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食神的100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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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霄很爱干净,便是在下雪的冬日也会命人烧水以沐浴。因此她身上常有沐浴后澡豆留下的淡香。

姬淼怀中的娇.躯又香又软, 但那香气十分浓郁, 不似平时顾凌霄身上味道般甘甜, 倒像是五姓拿来遮掩身上体味的熏香。

姬淼的本能远远胜过理性, 环着怀里那具娇.躯的他剑眉一皱,不待睁开眼睛就一把将怀中那磨着他胸膛的温软给推开了。

“谁……!?”

“诶呀!大、大王……”

孙家的女儿哪里会想到姬淼会推她推得这样用力?她毫无防备,被推得一骨碌就滚到了床下,半散的衣物顿时给扯掉了一半。

见姬淼从床上坐了起来, 孙家女儿强忍着痛意与雪夜的寒凉, 我见犹怜地在地上跪好:“问大王安……奴奴、奴奴是——”

“——够了。”

姬淼语气森冷, 光是听见那地上女子的声音便已觉得厌恶——既然这不是萤娘, 那这只能是又一个试图爬床的宫女。

“大、大王……?”

黯淡的烛火微光之中, 孙家女儿微微抬起头来。她被孙家训练了许久,自然清楚要用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动作来打动姬淼。此时她眼中有流光闪烁, 那纤细的身影一举手一投足皆带着顾凌霄的影子。

听着外头风雪吹拂的声音, 望着跪在自己脚下与顾凌霄有八分相似的美姬, 姬淼心中更冷。

顾凌霄对姬淼是温柔的, 是宽容的,是爱怜的, 同时也是有距离的。这种非物理的距离不是姬淼巴巴儿地凑上去便能缩短的,所以哪怕是此时此刻姬淼也想着要是萤娘能对自己多些热情、多些兴趣就好了。

想到自己当初精通时做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梦,想到自己曾经对自己视为友人的孙传戏谑着感慨过:“要是有一个爱慕孤的萤娘该有多好……”姬淼再看跪在自己脚下,开始以光润的身躯向着自己爬来,仿佛蛇一般试图游上自己身体的女子, 只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而确实,他也真这么做了。

孙家女儿只见大王抡起巴掌来就往自己脸上扇,这一扇还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顿时吓得是花容失色,连继续学顾凌霄的神态仪容都给忘了,只是大大地张着嘴巴,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把自己的脸扇肿半边,姬淼这才吐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脚边的美姬,心道别人装得再像那也不是萤娘,尔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自己的寝宫,向着宫人居住的地方而去。

孙传屋子的门被姬淼一脚踹开。正拿着顾凌霄发明的“炭笔”、也就是一种较为原始粗糙的铅笔在同样粗糙的纸上写着书信的孙传惊了一惊,待看到出现在自己门口的人是姬淼,他脸上的愕然几乎是马上就褪.去了。

孙传知道姬淼跑这一趟是为的什么。因为培养那孙家女儿、让那孙家女儿模仿顾凌霄的仪容神态的,就是他本人。固然其中不乏孙公叔的意思,但孙传之所以愿意接手这个麻烦的差事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把信塞进信封里,心知姬淼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孙传主动开口:“大王何必呢?你明知她不会回应你,那退而求其次不也挺好?”

“好个屁!”

姬淼粗鲁地骂了一声。他虽然是大王,但幼时也曾在外漂泊,骂人的土话恐怕他比孙传懂得还多。

孙传闻言似笑非笑,放好了信便转过身来对着姬淼又道:“不是大王自己说的想要个爱慕你、对你热情的萤娘?”

“神女只有一个,我没法变一个神女给你。‘萤娘’么……怎么?这个还不够像?那我为你再养一个……不,两个、三个、四个更像的如何?”

姬淼被孙传这一席话说得是面红耳赤。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抓着孙传的衣领就把孙传从椅子上给提了起来。

“你……!”

“大王,”

被抓着衣领、呼吸都困难了的孙传并没有被姬淼吓到。他平静得很,甚至还能够想到最能刺痛姬淼的言词。

“没有子嗣,即便你是这个卫国的大王也很可能朝不保夕。我作为你的近臣,不希望看见你有朝一日身首异处。更不愿你努力做了个好大王,结果百年之后却有人骂你糊涂,仅仅是因为你执着于神女,却没想过延续香火。”

“姬淼,你得记住,你是大王。作为姬淼你可以为一个女子献上你全部的忠诚与爱,作为大王你首先该担负起的却是这个卫国。”

“你想因为卫国没有继承人而动乱吗?”

“还是说你能保证你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你怎么能确定神女一定会回应你的情意?你怎么能肯定神女会下嫁予一个凡人?”

“亦或……你也想像那些无知的商家人一样,打算用孩子来绑住神女?让神女像奴隶一般只为护这卫国的国祚而倾尽一生?”

孙传的话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让姬淼的愤怒与力气流失一分。姬淼忽然无法直面孙传那过于直接的视线,他松了抓住孙传的手,以袖袍掩盖住自己手指上的颤抖,以愤怒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她是神女,她该高高在上。和你在一起,她只会被拖进地上的泥潭里。”

“别说了!……是我嘴笨!是我说不过你这孙家人!”

丢开孙传就走,也不管孙传是不是像只鹌鹑一样被自己撂倒在地。姬淼不敢去仔细思考孙传的那些问题,孙传的声音却如同魔音绕梁一般在他鼓膜上不断回响。

“姬淼——”

来自背后的这一声呼唤姬淼也分不出是自己的幻听,还是孙传真的这样说了。

“卫国与神女,你只能选择一方。”

“是选你祖辈的基业,滔天的权利和无数的美姬,还是背叛你的子民,选对你无意的神女,你可得想清楚了。”

姬淼走得太快,仿佛没有听见孙传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被人拆穿自己是徒劳的单相思有多么的可耻,被人指出自己的感情中掺杂了鱼和熊掌兼得的侥幸心理是多可笑。

姬淼失魂落魄,游魂似的在宫里转来转去。宫人们不敢去触大王的霉头,只能远远坠在姬淼的身后。幸好之前有机灵的宫人见了姬淼进了孙传的屋子,又听见姬淼与孙传似有争执,早早地就去了琼华宫把事情禀给了顾凌霄身边的宫女。

琼华宫的宫女犹豫再三,还是唤醒了早早睡下的顾凌霄。顾凌霄虽不知姬淼与孙传起了什么冲突,却还是披衣而起,随后亲自去把姬淼带回了自己的琼华宫,还给姬淼冰敷了微肿了一块的脸。

在顾凌霄看来,小少年们血气方刚,吵吵嚷嚷一下也未必就是坏事。再说真朋友才会与你吵架,以孙传那种少年老成、狐狸成精的性格,不入他眼的人他只会哄得人家开开心心,然后跟傻子一样替他把自己的命卖了还帮他数钱。

孙传会和姬淼吵架,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认可了姬淼这个大王,视姬淼这大王为自己人。

“睡吧。”

让宫女们收拾了冰敷的用具之后,顾凌霄只让宫女多拿了一床新做的冬被过来。她拍拍自己的床铺,示意姬淼睡在朝外的一边儿,自己则解了披风躺回床上,往里头挤了挤。

琼华宫是神女的专用宫殿。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姬淼这个大王也不能宿在这里。也因此琼华宫上上下下只有一张床。宫女们值夜就在榻上,要睡觉得回琼华宫后边宫人专用的屋子里。

姬淼见周围的宫女都低头行事,一个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再看顾凌霄已经窝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是尴尬多一点还是狼狈多一些。

在这琼华宫里,不光是顾凌霄,就是顾凌霄身边的宫女都没把他这个大王当神女的男人。她们像是认定了他绝不会对神女出手,神女也绝不会和大王宽衣解带,不但一点儿也不避讳神女与大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对神女邀大王同床之事毫不惊讶。

作为男人,这要姬淼如何不感到受挫?起初顾凌霄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心中火热熨帖,想着孙传的话说得不对,孙传这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可现在……方才他有多觉得孙传被打脸,这时候他就有多觉得自己被打脸。

姬淼终于有了自觉,理解了自己在顾凌霄的眼里就像是亲戚家的孩子。孩子半夜出去漫无目的地溜达她就找他回家,孩子到时间该睡觉了她就带着孩子睡同一张床,也省得孩子被这严寒给冻病了身子。

顾凌霄是那样的不在乎他身为男人的部分,以至于连她身边的人都明白他们绝对不会发生什么。

姬淼气得像是被火烧了尾巴的猫,又狼狈得像是丧了家的狗。他听着宫女们衣篾摩擦窸窸窣窣的离开声,望着顾凌霄安稳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子酸痛与仇恨来。

顾凌霄感觉不到姬淼那压抑着戾气的视线,毕竟她已经睡着了。梦里她还在思考着要如何提升卫国田地的产粮量,是先开发农具还是先推广新的灌溉法。

突然之间,顾凌霄感到自己腰上一紧。神思从梦中被强行拉回到身体里,她“唔……”了一声,微微掀开眼帘。

“大王……?”

睡得迷糊的顾凌霄看清了姬淼逆光的脸庞。发现腰上的东西是姬淼大手的她只当姬淼这是小孩子想抱着大人睡。随意用手轻扯了两下姬淼的手指,困倦的顾凌霄不敌睡意,耷拉下眼皮低声咕哝道:“大王快睡吧……”

哄孩子的语气让姬淼心如火烧。他一生气,先前还存着三分愧疚、两分畏惧与一分旖旎好奇的心思就全部转为了羞怒。

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再说萤娘与他年纪相仿,她又凭什么还当他是个孩子!

双手用力,绢帛顿时发出“呲啦”的撕裂声。顾凌霄身上一凉,再睁眼只见姬淼压在自己身上,跟只一掌摁住了羚羊就想下口的老虎一般。

顾凌霄总算开始清醒了。

穿越前她活了三百多岁,穿越后又活了九辈子,说她不识男女情爱那一定是假的。只是她养孩子养多了,灵魂又历经十几个世纪的沧桑。对她而言十几岁的孩子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孩子,看着姬淼长大的她完全是祖母看孙子的眼神。

这会儿姬淼精壮滚烫的身躯隔着衣物压了下来,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拿人家当孙子,人家却没把自己当祖母。

说不出自己是失落于姬淼对自己没有亲情,只当自己是一个可以得到的女人、一个终需依附雄性的雌性,还是自己也算是教养过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种强迫女子的行为。顾凌霄蹙着眉,安静地望着姬淼。

若是顾凌霄气得伸手就给姬淼一巴掌,又或是尖叫“放开我!”、“不要碰我!”姬淼还不会这么有罪恶感。见顾凌霄不挣扎、不反抗,面上没有神情目光中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失望”二字,姬淼再有多少的心火也被冰水浇熄了。

要知道他原本是想如果顾凌霄给自己一巴掌,或是冲自己说几句重话他就能爽爽快快地对顾凌霄彻底放手。若顾凌霄欲拒还迎、犹豫踌躇,他便是用强的也要让顾凌霄明白自己是个男人,自己是在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在看她。他不是她的小辈,他不需要她的照顾!他喜欢她、想要她,想要她用正眼看他!

可现在顾凌霄如此冷静,一双眼眸澄澈得没有热度。霎时间只有悲哀弥漫上了姬淼的心头,令他如同被人攥紧了心脏一般鼻酸眼红。

原来,对萤娘来说,若自己不是她需要照顾的责任,自己便什么都不是么?

那萤娘的心中有谁?

……不,说到底,萤娘是会把人放在心中的人么?

这个瞬间,姬淼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孙传的脸。他似乎又听见孙传冰冷冷的声音在问:……还是说你能保证你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你怎么能确定神女一定会回应你的情意?你怎么能肯定神女会下嫁予一个凡人?

神女,神女……

对了,萤娘是神女。

婚丧嫁娶不过是凡人的红白喜事。萤娘是天上来的神女,她又如何会被这些凡间的琐事羁绊?

萤娘……神女的心中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因为她的心中永远只有大义而无私情。

自己为什么一早没有想到呢?她的精力、她的时间永远都花在如何让更多的人吃饱饭上,她有兴趣的永远是让更多的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停留在她眼中的时间,永远只有短短的片刻。

神女的视线总是穿透了姬淼,看向一个可以按照她的话来统治国家发展民生的“大王”。

一滴眼泪从姬淼的眼角滴落下来,滚烫地砸在顾凌霄的脸颊上,又顺着顾凌霄的脸颊蜿蜒出了一道透明的线。

“……神女心中只有国,只有民,却无人么?”

顾凌霄因为姬淼的眼泪一怔,旋即因为姬淼的话而出神了一瞬。

似乎在某个时候,有某个人也曾经质问她说:盛老师你心中只有祖国和人民,只有发展社会主义事业吗?那我呢?……我呢?盛老师,我呢?

那人十分伤心,不光哭了,那泪还滚烫地沾湿了自己的手。

顾凌霄想不起质问自己的人是谁,她试图去回忆,偏偏她一回忆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好似完整的拼图被人刻意抠掉了最重要的几块。

这种感觉顾凌霄非常熟悉,她对自己丢失了某些记忆的事心知肚明。不过她并没有要找回这些记忆的意思,因为她还记得这些是“不重要的事”。

——真正重要的记忆顾凌霄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失去。比如说《太清无量经》,不论她穿到哪个世界,她总是记得《太清无量经》里的每一个字。既然她把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忘掉了,那就说明那个人对她而言也只是“不过如此”的人。

对顾凌霄而言,面前的姬淼倒比那被自己遗忘了的谁来得重要许多。她微微启唇,心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姬淼,安抚住姬淼跑偏的情绪。然而话都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顾凌霄发现自己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问题:自己这么对待姬淼公平么?

但若是谈论公平,感情这种充满主观的东西又哪里有公平存在呢?

她对姬淼从无男女之情,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因为姬淼推到自己、质问自己几句就对他改变了看法。

她承认自己冷酷,就是对着可怜凄惨的姬淼也无法产生共情。但她同时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姬淼,毕竟如果姬淼是真的爱她,那就是连她冷酷无情的地方也必须接受。因为这种冷情也是她的一部分。

不能接受自己所爱的人有所残缺,有不符合自己理想的地方,那只能说明这人爱的并非是他/她认为的那个人。他/她爱上的仅仅是他/她心中以那个他/她认为爱上的人为蓝本而创作出来的假想。

“是否无人我亦不知。”

“但我知便是有那人,那人也不会是你。”

顾凌霄的话像刀一样把姬淼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想哭又哭不出,最后竟是笑了。似癫狂,实无奈。

放开顾凌霄冲出了琼华宫,姬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绵软的深雪中,朝着暗无光明的夜空发出了野兽般凄厉的嚎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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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鸡翅好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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