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要不然先将在下中的毒解了?”
李沅转身都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 听见唐余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再次刷新了对长公主的认知下限, 好吧, 原来果然是他眼花, 险些被她装出来的温柔迷惑。
可怜的唐余……他还是不要管了。身为唐余的朋友,道义上他应该站在唐余这边,劝长公主手下留情(改邪归正);不过作为西戎刚刚上任的摄政王,考虑到年幼的王和广大人民的幸福生活, 还是不要招惹大雍……长公主了。
李沅走的干净利索,头也没回, 完全装作没听见唐余说啥的样子。
唐余尴尬地对长公主笑了笑, 连自己都觉得笑容有点假。
满心期盼李沅这里能有1点洗白值, 却毫无收获的安如昔,咬牙切齿道:“唐余,我看你是这几天躺着有点闲,是病还没好,还是又开始犯病了?”
“是没好,伤还没好。你看这里……看那里……”唐余将握着自己脉门的长公主的手, 带到臂膀和身上大小伤口处, 隔着厚厚包扎, 试图表现出脆弱模样。
安如昔的透视眼功能还在使用中, 唐余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啥遮掩的作用。她看到那些伤口有些刚开始结痂,有些只是表面长好,内里组织还破损严重, 所以唐余其实没有骗他。只是他刚才故意拆台,都不配合她表演一下温柔的戏码,实在可气。这一定是在报复她!
安如昔根本没觉得自己揍唐余有什么不对。在这个男尊的世界里,男人暴露身体不穿衣服被女人看到,女人当然是被占了便宜受委屈;女人暴露身体被男人看到,女人依然觉得是被占了便宜受委屈。所以她逻辑没错啊,唐余害她衣衫不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就是她吃了亏被占了便宜,就该狠狠揍唐余!
唐余手腕被掐的青紫,他咬牙没吱声。长公主的眼神好可怕啊,究竟是谁在犯病,谁的药不能停?
“长公主殿下,在下会自己换药疗伤。您贵人事多,不必屈尊照顾在下。”唐余真的很想说,您该干嘛干嘛,看戏的李沅都走了,您也没必要再演了,赶紧走吧。
曾为社畜的安如昔岂能因这点打击就退缩?她想要照顾男主的心思,并不只是为了演给李沅看的。作为妄想洗白的大反派,抱紧男主的大腿是很有必要的。
北疆有人去搞定,西戎这里大事已了。开矿冶铁都不是她的长项,接下来她的父皇估计要将她丢去南唐吧。晋江文看的太多了,她很熟悉这些套路。
唐余在南唐自己的地盘上,怕是能呼风唤雨的存在。她必须趁着爱恋度和信任度都有点的基础,抓紧培养一下与男主的战斗友谊。
怀着这样的心思,安如昔努力克制再克制,忍住不能再一时冲动,揍一顿男主。而且要拿出一些诚意来,比如帮男主疗伤敷药什么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挽回男主对自己的好印象。
于是唐余胆战心惊地享受了一把高级私人医院vip异性照护服务。
怎么说呢,安如昔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善意的,不过她的护理技能实在太差。武功高有透视眼并不代表她具备疗伤和敷药的技巧。打架出招唯快不破,但是凝在伤口上的裹伤布,直接用蛮力撕开,哪怕撕的再快,也会疼啊。
唐余紧紧抿着嘴唇,任由长公主殿下对自己的身体施为,思量着本来伤口都快长好了,这下恐怕又要再多疼几天了。
安如昔见唐余如此乖巧,心情也不错,一边干活一边聊天道:“其实我觉得你比李沅更有本事,你们应该多交流一些治国方略啊。我很希望西戎能焕然一新,长久与大雍和平相处,一起进步。”
唐余不由得神思恍惚。一方面觉得长公主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一面又不愿承认他真的很想留下来帮李沅。
不是因为当年曾经手下留情,也不是李沅有多么高的才华怎样出色到让他舍不得杀。只单纯为了西戎这些素不相识的百姓能够脱离旧贵族的奴役,获得更多的机会改善生活,他也希望李沅能好好活着,做出一番事业。
唐余从没有告诉过李沅,当时他没杀李沅灭口,只因为李沅手里捧着的书。在南唐的胜山学院,除了科举需读的四书五经,还收藏了有关天文地理、农桑技术、治水灌溉方略等书籍。这是南唐立国百年,由无数前辈以切身经验积累的智慧结晶。这些能够改善民生的技术书籍,在唐余看来更实用。
李沅看的就是一本治水的书。这种书很是小众,几乎已成孤本,少有书商会制版贩售,远在西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便是后来大雍远嫁的嫡公主也无非是带了一些有经验的老农和技官,言传身教,能供后人仔细研究学习的理论书籍实在少的可怜。
西戎一个庶出的王子李沅,竟然是为了看这些书,隐姓埋名偷偷潜入南唐,费了那么多精力考入胜山学院,其心可嘉。
那时的李沅,并不精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也并不懂得玩弄权术,他甚至都不曾有过对西戎王位的觊觎。
唐余却知道,李沅的心在百姓,他一直努力提升见识博览群书,希望通过引入先进的技术,改善民生。然而当李沅发现自己无权无势,对于旧贵族垄断大部分土地和资源的现状毫无能力改变的时候,李沅也曾痛苦挣扎,比被追杀逃亡还要绝望。
唐余这才想着帮帮他,也是某种程度上,满足自己。
唐余一直相信:
这世上,并非人人为了权势而活。
这世上,也有上位者会废寝忘食地钻研,如何在荒漠中引水滴灌,将废土变成良田。
造出可耕作的田地,让百姓保有恒产,安身立命,靠自己的双手解决温饱,他们才能从根本上脱离旧领主的依附关系,一点点从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变成定居,变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留在固定的地方,站住脚,繁衍子孙。
李沅的办法虽然笨,成效也慢,却能治本。
大雍立国之初也是推行了许多新的措施,不光是国策法令,还改良了生产技术,让北方的田地增产。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李沅从大雍看到了希望,也想让西戎变成第二个大雍。
“长公主殿下,如果有一天手握大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句话便能定千万人生死,您会做什么?”唐余忽然问了一句。
安如昔想说,若真有那样一天,她肯定是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混吃等死。不过呢,这个时代各种技术太落后,生活并不如现代那么便利。夏天没冰箱冬天没暖气,果蔬种类太少,粮食口感不佳,出门坐的车太颠簸,河道太窄坐船又慢还不是哪里都能到。
所以她不负责任地畅想道:“培养更多像郑丘那样的技术官员,让生活变得更舒适更便利啊。”
唐余掩饰不住眼中惊讶之色。
安如昔还以为对方不能理解自己这种世俗的理想,耐着性子解释道:“举个简单的例子,郑丘会用一种更先进的方法更高效的炼铁,可以用更少的人去出产更多的铁制品。当铁制品不是那么紧俏的只用来造兵器,就有更多的机会改良农具和交通工具。
看看咱们乘坐的车子,我身为大雍公主,出行的车子比圣上的那辆也不差了。可是长途行进仍然很颠簸,木车轴和木轮子用久了总是损坏总要更换。如果换成铁制品,再用橡胶包裹轮胎,加上铁丝做的弹簧减震,这样的车子就会舒适许多。”
唐余好奇道:“什么是橡胶?”
安如昔科普道:“橡胶树是南方的一种会流泪的树,割开树皮时流出的胶乳,经凝固、干燥后能制得一种有弹性的材料。耐油、耐酸、耐碱、耐热、耐寒、耐压、耐磨,总之是很神奇很实用的性能,生产起来也不算困难。这种材料如果大面积种植,普及起来,可以做出许多生活用品。
除了刚才说的包裹轮胎减震,橡胶还可以制成垫子,比如咱们的车厢,铺一层这种橡胶垫子,再铺棉垫子皮毛什么的,会更加舒适。”
安如昔三句不离衣食住行。除了橡胶,她还说起了各种美食,比如脆甜小核的苹果;比如在沙土地里随便一种就能活,还产量极高的土豆、红薯。她还发散了思路,讲起了在干旱地区的滴灌系统、上下水利用诸如此类,大多是晋江文里无数穿越前辈们已经践行过的,在这种时代差不多可以实现的技术或能引种成活的作物。
果然,分分钟立见奇效,唐余听得入迷了。
“长公主殿下,麻烦您吩咐人拿纸笔来,可好?”唐余恳求道。
安如昔以为他是文采飞扬,打算写诗抒发情感了,谁料纸笔拿来,唐余奋笔疾书,竟然是一字不漏将她随口讲的那些“奇闻异事”“未来畅想”全都记录下来。
“你记录这些干什么?”安如昔不以为然,“你过目不忘,还用纸笔记啊?”
“给后人看啊。”
“等将来你老了,慢慢讲给子孙听啊,再说那会儿也许我讲的都已经实现了。”
唐余温和地笑着,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不舍一点哀伤。
安如昔只沉浸在唐余对她的爱恋度骤然增加5分的惊喜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唐余眸子里不同寻常的异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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