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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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淼被裴延问得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他甚至不觉得会搜不出来。毕竟那个鞑靼的四王子是第一次公开来到京城,所认识的也只有裴延。而且据探子回报,血迹到了附近就没有了, 很大可能就是在侯府里。

但此刻看到裴延自信满满的样子,冯淼忽然又没那么确定了。

是啊, 这是重臣的府邸,万一要是没搜出来, 恐怕说不过去。

“还请侯爷不要为难我。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搜查人犯,若有冒犯之处,也是迫不得已。侯爷拦在这里,不让我等进去,莫非是故意拖延时间?”

裴延冷哼一声, 抬手让府兵退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冯淼迟疑了一下, 还是命手底下的人进府。他经过裴延身边的时候,裴延淡淡说道:“指挥使大人对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只是锦衣卫遍布的皇宫内院,还能把个要犯看丢了。究竟是锦衣卫无能,还是指挥使有意放的呢?”

冯淼侧过头,胸口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若不是他训练有数, 只怕此刻脸上会写满了“震惊”两个字。

他原先一直以为靖远侯不过就是个会打仗的武夫, 又常年镇守边关,若是比弯弯绕绕,肯定比不过京官。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陷阱”。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兀术还有一队死士会闯进皇宫。他们是被谁偷偷放进来的,无人知道, 总之当时重兵把那几十个人围住,其实他们是插翅也难逃。可是紧要关头,皇上身边的大内官忽然出现,给了冯淼一个指示,冯淼便故意露出破绽,把人放走了。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可事后皇上下了圣旨,窝藏兀术的人最痛谋反,又让他在皇城附近抓人。虽然没有明确的授意,但冯淼已经明白,皇上想借此对付靖远侯。

以前靖远侯镇守西北,很少回京,就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皇上就是想拿绳子拴,想用笼子锁,都非常困难。现在鞑靼换了一个汗王,表面上看,这个汗王不好战,甚至想与大业修好,所以派出使臣团。实际上,是他不善站,鞑靼的骑兵在他手中,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所以当初皇上知道靖远侯要扶持这个汗王的时候,才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当时,他就已经在为今天铺路了。

换了新汗王的鞑靼,犹如被拔掉了利齿的猛虎,再也不会成为大业的威胁。皇上甚至想借这个机会,反攻鞑靼,彻底收回西北军的军权。

冯淼的心思转了几转,没说什么,直接进府了。

靖远侯府很大,想要藏一个人很容易。但锦衣卫搜查也有自己的一套工夫,无论是哪个角落,哪个暗格都不错过。冯淼甚至还问裴延地窖和地道的事情。

“府中的地窖是用来贮藏冰块的,无法藏人。指挥使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下去看看。”裴延大方地说道。

秋衫尚薄,地窖犹如冰窟,这些人没有御寒的工具,待不了多久。而且鞑靼在北境,冬天本就比大业寒冷许多,鞑靼人的体质自然是能耐得住。

冯淼看裴延不慌不忙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还是叫人去地窖搜了搜,地窖很大,里面一大块一大块切割得如同石块的冰墙犹如一个迷宫。几个锦衣卫进去,很快就迷得头晕,再加上实在太冷,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走了。

昆仑听到他们离去的动静,这才把手从腰上的刀柄上拿下来。虽然他有信心这些人查不到,但还是会莫名地紧张。

“大个子,他们走了。”兀术裹着毯子,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昆仑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让他睡。

兀术现在不是普通人,而是受了重伤,身体本来就较常人弱些。可侯府除了这里,也真的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昆仑把兀术背到肩上,决定先把他带到靠近地面的入口,那里暖和些,免得他被冻死。这个地方,锦衣卫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锦衣卫在侯府大概搜了一个时辰,查无所获。但动静太大,连后院都搜查了。魏令宜刚好在寿康居请安,见到锦衣卫的人冲进来,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

锦衣卫的人没有搭理她,而是直接冲进了内室翻找。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王氏大声道,“当我们靖远侯府是什么地方!”

魏令宜看了他们的服饰,对王氏说道:“母亲,怕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也得讲王法!这样随便冲入公侯府邸的女眷住处,成何体统!我定要让人狠狠地参你们一本!”

当年定国公府和侯府被抄家的时候,正是由锦衣卫动的手。王氏厌恶他们极深,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打出去。

锦衣卫翻腾了一阵,依旧是查无所获,风一样地退去,向冯淼禀报。他们在冯淼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冯淼看向坐在旁边正喝茶的裴延:“侯爷府里的女眷怎么少了一位?您的那位妾室,如今身在何处?”

“怎么,冯指挥使连这个都要管?”

“在下奉旨搜查人犯,还请侯爷配合。”冯淼公事公办地抱拳说道。

裴延淡淡道:“我的妾室去会亲友了,自然不在府中。她跟兀术素未谋面,与此事无关,指挥使可不要搞错了。”

冯淼皱了皱眉。寻常京官看到锦衣卫,无不吓得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他们这些鹰犬。但这个人实在太镇定了,镇定到好像断定锦衣卫搜不出什么。也许兀术真的不在靖远侯府,或者是裴延早已经把人转移了。

“侯爷,得罪了。”冯淼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指挥使都搜过了?确定人不在我这里?”裴延又问道。

冯淼略显尴尬地说:“是我弄错了。”

裴延起身,走到冯淼的面前,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重地按在了墙上。冯淼震惊地看着他,想动弹,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旁边的锦衣卫见状,要围过来,裴延一个眼风扫过去,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侯,为大业立下无数的战功,就算这些人不是他的手下,但心中对他也是有几分崇敬和敬畏的。

裴延按着冯淼,对他说道:“我让你们搜查府邸,并不是怕了你们锦衣卫,而是因为你们代表着皇上,不过是奉旨行事。像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在战场上刀头舔血过来的,并不怕死,怕的是没有尊严。明白了么?”

冯淼浑身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样是军人,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裴延这才放开手,冯淼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魏令宜便来找裴延:“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锦衣卫到府里来了?”

“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裴延说道。其实他很早就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只是没想到这忌惮如此深,已经到了不惜要嫁祸于他的地步。这次能平安度过,可是下次,再下次呢?裴延明白皇帝的性情,他是个坚韧之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总会想方设法办到。

京城不是个久留之地。

魏令宜知道裴延不愿多言,但看他将沈潆迁到保定去,锦衣卫又到府中搜查,猜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幸好裴安是跟沈潆在一起,她还能稍稍放心一些。

晚些时候,蓝烟身边的那个小倌儿跟着青峰回到侯府。

那个小倌儿依旧是笑容满面,只不过被裴延按住的那只手吊在了脖子上。

小倌儿开门见山地说:“主人要四王子跟我走,她会把他平安地送回鞑靼。她还问侯爷,需要她帮忙吗?”

这个永王妃还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既然能猜到他的处境。不过也是,皇家的女人,哪个是等闲之辈?

“我,暂时还不需要。”

小倌儿微微一笑:“那我就把四王子带走了,侯爷好自为之。”

青峰疑惑道:“四王子伤势很重,恐怕行走都很困难。你就一个人,如何能把他带走?”

“当然得请侯爷借个得力的帮手给我。不过我们不从上面走,而是从下面走。”小倌儿指了指脚底下。

青峰没有听明白。

小倌儿解释道:“京城的地下原来修建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水道,用意贮存多余的雨水,好应对荒年。如今很多水道都已经废弃了,但彼此相连,只要找到熟悉的工匠,就能开凿出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只不过这个水道实在太过庞大复杂,没有图纸,只怕会被死死地困在里头,别人找不到,你也出不去。”

青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个水道的存在,想必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知道。

裴延带着小倌儿去找兀术,兀术躺在床上,脸色比早前更差了。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裴延一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我堂堂一个鞑靼人,要是被冻死了,传出去会被人笑死。”

“不这么做,你我现在已经在皇城的大牢里了。昆仑,你带着他,跟这个人走。”裴延指着小倌儿。

兀术睁大眼睛:“这人是谁啊?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一个会把你安全送回鞑靼的人。”裴延面无表情道,“要不然你就去大街上自生自灭。”

兀术缩进被子里,哀怨地看着裴延,不说话了。

青峰把一个包袱递过去:“这里面是换洗的衣物,干粮还有一些盘缠。四王子,侯爷是不会害您的。”

昆仑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一下抓住兀术的手臂,也不管他哼哼唧唧地喊疼,把他背在了身上。他们出门前,兀术回头看了裴延一眼:“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他吊儿郎当习惯了,陡然这么正经,裴延还有点不习惯。

等到他们走了,青峰才问裴延:“爷,那个歌月坊的东家,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四王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日后总会有用处。”裴延随口解释了一句。

青峰并不清楚蓝烟的身份和目的,更不清楚内情,所有没有听明白。但总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了,他的心中稍安。

冯淼回到皇宫里,向裴章复命。

裴章听完后有些意外:“靖远侯府没有搜出兀术?”

冯淼点了点头:“臣几乎把靖远侯府翻过来,没有查到任何踪迹。看靖远侯的样子,十分镇定,不像是藏了人。”

这不合常理。兀术在京中没有认识的人,能帮他的只有兀术。

“你确定都找过了?”裴章又问道。

“是的,连靖远侯府的内院都搜查过了。除了靖远侯的那位姨娘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臣的手下在那位姨娘住的地方搜出了点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请皇上过目。”冯淼将一沓纸呈上。

大内官去把那沓纸拿过来,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忽而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

他的行为反常,连裴章都看出来,问道:“怎么了?”

“皇,皇上……”大内官双手微微发抖,看着裴章,欲言又止。

裴章立刻会意,让冯淼先退下去。冯淼虽觉得他们有异,也不敢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

大内官这才把那沓纸放在裴章面前。裴章看到只是些涂鸦之作,有梅花,还有随手写的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字迹,还有那些梅花的轮廓,忽然用力将纸的一角攥住。

大内官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这分明……分明……”他不敢说。

这不可能是巧合!

裴章猛地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沸腾了起来。太多巧合证明绝不是偶然!就算两个人脾气秉性可以相似,名字可以相同,但是素未谋面,怎么可能连字迹和画梅花时习惯的笔法都一样!

虽然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怪力乱神,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是同一个人!她没有死,她果然没有死!

这个发现让裴章非常兴奋,或者说欣喜若狂。他的人生本来只剩下征伐和建功立业,没想到冯淼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揭开了如此隐秘的一个真相!老天还是眷顾他的!极致的兴奋之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吩咐大内官:“把你手底下的人都派出去,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她找到!记住,不准惊动任何人。”

他猜想裴延不知道真相,沈潆也不会说。因为裴延没见过原来的沈潆,所以对她们身上惊人的巧合并未在意。如果裴延知道,恐怕不会让沈潆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知沈潆为何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只能猜测,是她的灵魂在这个沈氏的身体里。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是什么身份,他一定要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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