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节,虽然在庄子上住着,过节所需的物品依然如流水一般的送来了。]小陶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虞老太太又素来是个热闹的,虞秋荻便揽了活计,自己来准备过节事宜。
“姑娘个子长高了,别说去年的衣服,就是今年刚送来的新衣也显得有些短。”墨晴侍侯着虞秋荻更衣时说着,明明夏天的时候才量的尺寸,没想到秋装送来就显得有点小了。
虞秋荻看看衣袖还真是有点短了,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长个是好事,笑着道:“叫妈妈过来帮我新量了尺寸,另外拿银子过去,重新裁制新衣。”
虽然在庄子上住着,这样折腾有点麻烦,但衣服小了不能再穿,她总不能穿着这样的衣服过节。
“是。”墨晴笑着答应。
虞秋荻出手从来不小气,另外加衣服都是自己掏钱,除了衣服钱之外,打赏更是不手软。三、四天功夫,十来件新秋装就全部送过来,除了新衣之外,墨晴还带来了小道消息:“老爷竟然把安姨娘从别院接回来了,不过没敢安置在府里,在外头弄了处小院,偷偷的住着呢。”
把安姨娘发落到庄子上去的可是虞老太太,就是虞老太太现在不在虞家,来到庄子上了,当儿子的哪里能公然违背母命。
“不要胡乱说话。”虞秋荻叮嘱着墨晴,这个结果也不算太意外,让虞老爷公然违抗母命估计是不敢,若是放下安姨娘只怕更不能。结果就是趁着虞老太太不在家,偷偷把人接回来,也不在家里住,另外安置了。
不过虞老爷做事也未免太不周密,连针线上的人都能知道,然后还能把这个话传到庄子上来,家里虞大太太肯定是知道的。估摸着虞秋元叮嘱她了,只要虞大太太不吵,也只能随虞老爷去。
墨晴笑着道:“看姑娘说的,我哪里这么不懂事了,我只是听婆子这么说了,所以才跟姑娘悄悄有的说一声。”
虞秋荻轻轻叹口气,庄子上己有人知道,只怕也是瞒不住虞老太太的。现在只能希望虞老太太自己看开了,不然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墨晴看虞秋荻有几分愁闷,便笑着道:“我看今天天气也好,家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姑娘换上新衣,我陪着姑娘四处走走。”
虞秋荻点点头,在庄子上虽然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倒是可以四处走走。民野乡间,农家女子平常要做纺织针线,有时候还要下地干活,虽然辛苦的多,但自由度相对贵族女子高的多。在自家的土地上,带上足够的人,虞老太太倒是不反对虞秋荻四门出走走,庄子上实在是清静过头了。
换了新装,虞秋荻先去正房给虞老太太说一声,结果刚要进门,就见小陶氏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看到虞秋荻就摆摆手,轻声道:“老太太睡了。”
虞秋荻忙站住了,跟着小陶氏一起往外走。虞老太太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据程妈妈说,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的时候不少。虽然说老人睡虑会相对少些,但像虞老太太这样却不能不让人担心。大夫每天请脉,虽然没说出哪里不好,但从来没说过很好。
药也是每天都在吃,即使虞老太太嘴里说把家里的事都丢开手不管了,人也跑到庄子上住着,只是心里哪里能放下的这些个儿孙。
“今天天气好,我本想叫上老太太一起到外头走走。”虞秋荻说着。
小陶氏笑着道:“叫管事的和婆子跟着,妹妹自己去走走吧,我家里守着老太太。”
“嗯。”虞秋荻点点头,犹豫一下还是道:“家里的事二嫂也听说了吧?”她都知道了,只怕小陶氏的消息不比她慢。
小陶氏点头,随即低头小声轻叹道:“长辈的事情,不是我们小辈该过问的,我们只要侍侯好老太太就好了。”
“二嫂说的是,我们只要侍侯好老太太就好了。”虞秋荻浅笑着说,她们都属于二房,虽然现在两房还没有分家,但虞老太太现在这样,只怕等小陶氏生下儿子,就会说分家的事。
两房分了家,大房大伯母房里的事,不管虞秋荻还是小陶氏别说插嘴,就是想劝架都挨不着边。为难只能是虞秋元,最后倒霉也只会是四姑娘。
若是虞老爷没把安姨娘接回来,四姑娘也许还能怂着虞老爷来老太太这里,现在安姨娘回来了,他们肯定不会过来。安姨娘刚刚发落过去就接回来了,教训还没受到,气倒是窝了一肚子,只怕以后家里更是难清静了。
小陶氏叫来管事和婆子吩咐一通,又叮嘱虞秋荻道:“别走远了,就在门口走走就好。”
“嫂子放心。”虞秋荻笑着说。
管事和婆子们准备妥当,虞秋荻也回屋拿了件披风。在庄子上住了这些日子,散步路线基本上就是固定的,庄子门口就有一条大路,说是大路跟官道比是差远了,但比田间小路还是好的多。再加上虞家女眷过来之前,虞秋元特意整修了一番,此时也像模像样的。
两边是田地,然后庄院的偏北方就是一个村子。里头的村民基本上都是虞家的佃农,这趟虞老太太过来之后,就直接让管事抬着铜钱篓子去打赏。
虞秋荻每次都是沿着这条路走,一直到前头分岔口,左边是村落,右边是官道。去村子上人多事杂肯定不能去,去官道上,那更是大马路,人更多事只会更多。一般都是走到路口就回去了,有时候还会饶着庄子走一圈,再远就真不能去了。
这回出门也是一样,虞秋荻依旧往前头走着,前头管事开道,后头婆子跟着,这样就不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姑娘,我们回去吧。”墨晴在身边提醒着,己经走到分岔路口了,往左往右都不合适,只能往回走。
虞秋荻停下脚步,每天都是这样的路,其实她很想走的更远一点,只是走不了,到了这里就必须回去。就好像给女子划下的界线一样,只能到这里,再走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墨晴看虞秋荻默然站着发怔,不由的道:“姑娘……”
“没什么,只是突然……”
虞秋荻嘴边的话不由的打住了,只见官道上两匹白马迎面而来,与那日的狼狈不同,罗慕远一身月白长衫,戴冠束发,衬着他的面容越发显得英俊不俗。身边罗慕白虽然是孩童模样,脸庞圆滑,身量虽短小,却显得十分可爱。但武将出身,弓马娴熟,此时坐在马上倒。身后是两个小厮,也是骑马跟在后头,马鞍上还带着东西。
“罗家两位小爷。”墨晴惊讶的说着。
虞秋荻倒不算太意外,八月十五是大节日,前不久虞家才帮着救治了罗慕白。罗家肯定得表示一下感谢,打发当时帮的两位公子来请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从官道下路往庄子上走,马上的罗慕远和罗慕白自然也看到了虞秋荻,此时临近正午,秋天的日光倒也温暖和煦,身边是金黄色熟透了的嫁妆,虞秋荻身着缕金百蝶花大红云缎披风就立于路口处。
罗慕远不自觉得把马放慢了,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虞秋荻,却是头一次认真看虞秋荻。以前也不是没机会,只是不在意。此时人就在眼前站着,也许是阳光的关系,也许是麦田的关系,也许是心情的关系,让罗慕远头一次打量一位闺阁小姐。
只以女子的标准看,虞秋荻离绝色美人有段差距,但做为大家闺秀,齐瞬庭称的上是有艳福的。面如银盆,眼如水杏,眉如远黛,肌如凝脂。年龄虽然还小,身量看着不够高,但此时端然立于那里,却另有一种风骨。
回想起几回相见时,虞秋荻的行动举止,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就是马上进宫朝贺,再严格的嬷嬷也不会挑出一丝错来。虞老太太自幼带在身边,齐老太太样自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果然不俗。
马行至跟前,罗慕远翻身下马,虞秋荻一直微微垂下的眼也终于看向他,四目相接之时,罗慕远几乎没从眼前少女眼里看出任何情绪。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虽然有祖母和外祖母,但只是这一路成长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见过小罗大爷,小罗二爷……”虞秋荻恭敬的福身见礼,虽然是平辈,但她年龄比眼前这两位罗家小爷小。
罗慕远只是看着,罗慕白却是接口笑着道:“真是巧啊,又在这里遇上妹妹。”
虞秋荻低头微笑,道:“最近天气好,我每天都要出门走走,外头庄子上不比家里规矩大。”她己经订亲,罗慕远也己经订亲,罗慕白倒是单身,但这个巧字用一次就好了,再巧下去只怕就要有闲话。
罗慕远听得了然一笑,刚想开口,一直又白又二的罗慕白素却是接话道:“虽然说妹妹每天出门,但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把吃饭睡觉的时间刨除去,至少还有四个时辰,就是出门散门也是有时辰的,不可能散四个时辰……”
“好了,老二。”罗慕远轻声打断罗慕白,又对虞秋荻道:“临近中秋节,特来向老太太请安。”
“两位小爷有心了。”虞秋荻笑着说。
管事上前接过罗慕远和罗慕白手中的缰绳,虞秋荻引着二人往庄子走,虽然说这样有点不合规矩,但这里撞上了,没有主人回避,让客人自己过去的道理。又不是孤男寡女,身边跟着这么多的下人,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回避的必要。
而且说实话,罗慕白挺有趣的。以正统的思想要求,罗慕白这种可能有点超过,张口就叫她妹妹,说话多少也有点过脑子,但她见过的正经人太多了,规矩礼教己经把她压的透不过气来,突然间跳出来这么一个人来,真觉得很新鲜。
“妹妹,你走路好慢。”罗慕白把手背到头上,都不正着走路了,直接倒着走路,然后眼睛瞄着虞秋荻说话。
虞秋荻只是浅浅笑着,道:“我自然没有小罗二爷快。”
“也是了,我家长辈都说我像猴似的,一刻都静不下来,大哥也时常骂我。”罗慕白说话间还不忘把罗慕远这个暴君带上。
“兄弟情深,旁人羡慕都来不及。”虞秋荻浅笑着说。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一直到庄子门口罗慕远都没吭声,却是在不经意的看向虞秋荻,对于大家闺秀来说,动和静是两种状况。静的时候想保持端庄气质,相对来说更容易些。动的时候,就像这样简单的走路,但只要错一点,原本的那种端庄风骨就完全没有了。
虞秋荻却完全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跨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完美的,一丝不错的。教养这个词,静的时候就己经很有感觉,真正动起来之后,在虞秋荻身上体现的更加完整。
虞家管事早派了婆子往庄子上送了消息,到门口时只见小陶氏带着丫头婆子己经迎了出来,罗慕远忙拱手道:“劳烦二奶奶了。”小陶氏现在是挺着大肚子出来接人,是有点劳烦了。
小陶氏笑着道:“难得二位小爷光临,快请进。”
笑着让进院里,直奔虞老太太正房,屋里虞老太太己经起来,得知罗家二位公子来了,心里也十分高兴。按道理来说,虞家的女眷住在庄子上,该是罗大奶奶带着二位罗小爷来比较合适。但庄子上离京城有点远,一来一回不容易,少年仔骑马来的快,若是女眷出门,只怕晚上走不了。
两兄弟进门先给虞老太太磕头,又把八月十五的贺礼送上。罗慕远笑着道:“本来母亲想亲自来的,但想到这里离京城太远,若是真来了,只怕太打扰老太太了,就派我们兄弟过来。”
一直以来虞家跟罗家没什么交往,大节日也没有行走过。但今年不同,刚刚欠下了虞家的人情,按罗大奶奶的意思,因为离大节日近,那就行走。按照一般亲友行走,礼物是有定例的,派个婆子拿上贴子送过去就好,虞家自然会回礼。
虞家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年家五房反悔的事己经在京城传开,四姑娘不敬嫡母,虞老爷宠妾灭妻,虞老太太又以病重之名躲到庄子上。虞老爷还公然违坑母命把发落的妾室又接回京城另外安置,贵妇圈里多少开始议论。
大家都是正妻,自然向着虞大太太这边,谁家没个槽心的妾室呢,虞大太太还算有本事的,她生了虞家唯一的儿子,结果还能被妾室挑唆着打耳光。若是那妾室也有儿子,只怕虞家就要步卫家二房的后尘,杀妻逐子了。
罗大奶奶就是卫家二房的嫡出姑娘,母亲死与妾室之手,对于宠妾灭妻之事最为忌讳,也最为痛恨。知道虞老爷这样,实在不愿意多来往,但又欠着虞老太太的人情,那就干脆派儿子们把贺礼送到庄子上,这样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虞老太太笑着道:“罗大奶奶也太客气了,上回来人接时就己经道过谢,此时又要来谢,劳烦你兄弟多跑这一趟。”
罗慕远笑着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我们当晚辈的自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