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烬云当日带着万里离开缙云去蓬莱之后, 到现在已经有近两个年头都没有回来了。
山下的青衣童子日复一日的在那里打扫着, 这里鲜少有人经过, 哪怕是要下山大部分的修者都是会御剑离开的。
可即使没什么人走, 这里每日随风飘落的落叶也堆积得厉害,是需要每日清理的。
山峦绵延,依旧是满目的青翠欲滴。上头终日有白茫茫的雾霭萦绕,即使是过了清晨也不会散去。
直到夜幕时分, 那月色凉薄,又缓缓的凝成了氤氲的白。
缙云每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绕是再美的景象看久了也会腻味。
青衣童子耐着性子将目光所及的落叶清扫在一起,正准备将这些叶子用一个火诀焚烧干净的时候。
一阵风骤然吹了过来,将他好不容易堆积在一起的叶子给吹开。
浅黄色的落叶在空中纷纷扬扬, 好似翩飞的蝴蝶一般撞入了人的视野。
“艹!是谁把我刚扫好的……”
扫了许久落叶本就有些烦躁的童子看见自己的心血瞬间作废, 他气得说了句脏话。
然而他话刚说完一半,便从纷飞的落叶之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落叶之间的缝隙之间,青衣童子依稀瞥见了青年弯着的眉眼。
清澈纯粹的,里头像是有夏夜的星辰,光是瞧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青衣童子一愣,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对方抬起手轻轻地拨开了面前遮掩着他视野的落叶。
那动作很轻,云淡风轻的。
好似在拨开云雾一般, 赏心悦目极了。
明明青年的手只碰触到了一片落叶,可是周围的叶子都在顺便被迅速地拨开到了一旁。
刚才还杂乱纷飞的落叶瞬间又重新堆积在了一旁的角落,恢复了原样。
“小, 小师叔?!”
在落叶全然落下之后,青衣童子这才清楚地看到了青年的脸。
尽管有了好些变化,褪去了点儿青涩。
可那眉眼依旧,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青衣童子曾经和对方说过几次话。
修者的记忆本就过目不忘,而且只隔了一两年没见,他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你怎么回来了?!宗主他们知道吗?”
青衣童子高兴地上前,手中的扫帚也还拿着。
“我听说你跟着老祖宗去历练修行了,原想着可能十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竟如此快!”
的确,缙云弟子一般下山历练的时日最短也是在十年。
修者的寿命很长,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历练十年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之前要不是有摘英会在即,不仅是万里,可能林晦他们也会过好些年才回来。
“是吗?哈哈哈我觉得两年时间挺长的了,我每天都想着回缙云呢。”
大概类似于雏鸟心理,万里重生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除了苍山那个小村落之外,让他觉得最亲近最熟悉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这两年在离了蓬莱之后他便跟着余烬云去凡尘历练了。
说是历练,倒不如说是去做类似赏金猎人的工作。
只不过后者是去做些保护商队之类的任务,而他则是去斩杀妖兽或者帮修者摘灵草,夺法器。
因为药修一般灵力不怎么强大,专攻炼丹之事,而他们需要炼制丹药的灵草又大多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或冰峰雪川之间。
还有一些被毒修或者魔修夺了法器的修者。
——这两者都是万里所接的任务范围。
不仅如此,偶尔空闲时候没有事情干还要接受余烬云的爱的教育。
在外头的日子没什么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说,还要忍饥挨饿。
这也让万里每日无时无刻都想着回缙云。
想到之前的日子,万里看着缙云山脚的一草一木,尤其是眼前的青衣童子时候都格外亲切。
“我真的太想念在缙云的日子了!”
万里这么说着,激动地张开双臂伸手想要一把抱住青衣童子,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兴奋的心情。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童子,便感觉到一阵轻柔的力道将他给拨开。
虽然并不是多大力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身后男人的声音清冷,好似化不开的寒冰。
在微风拂过之时,万里额前的发遮掩了些视野。
他一顿,回头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余烬云。
“师父。”
万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耸耸肩。
“我这不是许久没见到缙云的弟子了吗?兄弟俩的抱一抱而已,你不要太严肃了。”
余烬云眼眸深邃,沉着脸没有说话。
看似并没有什么了。
然而只有那青衣童子知道,在万里没注意的时候。
余烬云视线凉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似一把冰刃,寒冷刺骨,直直地贴在了他的脖颈处。
“小师叔切莫这样,我只不过是缙云山下扫落叶的童子,哪里敢与你称兄道弟!”
其实平日里青衣童子和万里见过几次面,也聊的很是融洽,并没有什么辈分和身份的隔阂。
然而这一次他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余烬云目光的冷冽。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会这般,可他对人的情绪很敏锐。
怕惹事,迅速地与万里撇开了关系——至少在当着余烬云的面对时候。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他这话之后余烬云的视线这才不着痕迹地移开,没有了最开始时候的冷冽。
“……成吧,那你早些把这落叶收拾了回去休息。”
万里知晓对方是怕余烬云才这般说的,他并没有多在意,顺着童子的话继续说道。
“尽管现在冬日已过,可初春寒气未褪,你还是多注意下身体。”
青衣童子听后一阵感动,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余烬云率先一步往山门位置走去,目不斜视,余光没有落在一旁分毫。
万里瞧见了下意识地迈着大长腿往前走去,生怕对方又丢下他。
刚要开口说话的童子看到万里往前走去时候一愣,也没多想什么。
见万里朝着他挥了挥手之后,也笑着抬起手准备和万里挥手的时候。
他刚抬起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也僵在了原处。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为在万里刚跟上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余烬云余光便冷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月色也不及他眉眼凉薄。
青衣童子的手就这样僵硬在了半空,放下也不是,继续挥手也不是。
他就这么放着,直到余烬云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缓缓地放下。
他觉得手臂酸疼,这个时候才松了口气地揉了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青衣童子低声这么嘟囔着。
“怎么老祖宗的脾气比起之前还差了?”
往日无论万里和谁说话,或者勾肩搭背什么的他都不会多管,只是会微微皱了皱眉表示不赞同 。
而像今日这般严厉却是从未有过的。
尽管这个时候余烬云已经走远了,可青衣童子还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他继续拿着手中的扫帚清扫着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落叶。
远处青山在白雾之间,好似蒙了面纱的少女。
几只飞鸟嘶鸣了几声,在这个空旷偌大的山川之间显得格外的悠远。
一切,又归于了以往的模样。
只能够听到扫帚清扫落叶的声音,格外静谧。
……
万里和余烬云刚到缙云,临沂他们最先感知到。
可最先赶过去的却是林晦。
他原本应当要过段时间才回来的,只不过听明疏说近日万里可能要回缙云,他也便提前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回来了。
明疏一直都知道林晦对万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执着,两人既是对手又是朋友。
一直都心平如镜的少年,也只有在听到万里的消息时候才会有些许的情绪波动。
“你现在这么着急过去可能不大合适。”
明疏把玩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地折扇,半展开着拍了拍自己的鼻尖。
“但凡你有点儿自觉,也应该知晓老祖宗从一开始就一直不怎么待见你。”
“你一会儿用青鸳给小师叔送个信,明日约个地点见一见,切磋切磋最是合适。”
青衣男人这么玩了一会儿手中的折扇后,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透着一股懒散劲儿,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剑修。
说实话,林晦和明疏几乎每日都能见上面,算是极为熟悉对方了。
可在他的记忆里鲜少有见到明疏用剑,大部分时候都是用他的法器子胥笛。
所以他时常会忘记对方是一个剑修这一事实。
林晦看到对方这样悠闲散漫的坐姿后,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是师弟,没什么资格纠正对方。
他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回,然后摇了摇头。
“我是去找万里切磋比试,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
“就算老祖宗不怎么喜欢我 ,可我理由正当,他也说我不得。”
林晦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他从以前万里还没有离开缙云去蓬莱时候便觉察到了余烬云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准确来说,是不喜欢他与万里来往。
想到这里,林晦不自觉想起了之前万里刚从桃源回来时候,他去主峰给对方送晚饭。
那个时候曾经问了下万里近日修行如何,结果不想被余烬云瞧见。
当时听了万里说了还有点儿想要去找余烬云讨教下,看看能不能对修行的进度有效果。
可一想起男人那时候逆着月光看向他时候的那个眼神。
林晦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的心里也有点儿发怵。
“的确,他是说你不得。只不过可能会在你找小师叔切磋之前,先亲自指教你一番。”
明疏将好些事情都看得格外通透,在临沂知晓了余烬云对万里那点儿自以为藏而不露的心思之后,他也慢慢觉察到了。
然而这些事情他作为缙云弟子是不好说什么的,毕竟相关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拿来随便议论的。
那人可是缙云老祖,如若被他知道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必定是讨不到一丝好处的。
因此明疏虽做个明白人,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于是他只是好心提醒下林晦,也算是尽到了点儿师兄弟情义。
“你如若想去被他指教一番,然后在床上躺个半月。那可以,我一定不拦着你。”
“……”
林晦听了没说话了。
因为他知晓明疏说这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如果换做别人,即使当真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这般驳人面子,给人下马威。
然而余烬云却不是,他在修真界的地位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将他这样的存在放在眼里。
林晦被噎住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明疏为好。
“乖,小师弟,听我一句劝。”
明疏将手中的扇子慢慢合拢,而后坐直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晦的肩膀。
“你且先用青鸳给小师叔送个信。老祖宗虽能刁难你,却舍不得为难小师叔的。”
“到时候即使是小师叔不说,偷偷来找你,老祖宗也是拿他没法子的。”
林晦听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要具体说是哪里不对劲他却也说不上来。
就这样,在明疏的劝告之下林晦不知不觉写好了信。
他用竹哨唤来了青鸳之后,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将信卷好放入它脚边红色的竹筒里。
“这样就好了吗?我总觉得有些鬼鬼祟祟,一点儿也不磊落,像是在背着老祖宗干什么坏事似的。”
然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干。
“这有什么不好的?青鸳自古以来就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如果这算是做坏事的话那这鸟可一只都留不得了。”
明疏唇角勾起,视线往青年微微皱起的眉上瞧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年听后下意识这么说了一句,却发现对方眉眼带笑,看样子是在逗弄他。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不过明疏后便不再与他争辩。
林晦将手腕上停留着的青鸳轻轻一放,那青鸳便扇动着翅膀“扑棱”一下往主峰方向飞去。
“小师弟,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明疏见刚才林晦洋洋洒洒也没一点儿停顿,有点儿好奇地问道。
“得知君已归。明日五更,望凌云峰一见。”
明疏听后一顿,手中的扇子也没再扇动了。
“还有呢?”
“没了。”
林晦无论是说话还是写信一直都是这般简洁,他觉得刚才那一两句便足够传达他的意思了。
“我写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什么地方不对。”
明疏说的没什么地方不对指的是在常人眼里瞧见而已,可这话,这时间却极其容易引起误会。
尤其是单恋之中,患得患失的人眼里。
他虽然知道林晦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只是单纯的约万里切磋而已。
因为两人很熟知,所以即使不说明来意也没什么关系,万里也能领会。
然而旁人却不会。
明疏叹了口气,这青鸳已经飞走了也没办法再改了。
他想着改日再与林晦仔细说叨。
却不想那青鸳刚飞上那主峰,刚准备转个弯儿往万里所在的屋子的窗口处飞去的时候。
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亭子外头。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主峰的主人——余烬云。
他只是出来散散步,顺便看看周围有什么地方需要添置些东西。
却不想刚出来,抬眸便瞧见了那青鸳从凌云峰方向飞了过来。
余烬云看后眼眸闪了闪,面上如一层冰霜覆盖了一般,很是冷冽。
他指尖微动,一根灵力凝成的丝线将青鸳的脚踝给缠绕拽了下来。
余烬云眯了眯眼睛,抿着薄唇将那个竹筒里放着的一卷信纸给取了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不过一行字,一眼便能看完。
可余烬云却盯着上头看了良久。
半晌,直到那青鸳嘶鸣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回后。
余烬云这才沉着脸色将那信纸放了回去。
他看着那青鸳扇动着翅膀继续往万里的房间那里飞去后,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于是也唤了一只青鸳过来,也写了一封信。
素白的纸张上面没有什么过多的笔墨,却硬生生地被男人写出了一抹肃杀之气。
一旁等着对方写信的青鸳也敏锐感知到了余烬云此时的低气压。
它身子抖了抖,羽毛也掉了一根下来,没敢太靠近对方。
如果青鸳识字的话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歪一下脑袋便能够清晰地看到余烬云在白纸上写的什么。
[幸而得空,定来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云:敢幽会?我不请自来,定要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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