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怕印玄招魂失败丢脸, 主动要求自己先来。
金箔银箔都是准备好的, 阿宝一边烧,一边念咒。
未几, 刮来一阵阴风。
阿宝正想给老爷滴牛眼泪, 就见他熟练地从怀里拿出瓶子, 往自己眼睛里倒了一滴水——招魂业务果然娴熟。
因为管辖地不同,这次来的鬼差并非长治的那个。
不过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一上来就说:“又找虞增秀?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没有没有没有, 怎的还要找?”
“笃”, 老爷手里的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叩。
鬼差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觉得丢了脸面,有些恼怒, 白了那老爷一眼:“人都死透了, 还追着不放作甚?”
老爷目光阴沉沉地扫过来,那眼神好似一头恶狼,吓得鬼差差点不顾身份地扑倒阿宝怀里求安慰。
老爷垂下眼睑, 似乎平了平气, 再抬眼时, 又恢复了死板板的表情:“我这些年为地府捐了不少款,难道还不能略作通融吗?”
鬼差余悸未消, 态度收敛了几分:“上头说找不到人,我又能如何?”
这话大有文章。
老爷眼神微微一亮,柔声说:“在地府当差, 夜夜拘魂,想必辛苦得很吧。”他朝阿宝使了个眼色。
阿宝:“???”
鬼差没注意两人之间的互动,缓和了口气说:“凡间与地府分属两界,本就不该互相干涉,沐老爷能够想通,自然是最好了。”
老爷见阿宝没有动静,微微蹙眉,又使了个眼色。
阿宝恍然,抽出腰带,割开手指,抹了自己的血上去,然后趁鬼差不注意,套住他的脖子。
鬼差:“!”
老爷:“!!”
印玄:“……”
鬼差惊呼:“你作甚?”
阿宝冷笑道:“你老老实实地交出虞增秀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呵、呵、呵!”电视剧上坏人的形象,模仿得栩栩如生。
脖子被掐得并不紧,但那根绳子传来极其美味的香气,令鬼差备受折磨:“我真的不知。你先放了我,我们好好说。”放开之后,最好能让他舔了舔这条绳子。
那老爷原本是暗示阿宝贿赂他,如今见威胁的效果不错,也就将错就错:“只要你让他来见我一面,我不但放了你,还赠你一座黄金屋。如何?”
鬼差虽然心动,却咬死了地府没有这人。
老爷从凉亭里出来,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阴森:“人死了,不去地府,又能去哪里?”
鬼差心虚地说:“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他的死本不在生死簿的预期之中,自然……”
“不在生死簿的预期之中?”
老爷面容一变,竟阴沉、狰狞得鬼差都自叹弗如:“你的意思是说,他本命不该绝?”
鬼差自知失言,那苍白得仿佛覆了层霜的脸,又压了一层厚厚的雪。
老爷抬起手,抓住阿宝的那条腰带,用力一拉,鬼差的脖子顿时细了一半。看着鬼差痛苦挣扎,老爷面无表情地说:“凡间与地府分属两界,我若是此时杀了你,阎王又能如何?”
鬼差说:“你终究要死的……”
老爷说:“若我不会死呢?”
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哪怕接下来山崩地裂,都不会为之动摇。
鬼差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鬼不会死,却会魂飞魄散,比死更彻底。哪怕之后老爷下了地府,遭受惩罚,自己也是换不会来的了。
突的,鬼差脖子上的腰带一松。
腰带断成两截,软绵绵地垂落下来。
鬼差趁机跳起要跑,老爷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鬼差身影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你!”老爷愤怒地起身,瞪向阿宝。
故意放鬼的阿宝一脸无辜:“我想帮你拉紧,没想到腰带这么不结实。”
老爷沉声道:“你不想要长生丹了吗?”
阿宝毫不犹豫地说:“要。”
“呵。”
阿宝见他真被气大发了,忙陪笑道:“有话好说。找虞增秀也不是招魂这一条路。”见老爷看向自己,知道有戏,忙说,“你先告诉我,虞增秀是谁,你们有什么恩怨,我才好想办法。”
老爷朝他逼近一步。
阿宝正要退后,就被印玄挡在了后面。
印玄就是传说中的“人狠话不多”,一个眼神,冰封千里。
柿子捡软的捏。老爷作战略性撤退:“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阿宝夸口道:“不能招魂,就直接去地府找人,有多难呢。”
老爷双眼精光闪烁:“你们能去地府?”
阿宝说:“那有什么,阎王还是我们的朋友咧。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老爷慢慢地走回凉亭,沉吟片刻,道:“只要你们当面证明,能够进入地府,我就答应将长生丹给你们。”
主控权终于落到了自己手里,阿宝搭着印玄的肩膀,仰起头,对凉亭中的人微微一笑道:“不是答应,是直接给。”
“做梦。”
谈判不欢而散。
尽管如此,但双方已经达成一个初步微妙的意向,如今就看,谁更有耐性。
阿宝自然是着急的。
印玄虽然没说体内长生丹的现状,但猜想可知,上次与鬼王一战,已经裂成菲律宾海沟,如今十有八九向马里亚纳看齐。
而且,外面还有萧弥月虎视眈眈。
这段日子的平静殊为难得。
阿宝与印玄分析过,萧弥月多半不知道他们也跟了过来,以为自己是唯一一只亚马逊河流域的蝴蝶,所以不急着扇动翅膀。发动乾坤轮时,她受了伤,如今应该在养伤。
但是,按照坏人养伤只需要嗑几颗药的定律,她也快出现了。
阿宝开始散播谣言,唔,也不算谣言。
“鬼要是表现好,能够缩短等候期,插队投胎”是事实,印玄与一只老鬼签订过契约,对方走后门成功,不到百年就转世了。
山庄人少,阿宝散播的途径只有管家一条。于是,管家充分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一天十二个时辰,无处不在的陪伴。害得他睡觉之前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不说,连床底下都不能轻易放过。即使做到了这样,也防不住掀开被子,找到一封来自阿宝的信。
“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管家对老爷哭诉阿宝骚扰的恶行。
老爷面无表情地听完,淡淡地说:“让他们一个时辰后过来。这一个时辰内,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管家瞬间变色:“老爷您又要……这尸体……”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老爷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顿时汗涔涔地退下。
老爷等外面完全没了动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拖走花几,拿下挂画,推开后面的暗门。门里有条向下的石阶,顺着往下走几米,又是一道石门,如此过了三道门,一阵浓郁的花香、檀香夹着怪异的咸鱼臭一起涌来。
他闻而不觉,继续往里走,再推开一道门,便是一间石室。
怪异的气味浓郁到了极点。室内两盏油灯亮着,两盏灭了。微弱地光线照着躺在中间的一张寒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许不能算人了,是一具尸体。
他靠近尸体,低下头,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以为死了就算了么?我说过,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尸体自然不会回答,无知无觉地躺着。
老爷十分不满,手指掐着他的下巴:“鬼差说你命不该绝……你果然是寻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逍遥太久的。”他用拇指按住尸体的下巴,食指插|入双唇之间,将嘴巴掰开,另一只手伸进去,勾出一颗半透明的珠子。珠子里面,有七彩流光旋转。
他将珠子握在手中,转身要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慢慢地回头看那尸体:“这具身体既被抛弃,就不能算是你的了。”说着,轻柔地将尸体的嘴巴合上,拇指来回抚摸着下唇,半晌后才冷笑一声离去。
阿宝一个时辰后到老爷住的西厢房外,老爷依旧将人领去东厢房。
“你们需要多久的时间?”老爷问。
阿宝眼睛一亮,心知有门:“这不好说。我们既不知道虞增秀是谁,又不知道地府为什么扣留他,这就要看运气了。”
老爷嗤笑道:“你倒老实。”
阿宝说:“做生意嘛,讲究诚意。”
老爷沉吟道:“听说你养了两只鬼?”
阿宝说:“是鬼使。”
老爷说:“你将他带回来之后,让他成为我的鬼使。”
阿宝看了看印玄,面露难色:“这个……与鬼使签订契约,一是要你会法术,二讲究你情我愿。你现在占了哪一条?”
老爷说:“你来想办法。你若是想不出办法,这交易不谈也罢。”
阿宝无奈地看向印玄,询问他的意思。
印玄淡然道:“那便作罢吧。”
阿宝蓦然瞪大眼睛,顿时想反驳,却被印玄捏住了上下两片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