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有一个不好的毛病, 醒来总是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今天也是一样, 她茫然的瞪着眼,努力的回忆。她想起昨夜种种,这会儿是在客房。只是当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 今夏只觉额头更痛。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今夏小心起身,走向那一面大窗户, 挑起厚重帘子一角,看到沉沉暮霭。她拎着衣服去洗漱, 然后下楼, 管家在收拾,看到她便说:“盛小姐,您想喝点什么?”
今夏摆手, 踏着毛茸茸的拖鞋朝外走去。管家急了, “盛小姐外面风大,您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就可以了。”
“你就不能当我不存在?”今夏火气不小, 一再压低声音闷吼。
管家愣了下, “盛小姐,您还是在屋里歇息吧,今天风大,要是您有个什么差错,我担不起。”
今夏不想争, 知道是她职责所在,出去也只是为难她。
站了片刻,闷闷转身。
早餐饭桌上, 她对着一碗红枣羹目不斜视。章怀远吃着他的三明治,今夏闻着面包味更反胃。她低头喝了几口,搁下起身要走。
章怀远抬头,沉声喝道:“喝了。”
每次来例假,就跟抗战一样,非得把她折腾死去活来。这一次,她没有死去,还活得好好的,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居然没什么不良反应。她也纳闷,更郁结是昨晚她怎么回的主卧室,居然毫无知觉。
她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汗颜。
“盛今夏,你要糟践自己请选择时机,还是,你这是对我提出抗议?”章怀远把手中的杯子砸出去,恨恨的瞪着她。
今夏心里叹气:“我只是有点累,想去睡一会。我真没那闲工夫生你的气,章怀远,生气又能怎样?可以改变现状吗。没有,我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呢。”
她放低姿态,章怀远就算要发作也得忍着,“既然这样,就吃一点,没坏处。”
“不饿,没胃口,等一会在说吧。”
章怀远也不自讨无趣,自个儿闷头解决早餐。吃好,管家便说:“章先生,商小姐说明天她同学结婚。”
章怀远眉尖拧绞在一块,“不要忘了你的本职工作。”
尽管他没有发火,管家听了,整颗心都拧到了一块去。她想镇定,以为自己可以镇定,可惜她学不到章怀远半分,她低声道:“对对对不起章先生,是我逾越了,对不起。”
章怀远沉着一张脸抬脚往楼去,盛今夏缩在床上,宽大的床,只看到她棕红色的头发。
他去衣帽间,拉开她的包,气恼的翻查一通,几乎把能翻的地方都找遍,仍旧一无所获。
“你找什么?”
章怀远回头,看到她披着发,站在玄关处。章怀远答不上来,也不可能回答她。今夏好像知道他找什么,漠然笑了下:“不用找,我没必要用一个生命来和你玩游戏,何况你不值得。”
章怀远阴冷地直视她,也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觉被她看得自己浑身不自在,目光也不知往哪放好,心里回旋她那句‘何况你不值得’。在她心里,他只值不值得三个字?这样想,他居然不舒服,很不舒服。他想要宣泄,无论哪种方式,只要能看到她失措就好。若不然,这一局他也输得太没面子了。
今夏静静的看他半晌,转身就走。章怀远突然发难,追上去截住她问:“什么是不值?”
“你到底在闹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怀疑我的居心,既然这样何必问呢。章怀远,我没你有心机有计谋,玩手段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会愚蠢到断自己后路,我原想是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几次三番找我茬,你就真那么讨厌我?”她自嘲:“我又忘了,像我这种人,是该去死的。”
章怀远听得很不舒服,便岔了话题,“我联系医生,过两天我们去做个全面检查。”
今夏想讽刺几句,想了下,苦笑着走出去。
章怀远中午出门,先去一趟公司,下午去见商瑗。难得他过来一趟,商瑗欣喜若狂,就想要给他做饭。
章怀远说:“不用麻烦,我路过上来看看你。”
商瑗失望,又不想他看出自己的醋劲,勉强笑:“年底了是该忙了,那明天你会陪我出席的吧。”
章怀远略所思,明天?明天不行,答应了盛父要过去。见他不答,商瑗已有答案,笑:“没关系,关系也不是很好,前些天碰到了收到帖子不去不好。”
“对不起。”
“你别总说对不起,每次听你这么说,我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到你,总是在拖你后腿。怀远,你、你是不是嫌我烦,嫌我没出息,嫌我只知道粘着你?可我、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想你,明明你就在我眼前,还是忍不住想你。”
章怀远望着商瑗有些恍神,在这最煽情的时刻,心思居然抛锚了。他好像想起了盛今夏,又好像没有。他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商瑗,微敛着的瞳孔,映着商瑗的身影,仿佛已经入画。
商瑗断断续续说着些什么,他恍惚地听着,仍是一句也没听进。商瑗以为他听得认真,越发欣喜。
章怀远离开时,稍有些犹豫,融洽的气氛,她满心欢喜的望着他。绝情的话,有些无法启齿。
商瑗想和他吻别,章怀远拦下,思忖着,就留给她一个好年岁,年后,再谈。
他闲着没地去,也不想早早回家。他驾车在路上没有目的行驶,喝点酒吧,他决定。
这么早,朋友圈里,几乎都是有家室的人。他想了下,决定约盛时今,他酒量好,有拼劲。
两人去‘洛川’酒庄,盛时今看着一窖的好酒,慨叹:“果真不愧是名酒收藏家,这一满窖的酒,还好我妹妹和你离了,保不然哪一天也变成一个酒鬼。”
章怀远找来一瓶扔给盛时今,听了他的话,眉尖绕了绕,“她有主张得很,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盛时今听了不是味儿,这话怎么有点儿酸?他琢磨了下,兴许是碰了钉子没地发泄,找他泻火呢。怪不得找他喝酒,还挑自己的酒窖,他无奈的笑。接话说:“只要不惹她,自是好相处,脾气好,待人接物也好,你对她好三分她必会七分回馈你。你若对她不好,她可是要嫉恨你一辈子。怀远,我可不是为她说好话,这是事实,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体会。”
章怀远不附和,也不想费这份心思,闹心。而且,盛时今所说的不假,他早尝到了。
盛时今清楚有的话点到为止即可,多了适得其反。他启开一瓶,直接往嘴里送。章怀远看着直摇头。盛时今对自己的暴殄天物毫不在意,他不喜欢慢喝细品,不带劲。
盛时今想起什么,摇了摇酒瓶问:“忘了问你,这酒庄,你是打算送给她的吧。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妹妹在你这里占了个什么位置。”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那点破事,李双双盯得你可够紧,这人惹上了可不好摆脱。”
“别岔开话题,就今天,我们是朋友也是同学,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对我家今夏什么个想法?”
“我不在乎多一个人。”章怀远含糊应道。
“去你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些年来,身边来来去去也就商瑗,我就琢磨不明白,你看上人家哪一点。”
章怀远也琢磨了下,“我还真不知道。”
盛时今摇头,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酒,喝了些,也浪费一些。盛时今知道他不在乎,不然也不会带他来酒窖。章怀远喝下最后一口:“我不能再喝了,你家妹妹这几天火气旺,一碰就炸。”
“不炸你炸谁?要我,直接把你炸个粉碎,留着也是祸害。”
“兴许她就这么想,看我的眼睛蹬蹬冒着火,要是眼神可戳孔,我早体无完肤了。”
盛时今诧异:“搞错了吧,就我家小绵羊?要戳孔也是你,在过一万年也轮不到她。”
“不信?”
“不信,证据不足。我讲求实事求是。”盛时今老实点头。
“我也不信。”章怀远并不想深究这问题,“两年前,你出了什么任务?”
“原来你也八卦。”盛时今笑,酒精在体内发作,他两鬓泛红,“看来你的酒还真不好喝。”
章怀远笑笑,也不辩白。他是存了心思,两年前盛时今出动一次任务,中途出事,导致他静养了三个月,差点没成废人,更让他好奇,醒过来后的他,居然忘记自己的恋人。他不得不多想,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盛时今沉吟,眉尖微微锁紧,“怀远,对今夏好一点。”
“我也想,可她不稀罕。时今,她早不是以前的今夏。”章怀远不知道自己在讲这句话时,居然有些激动。
“我知道,经历这些事,怎么可能不变?怀远,还记得吗,她第一次碰到你喊你怀远哥。”
章怀远微眯着眼,虽然模糊,倒也还有些印象。
他还记得那个夏天,他们一大帮子人结伴去马场骑马。当时看的盛今夏一身飒爽的骑马装束,自己还以为是看错人了。在他愣怔那一刹,朋友拍着他肩膀笑着打趣说:“别看了,人家可是老盛家的宝,可不是我们能窥视的。”
章怀远没有解释,笑了下。
其实,他不过是觉得很意外,在这种场合会碰上她。在他仅有的认知里,盛时今的妹妹是一位才华出众,但极为冷情的人,也是长辈们夸耀的大家闺秀典范。
不过,她的骑术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去看,所以当她摔下马来时,自己就在她边上,也是来不及救场的,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下去。
他倒抽了口气,立马跳下马去抱起她。她那一摔不轻,却在看到自己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至于,她那一声怀远哥,自己到没有多大的感触,只记得盛时今急急赶来,从他手中接过去,小心翼翼的呵护。
“就算离婚,她也说不是你的问题,责任在她。怀远,你知道我这妹妹,她不愿与人为难,也不擅长刁难人。如果换了他人,你以为跟她一样不言不语?”
章怀远不辩白,盛今夏所作所为,他不理解。在他心中,她就是太作。现在,他忽而发现,给她定的罪名,重了。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离婚时,她在想什么?
章怀远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胸口一阵血气穿肠贯肚。
“你的意思?”
“其实,怀远,在我这里,你是配不上她的。”盛时今猛灌下一口酒,两眼发红。
“你终于肯讲实话了?”
“什么实话?”盛时今低着头问。
章怀远淡淡笑了下,笑得有些深远,慢慢地说:“你们感情还真好,不过今天,我没办法做出任何承诺。”
盛时今倏地抬起头:“你当她是什么人?”
“朝朝的母亲,我前妻,如果她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前提是,她愿意。”他没有忘记她说的那句话,她说你给的,我都不要,你这个人,我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