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失调和轻微脱水不是重病,但叶雯入院前有轻微的自残现象以及精神紊乱的表现, 所以医院还是让她住了三天院, 好着重观察她的精神状态。
三天后医生判断叶雯只是因为营养失调和睡眠不足有暂时性的精神抑郁。第四天叶雯就被允许出院了。
叶雯住院的这三天是工作日, 于是黄思雯向学校请了假。这三天里她天天都是不离不弃地陪在叶雯的身边, 又是照顾叶雯的起居生活,又是和叶雯聊一些母女之间的快乐往事。叶雯既自责愧疚,又因为被女儿触及到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心中总是装着满满的感动感动。
为了让黄思雯母女好好地单独交流, 顾凌霄不怎么陪着黄思雯。她去医院给黄思雯送老相簿的时候也没进病房。叶雯听着顾凌霄在门外与黄思雯说话, 再见黄思雯拿着家里的老相簿进来, 心中对女儿这同学的敌意冰消雪融。
叶雯出院这天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顾凌霄。这次叶雯再看顾凌霄, 只觉得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在医院里的这三天, 黄思雯没少告诉叶雯自己的闺蜜帮了自己多少,又为自己分担了多少。
叶雯之前敌视姜禹君那是因为姜禹君一直在否定她打从心底里深信不疑的玄缘馆, 更把她心目中的“大师”们个个都斥为骗子。冷静了三天, 叶雯回过头来再想当初的事情, 当真是悔不当初——她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能无视女儿的痛苦与阻止, 每天都干些像是把家产往大海里倒的事情。
钱可以再赚,人的心冷了就很难再热乎起来。叶雯不是不心疼被玄缘馆的骗子们骗去的那几十万家产, 但是比起那些钱来,叶雯现在更怕的是女儿对自己失望,女儿因为自己而寒心。好在她的女儿思思着实懂事,不但原谅了她,还愿意再一次与她这个当妈的相依为命。
姜禹君也是个好孩子。之前自己犯浑时之觉得这孩子就像个蛊惑女儿的恶魔, 如今她看着这孩子却觉得这孩子是救了自己女儿、及时把自己从悬崖边儿上拉了回来的天使。对姜禹君,她除了感激,还有更多的抱歉与不好意思。
“禹君啊,以后没事多来我们家坐坐。”
走在小区的楼道里,叶雯忍不住对身边的顾凌霄说:“……以前都是阿姨错了。是阿姨错怪了你,也是阿姨信错了人。阿姨现在知道错了,还请你不要因为阿姨的无知而和思思分道扬镳。”
叶雯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因为她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到了家门口时依旧端着长辈的架子,死活不肯对姜禹君这被她错怪过的小姑娘道歉,那么兴许从自己被送进门的那一刻起,女儿思思与她闺蜜的友情也就到头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姜禹君在她疯疯癫癫的时候没有放弃与她女儿的往来,甚至还为了她的女儿来和自己这个长辈据理力争。当真是患难见真情。
可惜那时候她脑子进了水,非但不领受这个小姑娘的好意,还把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再看人家,人家不但在她住院的时候帮着女儿忙里忙外,还怕刺激到她,只敢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帮忙。现在她出院了,人家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来接她回家。她得是块茅坑里的大石头才能又臭又硬没法被这样善良可心的小姑娘捂热。
“阿姨真的非常感谢你。感谢你没有放弃我们思思这个朋友,没有放弃和思思之间的友情。还有你帮了阿姨这么多,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知道吗,小姜……要是没有你,或许阿姨直到现在也不会意识到思思才是阿姨最该宝贝的人。”
固然叶雯以前也很宝贝女儿,可宝贝黄思雯的方法实在不对——她宝贝黄思雯,所以才想让黄思雯父母双全,不用因为父母离异而受三姑六婆的欺负嘲笑,也不用自卑于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但她为了将破碎的家重新拼凑起来而疯狂的时候,其实正是最伤黄思雯的时候。黄思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她的宝贝女儿不会因为三姑六婆的两、三句闲言碎语就怪她这个当妈的不好,留不住她的亲爸。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双亲都在身边对孩子而言固然是一种美好,可对儿女而言最幸福最幸运的难道不是即使夫妻不在一起了,身为人母、人父的她们依旧爱着自己的孩子,会关心自己的孩子?
黄思雯她爸不能给她的爱与呵护,她这个当妈的给也是一样。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她该做的不是纠结于那一盆泼出去的水,复原那一块已经碎成渣渣的镜子。她该做的是好好坐在女儿的对面,正视自己女儿的眼睛,听她说最近发生在她身边的好事坏事。
“阿姨不求你原谅阿姨。阿姨只希望你能和思思继续做朋友。”
前面正在拿钥匙准备开门的黄思雯一愣,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因为没了你这个朋友,思思真的会很寂寞、很难过的。”
怔忪着的黄思雯眼中一热,险些就流下泪来。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轻轻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她不知道让一个长辈对一个小辈承认错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宽的胸襟,但她确实能感觉得到她的妈妈是爱着她的,是关心她的。
正是因为她爱她,关心她,在乎她,所以她的妈妈才会站在她的角度上,去挽留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朋友。这远比对她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是为了你好”更让她感动。
“阿姨说什么呢。我之前没有放弃过思思这个朋友,以后也不会。”
顾凌霄看着叶雯因为自己的话从满面担忧到面露轻松与安慰。或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这一刻听到了姜禹君抽着鼻子笑起来的声音。
“不过阿姨,先说好啊,待会儿您可不能生我的气!”
顾凌霄说着与黄思雯对视一眼。叶雯一看两个小姑娘这模样,心中一惊。不过她还是连忙道:“不会不会!阿姨感谢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
等家门打开的时候,叶雯就知道顾凌霄方才为什么给自己打“预防针”了。不过说实话,她非但不想生气,甚至又想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可劲儿道谢了。
这三天里叶雯与黄思雯的家已经来了个大变样。室内光线前所未有的充足,曾经阴森阴郁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不说,整个家里还洋溢着一股温馨美好的感觉。
“不好意思啊阿姨,没和您商量一声我这边就动手了。但是我想您也知道,我要是提前说了您准得生气。”
学霸有点儿小高傲的语气曾经让叶雯觉得很是刺耳,这会儿再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叶雯的心态完全不同了。
“我知道阿姨很在意风水,所以整个房子我都给您按照风水学重新布置了。”
“首先是门这边。阿姨家的门正对楼梯,这是穿堂漏财之相。同时因为门口对厨房,所以门神灶神两相冲。”
顾凌霄说罢掀开门口的门帘进了门。这门帘是改穿堂漏财的风水的,上面的图案是一条硕大的锦鲤,锦鲤跃水而出,身后满是碧绿如玉盘的荷叶。
古来风水学家都认为门前有水可引财运。所以很多餐厅的门口都会有巨型鱼缸、转运水磨乃至人造溪池。讲究的人家会在家门口栽上竹子,既美化门前的风景,也是在利用竹子聚阴。
小区单元楼里竹子是栽不了了,黄思雯家的大小也着实放不下转运水磨或是大型鱼缸。所以顾凌霄选了锦鲤门帘。此门帘上有水有鱼还有荷叶,荷叶如轮盖,在象征意义上有守护的意思。
在防盗门后面挂上这样一面门帘,或多或少能改善穿堂漏财的风水。
厨房那边顾凌霄让人打掉了半堵墙。这堵墙是半墙,没有承重的作用。打掉之后客厅与既是厨房又是阳台的条形厨房连成了一体,原本还有些晦暗的客厅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厨房里安放灶台的地方顾凌霄安了个pvc的折叠拉门。这种简易拉门非常便宜,安装也不难。严杰和严裕没捣鼓几下就安好了。
打了半墙,安上拉门后厨房的构造就变了。因为厨房被单独隔离了出来。门神与灶神不再直接相对,也就不存在门神与灶神相冲的问题了。
“客厅里的大吊灯是泰山压顶之相,这会让人久病不愈、沉疴泛起。所以我请灯具公司来把那吊灯回收掉了。回收的单据我给了思思,待会儿阿姨问思思要就行。”
叶雯的脸热了热,大吊灯是她的爱好。当年她明知家里客厅小小一个,却因为自己喜欢豪华大吊灯硬是弄了一个回家里挂着。
大吊灯细节很多,实在很难清洁。加上又是挂在高处,十几年来叶雯也就只打扫过两次。她被送进医院之前大吊灯上已经满是厚厚的积尘,从中透出的灯光也是极黄的颜色。时常被那灯光照着,真的让人感觉从头懒到脚,浑身都没有力气。
“然后新换的灯是这个——”
几何形状的吸顶灯漂亮极了,大圆套小圆的简约设计看着就让人舒服。灯一开,温柔的光就洒落在客厅之中,既不冷白到让人感觉森冷,也不黄到让人感觉无力。
“客厅的窗帘换成了透光的米黄色,阿姨卧室的窗帘换成了深蓝色,思思的换成了浅橙色。其他还有……”
顾凌霄认真地给叶雯汇报着。照理说她这样插手别人的家,应该让叶雯很不舒服才对。可是莫名的,叶雯在这个被顾凌霄改造过的家里感觉异常的舒服。等被顾凌霄带进自己的房间,她的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她甚至没想过去找家里那些不见踪影的“转运符”。
拉上了深蓝色的遮光窗帘,顾凌霄打开了一盏灯。这盏灯造型奇特,一看就是手工制品。
“这是……”
“是我送阿姨的礼物。”
手工的台灯就像一束铃兰花。纤细柔嫩的枝条上垂着脑袋,上面穿着一串小灯笼一样的花朵。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阿姨当个小玩具就行。”
这就是顾凌霄拿叶雯花了几十万买来的“转运符”打造的法器。
自古以来“火”和“灯”就被视为有驱魔的力量。不论是烛台还是灯台又或者是台灯都会被做成吉祥的造型,或者是雕刻上、绘画上有象征意义的神兽、能驱魔辟邪的花草。哪怕是近代的量产灯,在配色上也会选择提升财运、气运或者是能防小人的配色。
顾凌霄手打的手工灯比不上外面卖的量产灯那么精致,可这灯每点亮一次就等于催动了一次法阵。
这法阵可除邪避魅。叶雯身上的降头再复杂,被这法阵发出的光照耀着,过不了多久也会完全消失的。叶雯被法阵的光芒照个十年八年的,想来以后即便是去大凶之宅也能百邪不侵。
“这灯真好看啊!”
黄思雯望着顾凌霄做的手工灯,忍不住发出了羡慕的感慨。
这等看起来像一串花花,但投影到墙壁上、屋顶上就像星星。每天点亮这样的一盏灯简直就是享受。
“那我下次也给你做一盏?”
“好啊好啊!”
黄思雯拍手而笑,末了又道:“不!我不要禹君做灯给我!下次禹君你做灯的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做!”
“嗯。”
顾凌霄笑着点头。叶雯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心里也是一阵亮堂温暖。
——姜禹君这小姑娘没发现她自己就是一盏最亮的明灯。她照亮了她们母女的人生,也让她们母女都看清了自己以后想走的前路。
“小师叔,小师叔您走慢点儿!”
a市机场里一老一少正一前一后的穿过人群。年少的那个脚踩马丁鞋,腿穿黑皮裤。上身工字背心配黑衬衫,腱子肉与费洛蒙同时呼之欲出。
年长的那个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小小的眼睛就像是镶嵌在面庞上的两条线。他凸出的小肚腩松松软软的,四肢看起来很短,走起路来却是跟一阵风似的,一眨眼就甩了身后那大长腿的耍帅小青年一条街那么远的路。
小青年艰难地推着两人份的行李,跑到机场门口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他见自己的小师叔竟然自顾自地坐进出租车的后座里,还正要关门。连忙一叠声地朝着出租车司机喊:“师傅!诶师傅您等等!我也是一起的!一起的啊!”
首都到a市不算远,乘飞机也就两个半小时。a市的极阴鬼王一出世,远在首都的华国玄学大家们就感应到了那冲天的戾气与煞气。
此后盘踞在a市的李家遭遇“入室抢劫”,掌家的李长生,李长生的儿子李国华,还有李长生的侄子李建泽全部死在家中。身为侄孙的李高则是“下落不明”,被怀疑是遭到了凶犯的绑架。
玄学世家之间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李家私底下在干些什么勾当其他玄学世家多少都有过耳闻。但这些玄学世家一般都是在为某个机关、某个单位,或是某个、某几个姓氏服务,李家没有侵害到他们的利益,其他玄学世家都不耐烦去管李家造的孽。
再者,有李家这样的歪门邪道在造孽,他们这样的“正道”才有市场。能够经历几百年上千年的风云变幻,现在还在存续的玄学世家无不是心若磐石的精明生意人。谁会傻乎乎地去歼灭李家这样的“敌人”?怕不是想被兔死狗烹,鸟死弓藏。
如今李氏一门被极阴鬼王从上到下端了个干净,正道这边固然想不说不动装睁眼瞎,奈何上头说话了:他们不在乎是哪家哪门去处理a市的极阴鬼王,也不关心私底下正道如何调解利益上的纠纷,如何分配与分摊讨伐鬼王的风险。上面要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确保极阴鬼王不会大规模的屠戮人民群众,造成社会性的恐慌。
各大玄学世家不管在不在首都的,统统都被喊来首都开会。世家们各自撕扯推拒,这家一个借口,那家一个理由,直撕到昨天都没撕出个结论来。
上面没耐心了,直接给下了个死命令。要求每一家二十四小时内都必须派出人手去a市处理极阴鬼王的问题。这要是还没人去,上面会命令军方直接绑了每一家的首脑给扔到a市。
万家的这对师叔师侄就是万家的代表。年长的这个人称“万叔”,是个不爱浪费口舌,平时惜字如金的老江湖。年轻的这个则是自称“万三”。
日本有“言灵”的说法,意既语言本身就具有威力。华国也有类似的说法,所以混玄学界的,不报真名本名是规矩。毕竟被人拿住了真名,有时候就等于被人捏住了把柄。
万叔和万三在玄学世家派出的人手里算是到得早的。师叔师侄两个不忙着去做他人的马前卒、小炮灰,是以到了a市后两人没去招惹那极阴鬼王,而是先找地方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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