又问一句,“对了,你和安卜怎么了?”
施纤纤给蒋珂的馒头她是接了,但她没有回答施纤纤问的那句关于安卜的话。她咬着馒头冲她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目前还是浆糊一滩,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个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不晚欸
前前章有一点冲突的表述,我回头改了一下,不影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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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没什么地雷所以就忘了说了
感谢给我投雷的小可爱们,真的非常感谢,谢谢大家对作者的支持,一定会坚持认认真真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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