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贫民住宅后是一块宽广的空地, 原先似乎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宅邸,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形貌,有些地方没有拆除,一人多高的杂草里倒塌着破烂的帷幔和木架, 能用的门板家具等物估计早就被搬走了, 剩下的都是用不着的残余, 勉强搭着个富丽的框架。
药研站的屋顶正好对着这座宅邸的正门——假如它还有门的话,一眼看去就能把整片荒芜的草地尽收眼底, 而当微风带来那振阴冷的笑声时, 他也是第一个听见的。
凄凄惨惨的女声拉长了腔调,声音凄厉犹如指甲刮擦着玻璃,一顿一顿, 不似人类能发出的, 含着失去理智的喜悦和癫狂的兴奋,听的药研背后像有针扎一样,整个人都毛了。
“长谷部君!”
也顾不得什么保持安静了, 药研对着还在下面的长谷部高声发出警示,飞身跃下屋顶向那边冲去。
长谷部听见笑声的时间比药研稍后一点,他反应也不慢, 顾不得照顾那个孩子的感受,猛地向前一扑, 单手抱起孩子急退,和药研汇合。
“什么东西……”
长谷部咬着牙挤出几个字,额头上是绵密的汗珠。
他们是刀剑付丧神没错, 战力强大,以一当十也不成问题,但是说到应付鬼怪之物……
这就不一定了啊!这种事情应该拜托那些御神刀和斩鬼刀才行啊!硬要他们上场……根本专业不对口好不好!
长谷部抱着孩子,觉得这事儿真是棘手极了。
他们持刀屏息静立,一个人手里还抱个孩子,前后街道空无一人,寂静的像是一出滑稽默剧。
“呜呜呜——”
被长谷部抱着的孩子似乎刚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这个大个子给挟持进了怀里,这下子回了神,眼睛一眨,小嘴儿一扁,又开始哭起来。
“啧……”药研咂了下嘴,抽空偏头看了那孩子一眼,想要说些什么,还不等他开口,一阵疾风从他背后骤然卷起,挟裹着地上的砂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冲向药研。
长谷部手里揣了个孩子,视线被挡了一大半,根本没看见后面的情况,药研有心提醒也来不及,要是躲开的话,这攻击就会直接落到毫无遮蔽的孩子和长谷部身上,心念急转间,那阵风已经来到眼前!
药研一横心,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额前细碎的黑发被大风吹起,挡住了眼睛,细小的尘土落的到处都是,他干脆闭了眼,对着已经看不清来势的大风纵身就是一刀。
“嗷——”
手中的本体与他触感相通,他可以感觉到刀尖明显捅进了一个柔软的躯体,与生俱来的战斗意识令他反手将刀下划,试图在那个身体上造成更大的伤害。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稳定极了,紧紧握着刀柄,在不断增强的风中,缓慢而持续地将自己送进去。
细微的皮肉破裂声在风里很难被捕捉,药研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那道伤口在如他所愿不断扩大——
带出泥泞的鲜血和冲天的污秽之气。
“吃……的……咯咯咯咯……”
断断续续的声音沙哑着重复,被利刃穿身的妖物除了刚开始那一声尖啸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叫过,反而又笑了起来,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声近到就贴在药研耳边,带着满溢的贪婪和痴迷。
“吃——的——有他的……味道……”
笑着的女人好像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药研心中警铃大作,也不恋战,抽刀向外急退,四周的风将他的步伐打乱,好在外面的长谷部拽了他一把,药研往后仰头,正正避过了一只涂着鲜红蔻丹、指甲锋利的手。
长谷部将孩子往药研手里一塞,提刀横劈,那妖物因为没抓到药研,有一瞬间的凝滞,长谷部就着这一瞬间的空隙,用尽最大的力气斩落下去。
“压而切之!”
尖利的啸声忽起,风势随即大作,把长谷部的刀生生向外推了一寸,长谷部不得不低头闭眼躲开这阵风,等他睁眼,面前已经空无一物。
“跑了?”
药研还保持着长谷部把孩子塞给他时那个拎孩子的动作,皱着眉盯着妖物消失的地方。
长谷部看着自己手里的本体刀,有些无奈:“果然……对妖物的作用好像并不是很大。”
药研“唔”了一声,把感觉到了不舒服而开始蹬着脚的孩子放到地上,语气平静,像探讨什么重大学术问题般总结陈词:“是啊,我明明刺中她了,但是似乎没有给她造成预想中的伤害。”
停了一小会儿,药研忽然问:“刚刚她说的那句话,你听见了吗?”
长谷部还在思考刀剑对妖物的伤害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药研说的是什么,低头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物,沉沉道:“听见了。她是什么意思?”
药研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直在回旋着妖物刚刚嘶鸣出来的那句话。
“吃——的——有他的……味道……”
有他的味道。
他的味道。
他是谁?
药研沉思着,不自觉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只有清淡的皂角香气,因为常常陪侍在大将左右,还染上了一点源重光惯用的熏香的味道。
熏香?
药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自己的猜测可笑极了。
再怎么想,大将也不可能和这个妖物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说是妖物闻着味道,觉得他很好吃罢了。
“这个……孩子怎么办?”
药研和长谷部望着那个已经不哭了的孩子,满是无奈。
就放在这里吗?刚刚还有妖物出没的地方,把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留在这儿,和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要是说给他找父母吧,他连自己叫什么都说不清楚,哪里还能指望他说出家里的住址和父母的信息。
要是一同带回去……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药研苦恼地抓了把头发,叹口气:“好歹把今晚对付过去吧,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于是两个付丧神返回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个娃娃。
留守的鹤丸正躺在被褥上百无聊赖地翻滚,听见幛子门被拉开,立即兴奋地坐起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圆嘟嘟的小肥脸。
???
“你们出去,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鹤丸不知道想到了怎么,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把紧跟着进来的长谷部一下子震在了当场,其中的意味,饶是药研身为见多识广的护身刀,都被惊吓了一把。
“鹤丸殿……”药研无奈地捂住脸,整理好自己忽然变得极其疲惫的心情,给他们三言两语解释了经过。
“主公还没回来?”长谷部压根不在意这些,眼睛扫了一圈,只看见裹着被子打盹的三日月和坐在桌前发呆的髭切,以及一个亮着眼睛听故事的鹤丸,眉头就拧起来了。
“我去找主公。”他一刻都没有停顿,提起自己的刀就起身去拉门,正巧和伸手开门的笑面青江来了个脸对脸。
胁差眼里一瞬间滑过一丝惊讶,随即本性发作,似笑非笑地一撩长发:“哟,长谷部君?晚好?”
打刀熟练地无视了他,目光平平漂移到后面,捕捉到一个人的身影后,才猛然亮起来:“主公!”
这喜悦下一秒就变成了惊恐:“您的衣服!”
源重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湿哒哒的,衣角还在往下淌水,在浅色的木质走廊上带出了一条蜿蜒的深色水迹。
“哦,没什么。”源重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踏进房间,“给我找件干衣服就好。”
药研永远是做的比说的快的那一类,源重光走到桌边时,干净的衣服已经放在了他面前。
桌前发呆的髭切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半闭的眼帘下,琥珀色的眼瞳含着光,微微一转;鹤丸笑嘻嘻的,双手捂住脸,手指大大咧咧地漏出两条缝来,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源重光;大胁差更加直白了,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满脸的无辜和坦荡,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快脱啊”的催促。
源重光瞟了他们一眼,站起来,走到矮屏风后,路过沉睡的三日月时,无意般狠狠踩了那堆被子一脚。
被子一抖,继而还是坚强地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一直到源重光消失在屏风后,那团被子才慢悠悠地拉下来,露出那振太刀昳丽的面容:“哈哈哈,好像有什么人踩了老爷爷一下呢……”
其余刀剑都鄙视地看着他。
装!你就装!
那个被带回来的孩子紧紧靠着药研坐在一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一双漆黑深彻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唔……”
源重光换好衣服低着头走出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叫青江去换衣服,自己则弯腰去看那个孩子,还伸手戳了一下他鼓出来的脸蛋。
药研见他玩的高兴,摇摇头,拿了毛巾来给他擦头发,一边简要地交代了这个孩子的由来,源重光摸着下巴点点头:“哦……怪不得……既然他也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
鹤丸正要上手和源重光一起揉孩子的脸颊,闻言有些茫然:“不、不好吧?不是应该还给他父母?”
源重光瞅了他一眼,捏小孩脸蛋的手中途就拐到了鹤丸头上:“药研他们就算了,外面这么黑,一直带着他没有发现也正常,你是怎么回事?”
鹤丸被突如其来地摸头给摸懵了,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源重光审视着鹤丸,终于忍不住问:“你就没有发现,这个孩子没有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一百天啦~有那——么开心!
虽然字数有点少,但是我知道你们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自信的大眼睛】
别说话,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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