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话 悟一大师
江珧撩起刘海,在小化妆镜中看了一会儿,吧嗒扣上镜盒,叹了口气。鬼屋事件留给她一份难以磨灭的大礼包,因为这个难看的疤,以后上镜都不能露出额头。吴佳被图南胃液灼伤的地方早已痊愈,普通人却没有妖魔彪悍的恢复力。
她又叹了口气,坐到桌前,对着笔记本摄像头说:“看见了吗?”
同学小知的绿色字体蹦出来:“晕!我看见你的□□签名‘光荣负伤’,以为就擦破层皮呢,这可是缝合过的大伤口啊!”
带子郁闷:“一头栽到大理石台阶上,能不厉害么,十五针嗳,活活缝了十五针!”
爱曲发言:“我怎么觉得……你从应聘上atv主持人后,就没发生过好事?”
带子发了个泪眼朦胧的头像:“硬往好里说,也有。医药费报销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小知:“有养伤假期吗?”
“一个月。”
小知:“一个月可恢复不了,我高中的时候被玻璃割到,现在还能看到一点疤呢。”
爱曲发了个同情表情:“想上镜,你只好换个发型了,去剪西瓜太郎一样的齐刘海吧。中视正好没有这样的主持人,我相信你可以用这个傻缺造型获得观众极其深刻的印象。”
死党如此幸灾乐祸,江珧在摄像头前做悲愤欲绝状,接着噼里啪啦发了一串殴打、抽飞表情。爱曲又反复笑了她许多遍,才透漏出一个十分珍贵的信息。
“北京密云县有个神农庄,住着位医术超神的大师,名叫李悟一,号称赛华佗比扁鹊,连晚期癌症都能治,听说过没?”
江珧和小知齐齐摇头。
爱曲得意:“啧啧,瞧你们那孤陋寡闻的样子,最近这位悟一大师在京城红得快发紫了,他除了医术高明,还精通周易八卦和气功风水,许多明星显贵都巴巴赶去求他指点迷津。”
江珧撇嘴:“听着好不靠谱,就是个算命的嘛。”
爱曲:“嘿嘿,早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老实说,开始我也认为是骗子,可是见到真实案例以后就不能不信了。我姑妈你们都知道的,仕途一帆风顺,就是儿子太能惹事。上个月表哥酒后驾驶出了车祸,脊椎摔坏了,我姑妈急得直掉泪。钱和房子都不缺,儿子就这一个啊!”
江珧惊讶:“难道那个悟一大师把你表哥治好了?不能吧,桑兰九几年摔坏了脊椎,到现在还坐着轮椅呢。”
爱曲:“呵呵,他还真就治好了!不吃药不打针,坐着轮椅去,开着跑车回,我前天刚跟表哥吃了饭,根本看不出他一个月前出过车祸,你们说这大师神不神?!”
一番话把两个人震到了,爱曲接着道:“不仅如此,大师的人脉还很深厚呢。据说我姑妈通过他,又结识了几位大人物,可见他确实有些能耐,不然那些人精能吃这一套?带子你干脆去找他治一下好了!”
江珧半信半疑,可认识爱曲四年,她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况且脸上的伤疤是所有女性的死穴,带子被她说得蠢蠢欲动。
小知:“密云县说是北京,可都快到河北了,而且那个神农庄很偏僻的,怎么去?”
爱曲:“姑妈他们都是自己开车去,我们没这个条件,就先坐火车再包车好了。我最近迷茫着呢,正好想去找大师瞧瞧,问问感情和前途什么的。怎么样,你们俩搭伙不?车费均摊哦。”
这天晚上吃饭时,江珧对卓九说第二天要出门,估计很晚才回来,不用给她留饭了。以往出差卓九从没问过她的行程,这一次却破天荒的开了金口:“去哪,和谁?”
“去密云看病,和两个朋友。”带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学舍友,都是女生。”本来是不想让他误会,可这一解释,倒更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但卓九可没注意到少女复杂的心思,听过详细地址后,他皱眉道:“那地方没有公交,包车不安全。”
带子嘻嘻一笑:“我还能在京城的地界被卖了不成?当天去当天回,没问题的。”
卓九摇摇头,神色凝重。过了半晌,他突然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我开车带你们去。”
江珧吃了一惊,推辞几次,见他不是说笑,而是认真要这么办,惊讶便化作了喜悦。考虑她的安全不怕麻烦,这也算好感的一种吧?带子心里美滋滋的,打电话问过朋友意见后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集合时间在早上五点半,江珧四点四十分爬起来,天还是黑的。厨房里亮着灯,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卓九忙碌的身影。她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往几个保鲜饭盒里布菜,台面上还放着两只大号保温桶。看分量和包装,这明显不是两个人的早餐,而是同行所有人的便当。
“……你几点起的?我们到外面吃就好了呀!”江珧歉疚的同时感到不可思议,现在还有人出游携带一天的饭吗?
“外面的不干净。电视上说了,有地沟油,还有塑化剂。”卓九认认真真把菜装好,扣上盖子放进环保袋里,“都弄好了,去洗漱吧。”
“现在除了吃亏,吃别的都不安全,太在乎会饿死的……”江珧小声咕哝着,离开厨房去卫生间。路过卓九的房间时,她无意中向里面扫了一眼,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房间都整洁干净的像样板房,只床上被褥堆作一团。
奇怪的人,别的地方洁癖,就是不爱叠被子。
江珧还记得上次进卓九房间,他的床也是这副模样。房间那么小,站在门口就一览无遗,带子睡眼惺忪,恍惚看到团起来的被子里半掩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大小像保龄球,灰灰绿绿不知是什么。带子好奇心向来很旺盛,但‘非礼勿视’的礼貌强迫她立刻结束无意的扫视,离开门口区域。
不管那是什么,为什么放在床上裹在被中,都是别人的隐私。江珧一边刷牙一边想,卓大建筑师,你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爱好和小秘密?
集合的时候爱曲和小知都很兴奋,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下把卓九上下打量清楚,就更兴奋了。小知捅了江珧一肘子,低声抱怨:“你这家伙帅哥运也太好了,左一个妖孽右一个精英的,为啥我们身边都是歪瓜裂枣?”爱曲使劲点头,酸酸地道:“我估计,就是你的帅哥运把别的运气都耗光了,才总是倒霉的。以后不许跟我们抱怨了,你活该!”带子只能苦笑。
卓九身高一八五还多,形容清俊,穿着笔挺的黑衬衫,举手投足确实很有几分精英的样子。谁知道他是个除了买菜从不出门的技术宅?而且贤惠到怪异,连她的内衣到手都要烫一烫。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江珧看着卓九把鼓鼓的环保袋放到车后。
果然,一路上精英先生沉默的像快木头,无论是讲笑话还是聊八卦,他都一声不吭。车里只有三个女生叽叽咯咯,卓九尹好像是个机器司机,闷头只顾开车。江珧几次想把他带入话题,得到的照例是‘嗯,噢’的单音节词。
爱曲给江珧发了条短信:“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烦?”
江珧回信:“平时就这样,惜字如金。”
“冰山型,攻略难度指数+++”
江珧朝后座摇摇头,却不知如何把卓九总结归类。他看着冷,其实只是闷,不说话像难以亲近,但接触几次就发现很听从指挥。这算什么?呆萌型?
密云县地处燕山脚下,又是全国绿化先进县,一眼望去山峦起伏,浓绿的峻岭间还能看到古长城的遗址,很有种苍凉荒蛮的感觉,虽然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和北京市区却完全是两个世界。走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江珧才庆幸没有包车来,万一碰上坏人,真是喊破喉咙都没得救。
小知已经有点害怕了:“爱曲,你的情报来源没问题吧?我怎么觉得快开到深山老林里面去了,路这么窄,gps上都变成空白的啦。”
“没错的,姑妈还给我画了地图呢。”爱曲虽然这样说,语气却不怎么自信,还好司机任劳任怨,几次认错路倒车都没表现出不耐烦。又转过一个山头,她指着地图叫道:“你们看,这个路口有座小石桥,再开十分钟就到啦!”
这一次乘客们没再表示怀疑,车前方出现了一辆小心翼翼倒车的凯迪拉克,为一辆新款奔驰让出路来。
小小的神农庄显然没有为外地来客准备宽敞的停车场,十多辆四轮座驾分散停在村庄周围的空地上,其中不乏上百万的名车。偏僻的小山村和络绎不绝的好车,这奇异的景象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看到的。
爱曲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许多大人物都信悟一大师。”
“那么说,他收费也不会低的吧?或者会员制?我们冒冒失失冲过来,他会给我们看吗?”找到地方,江珧却有点顾虑了。她早已负债累累,但关系到职业生命,这次是本着借钱也要试试的心态来的。
爱曲一愣,眨眨眼道:“这我没想到,不过江主持怎么说也是atv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给个面子嘛!”
带子苦笑:“你就别取笑我了,那坑爹的神棍节目,有几个人会认真看!”
路是不用问了,还没张口,村民就知道她们找谁,直接指向山坡上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先不说地段如何,这主人显然很懂得生活,住宅背山面水,院子里几株青翠的竹子点缀着一间半旧茅庐,供人纳凉等待。
“这些都是有风水讲究的哦。”爱曲低声说道,那得意的神情好像是她参与了设计。
卓九冒着大太阳跟过来,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后说:“这儿没空调,我去车上等。”接着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江珧颇有点尴尬:“他怕热,中了暑要打针挂水的。”
小知摇头:“到了这么风雅地方也不感兴趣,真是怪人。”
爱曲吐舌头:“前bf小武还不是个天然呆,要我看呐,带子就是容易喜欢些奇怪的家伙。”
江珧嘴角抽搐,心道如今这行情,只求对方是个正常人类就好,其他已经不敢奢求。
等待的人大部分都很低调,有几位还带着墨镜,明显不想被人认出身份。爱曲写下姓名,从一个小道童打扮的少年手里拿了号,回来郁闷地说:“起个大早,还排那么靠后!大师只有上午面客,下午会冥想,如果12点还排不到,今晚我们就得住在神农庄了……”
江珧和小知对看一眼,没想到这悟一大师如此排场,跟银行似的,爱来不来!三个人落座等候,暗自计算人数和时间,眼看今天是排不上号了。谁知只过了半小时,那小道童便走到跟前说:“三位居士有请。”
三人诧异:“这么快就到我们了?”其他苦候的人自然觉得不公平,纷纷站起来抱怨:“小孩儿,怎么还有插队加三儿的?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道童显然已见惯这场面,平静地道:“师傅说,有缘人不拘早晚,造化已定。”
众人面面相觑,看这几个年轻女孩儿,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样子,难道悟一大师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缘分’?
在小道童引领下,三人忐忑不安地走进正屋。堂中无人,屋顶木椽交错,地上青砖古朴,正中摆着一张半旧方桌,四把八仙椅,瞧着不怎么起眼,仔细看却是雕工精致。小知悄声说:“海南黄花梨的,要放在我家店里代卖,这一套开价最低二十万。”
江珧不懂家具,只看到方桌上悬着一副画,一个身着古装的男子盘腿而坐,仿佛入定一般,另一个人正伸手去推他的背,旁边一行字: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檀香浮动,一个清朗男声道:“相传唐朝太宗皇帝时,两位易学奇士李淳风和袁天罡夜观天象,推算大唐国运。某日李淳风一时兴起,开始推算起来,谁知一发不可收,竟推算到唐以后中国两千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还是回去休息吧!”李淳风这才惊悟,起身而去。这本《推背图》却也传了下来,其中预言至今丝毫不爽。”
三人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白面长须的道士站在那里捻须微笑,端的是仙风道骨,出尘不染。看来就是那传说中的李悟一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