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过来, 到朕跟前来了。”成帝深沉的面容露出快活笑容, 就差身后按上一根大尾巴左右摇摆了。这画面很惊悚, 不忍直视。
黎昕紧抿嘴唇,低眉顺眼道:“臣不善棋艺,恐怕会坏了皇上的雅兴。”
他翦羽般的长睫, 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了眼中的神情, 却掩不住脸上的不情愿。
成帝并没有因为黎昕的抗拒动摇,反倒更加高兴, 笑着朝他招招手道:“没关系, 朕也不善下棋, 与你匹配正好。”
黎昕身子一振, 心想你这是在逗我?谁要与你匹配?不过成帝不善棋艺的事, 朝野都传遍了,倒也不是作假。
“黎昕,快些——”成帝又在催促道。让皇上久等, 三请四邀的, 绝不是一个称职臣子该做的。
对方心机这么深,已经这么不要脸到非跟他下棋。黎昕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他想要做一个好臣子,被皇上催促了两声,做足了表面功夫, 向周围人展示自己不是奸邪谄媚的佞臣,需赶着上前讨好皇上,意思意思也就够了。再让皇上继续催促, 就变成恃宠而骄了。
纪学士抗命,还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他这没病没灾,手脚健全站在皇上面前的,现在装作中暑昏倒还来得及吗?
黎昕衡量之下,不情愿地应道:“臣遵旨。”
他上前走了两步,又强调道:“臣的祺力,皇上不要有所期待才是。”
成帝不在意道:“聊胜于无。朕在这朝中,已经找不到愿意与朕弈祺的大臣。”
这语气倒真像是随意拉了一个官员当壮丁,有比没有强。
说得可怜巴巴的,还不是成帝找的都是朝中股肱之臣,从没给过其他人机会?如果真有心,天底下多得是愿意陪皇上下棋到天荒地老的臣子,这其中不包括他。
黎昕认命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来到成帝面前,与对方面对面坐下。周围内侍看他的眼神都透出了同情,并不是错觉!
同情什么?同情他被抓壮丁,要陪皇上这个臭棋篓子下棋?黎昕内心瞬间得到了安慰。
众人都以为皇上没请到纪学士,才迁怒他这个传旨之人,临时顶替了纪学士的缺,实际上皇上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
姬昊空身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做不到?明明可以任性的直接提出要求,召他过来下棋。只是他一个校尉,何德何能蒙皇上召见对弈?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有碍。
皇上绕了这么大一圈子,达到目的,还顾及了他的名声,可谓是用心良苦。
黎昕的容貌给他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易受诽谤。因美貌被召见下棋,与见传旨之人相貌出众,留下对弈补缺,同样都是陪皇上下棋,听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姬昊空要能在国事上也费这么多心思,何愁不能名垂青史,成为千古一帝?黎昕想到对方在那本晋江小说中惨淡的结局,喟叹一声。
这一番心思,花在他身上,黎昕腹诽对方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成帝对他用心之深。被这种位高权重的人重视,尽管黎昕不是一个虚荣的人,也不得说,对方满足了他全部的虚荣感。
成帝就像那一份悄悄匿名送到他手里的冰碗一样,不在预期之中的惊喜,尝起来也意外的爽口甘甜。
黎昕刷姬子骞好感度时,虽有一种享受胜利的征服感,精神却高度紧绷,多有疲惫,不如和成帝待在一起轻松。
尽管知道随便刷一下,成帝对他的好感度就会爆发,黎昕和对方在一起时,却从没算计刷好感度的事。这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黎昕不会下棋,朕就同你说说规则。”姬昊空将黑白二色圆形棋子,各摆放两子在对角星位处布局,又指着棋盘的正中间,落下一子道,“此处在棋盘上名为天元,朕素爱占据最中位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在棋盘上并无特殊意义。”
他指尖在象牙镶楸木围棋盘上轻滑,将位置一一指给黎昕看,介绍道:“这几处是角、边、中腹。棋盘上纵横各十九道直线,共分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白棋先行,先手优势,不过你不善棋艺,朕就让你执黑先下。”
成帝说的这些都是围棋基础规则,黎昕都懂。却因为之前说过不会下棋,只能装作初学者,听皇上与他将古代围棋规则都说了一遍。
他的棋艺是贤亲王姬子骞教出来的,与对方对弈从没赢过,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不过看技能栏里将这一项技能标成初级,就知道他学艺不精,并不精通此道。
“黎昕听明白了吗?”成帝笑道。
黎昕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就将对方说得都听进去了。古代围棋枯燥的规则,经过成帝口中复述,却充满了魅力。可以看出成帝对下棋的热爱,介绍起来激`情洋溢,难怪常常废寝忘食,与大臣弈棋到深夜。
成帝的声音,相较于姬子骞低沉。听在耳中却有一种特殊的磁性,让人余后回味。
“臣都明白了,既然皇上让我,臣就持黑子先下了!”黎昕道。
他手指触及棋子,棋子冰冷却不刺骨,圆润的手感极好。
皇上所用棋子名唤冷暖玉,产自扶桑之东三万里的集真岛,岛上凝霞台上有一手谭池,池中出产的玉石,天生黑白分明,冬暖夏凉,是天然的黑白棋子。
黎昕拿起黑子,还未落下,成帝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黎昕手指一颤,棋子就从他手中滑落,在楸玉棋盘上滚动几圈,发出了一串清脆声响。不过坐于棋盘前的两人,都没注意棋盘上的响动,而是目光碰撞在一起。
黎昕缓缓从成帝五指钳制中,抽回自己的手,紧握成拳头道:“皇上这是何意?”
他眼中跳动的怒焰,和他说话时云淡风轻的口吻极不匹配。身体紧绷,满身戒备,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
姬昊空会突然握住对方的手,自然有他的理由。任由黎昕的手腕从他的五指抽离,沉默了片刻。成帝目光坦然,语气平静道:“黎昕,你握子姿势不对。”
“……”黎昕的拳头松开了,“姿势不对?”
“你看朕。”成帝当着他的面,放慢动作伸手去示范一遍如何握子。他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夹住一枚白色冷暖玉棋子,将它放在棋盘的一处交叉点上。
“看明白了吗?”成帝的动作很慢,就是为了让黎昕看清楚。他黑如点漆般的眸子,闪动隐晦不明的暗光:“这才是正确的握子姿势。”
“臣,明白了。”黎昕低头轻轻说道。这下棋之人的讲究多,他刚才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握住棋子的,想来姿势有问题,不如皇上的标准。
成帝满意颌首,藏在袖中的五指,来回蹭~动,还在回味黎昕手背光滑的触感。
手如柔荑,指如青葱,自古都是形容美人的手。黎昕的拳头硬梆梆,打在人身上疼痛。手指摸起来却又软又滑腻,生得这般漂亮,美玉无瑕。
黎昕从棋盘上,捡起那一枚掉落的黑子,将它放进楸木棋罐中,重新开局。
这次他才刚夹住棋子,还未从棋罐中取出,成帝的手又伸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黎昕抬眼,这次没有发问,而是无声传达着疑惑。
成帝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纠正了对方的姿势。这次他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捏着黎昕白皙的指尖,来回摸索黎昕的手指,摆弄半晌,直到纠正成一个令他满意的姿势。
“这样便可以了。”成帝嘴角上扬道,“记住这个手势,还有你手腕的角度。黎昕要将棋子落在何处?”
“天元。”黎昕道。
“那是朕喜欢占据的位子,在棋盘上并无特殊意义。”成帝解释道。
“可是臣也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黎昕故意这么说,存心要与对方作对,“皇上让臣先行,是否有规定,天元要留给皇上,臣不能在那处落子?”
“并无。”成帝道,“朕喜欢的地方,黎昕也喜欢,你与朕喜好相似,所想略同,与朕很是投缘。”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黎昕又一次感受到了姬昊空的脸皮有多厚。
别人形容脸皮用厚如城墙,他看对方的脸皮,一个城墙拐角的厚度都不足以形容!
成帝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询问过黎昕要将棋子落在棋盘正中间的天元位子,再次坦荡捏着黎昕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推动到棋子落下,才松手。
“黎昕果然是初学者,不过朕是个有耐心的西席,定能教好你。”
“……”黎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身怀初级棋艺的他,连个棋子都握不好?真被成帝忽悠得有种自己是个初学者的错觉。
成帝白子紧随其后落下,紧挨着黎昕的黑子。
“该你了。”成帝望着他道。
黎昕取棋,白皙的指尖夹住黑色棋子,轻轻送入棋盘。姿势甚至手腕的角度,都跟之前别无二致。不过成帝再次伸手,轻抚他的手背。
“你摸够了没?”黎昕挑眉道。
“你握棋姿势不对。”成帝淡然。
“臣实在看不出,跟皇上握子姿势又何区别!”黎昕忿忿道。对方只是想要摸他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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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楸木又叫楸玉,也是日本进贡的天然棋盘,和冷暖玉配套,唐朝就有记载,到明末依旧进贡。这里古代围棋规则查了下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