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章怀远看着欲言又止舍不得转身的商瑗。时光就如惊雷一般,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烟雾迷障,看到多年前的他们,那时恨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此情此景,他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在她泪光中只是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淡淡地说:“媛媛,玩得开心一些,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商瑗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手覆上他的唇,“章怀远我爱你。”
直到她登机,原本酝酿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当飞机滑出跑道冲向天空,章怀远的心情愈发沉重。昨晚他准备摊牌,把话讲清楚。这样不明不白,对她对自己都不好。可到最后,在她泪眼弥漫中不了了之。
他告诉自己,等她回来务必要谈清楚,这事不能这样拖下去。他不愿她这样不清不白跟着自己,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他会真心的祝福她。也不愿那个人,继续误会他。哪怕一开始他不在乎,如今已情非得已,早不一样了。
他在车里静坐了小会才离开,直接驾车到公司又忙至中午,秘书提醒他下午要去看章老爷爷,他这才记起今天是今年和今夏一起过去的日子。
他正想拨号码,助理吴江告诉他已经通知了,章怀远怔忪片刻,慢慢把手机放下对吴江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枯坐了片刻,点燃一支烟云吞几口,那不安的躁动渐渐平复。突然记起离婚时他提出的苛刻要求,因为章老爷爷极喜欢她,他一度以为她会利用老爷爷的疼宠来打压他,不想她什么都不做。那时候他也很茫然,她用尽手段不就是为了嫁他吗,为什么到最后,离婚反而是她提出来。甚至,在他苛刻的条件下,镇定的签下她的名字,连朝朝的抚养权她都不花力气去不争取。
章怀远其实也清楚,如果她强硬咬着他不放,他们会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可她连挣扎一分力气都不花费,平静的接受和平静的离开。章怀远夜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够光明磊落,哪怕离婚了,还对她提出这样一般人根本没办法答应的要求。可她只是默然片刻,点头答应。
他琢磨不透,她出于什么心思。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过去时,她已经离开,不过他看得出,爷爷被她哄得很开心。
心中缠绕着往日云烟,仿佛下了决定,无视吴江已经通知过她,再次拨打她的号码。
她手机彩铃让他蓦然一蛰,就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徒步于茫茫沙漠之上,眼前突然腾现一片绿洲,他拔足奔去才发现那是幻象。
手机在最后一刻被她接起来,声音哑哑的,她问:“有事?”
那样的口气如若两人是没有任何交集的路人,章怀远有些气结,总觉得她有些故作姿态。自己又稀里糊涂把电话拨过去,解释不了原因,更是不悦。声音也冷下来,提醒她道:“下午去看爷爷。”
“我记得。”
章怀远郁气地哼了声,“你人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今夏听不出他的别扭,茫然地看着苍凉的白雪,答道:“不用,我在医院,等一会儿就走。”
昨夜他莫名离开,她也没睡好,一大早爬起来,匆匆打扮就来医院。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想装着应酬一样,在面对爷爷时竟又全功尽弃。今夏鄙夷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裹足不前,为此她很沮丧。
章怀远突然发难,他命令道:“你敢走我让你好看。”
今夏非昔日今夏,她并不买账,“章怀远你能不这样别扭吗,我又不是不肯来,我都在医院了,何必要一起出现?反正爷爷高兴,他就算有点小计较也是可以忽略的。”
“盛今夏你烦不烦,我说了等我过去。”他压着声音,瞪着眼,好像她就在眼前。
“随你。”没任何结束语,单方面结束通话。
嘟嘟声传来,章怀远气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如果不是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让她影响一天的好心情。纵使这样安慰自己,心坎上仍堵着一股气,压也压不住。
吴江送文件进来,就见他拎着外套面无表情往外跨步。吴江还没开口就被这气势震住了,低头看看文件又看看他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
他很快就来到医院,来到高级病房外,半掩着的门里传来爽朗的笑声。章怀远收住脚,静静的立在门外。
在爷爷这里,她一向知道自处,这样的笑声不知是不是也加以掩饰的。章怀远有些恨意,觉得今夏太懂收放情绪。在他迁怒她时,更是忘了自己也是此道中高手。或许就对应那句,你若喜欢,即便是缺点在你眼里也可以发光。
他立足半刻,不想爷爷便提起他。爷爷敛了笑,严肃地问:“丫头,怀远是不是欺负你啦?你不要委屈,有什么都告诉爷爷,爷爷替你收拾他。”
章怀远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要去阻止,刚动了一步又颓然地放弃。
“爷爷,他对我很好,就是年关将近,应酬多,公司也很忙。”
“他敢对你不好,我就收拾他。丫头,朝朝一岁多了啊,你们有没有考虑,嗯,那个什么在给我添个孙儿?”
章怀远一怔,今夏答:“爷爷,我们也有这个计划。”
爷爷朗朗大笑,话题不在绕在这上面。章怀远站了莫约半小时才敲门,又听爷爷说:“哼,肯定是老三来了。”
“爷爷,是我。”章怀远笑,今夏抬头,站起来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动作自然熟稔,爷爷自然看不出破绽。
见他来了,今夏便说:“我去医生那里看看。”
今夏走了,爷爷看着这性子像极了自己的三孙子,欣慰不已,老眼浮现些微光。章怀远以为他会借故训他,不想他说:“老三,不许欺负丫头。这是我挑好的孙儿媳,三个孙媳里数丫头最得我心,就是心思太重了。”
话里行间还是有些许遗憾,章怀远只笑不语,他大嫂二嫂,在爷爷眼里更是没有好口碑。去年这个时候,他来时今夏已走,爷爷夸她,他很不高兴又不能写在脸上。今年境况依旧,爷爷对她喜爱有增无减,他居然没有不满。
陪爷爷聊了会,爷爷又嚷着要出院,章怀远点头:“好,今天还得去x省一趟,等我回来了,我和今夏过来接爷爷回家。”
爷爷老眼一瞪,吹胡子瞪眼,“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臭小子,连你也敷衍我了,嫌我老了是不是?管不动你们了是不是?什么不学专学你爸和你叔叔们那一套。敷衍我,哼。”
章怀远也不急,笑道:“大家都说我像爷爷多一些。”
这句话很得爷爷心,他哈哈一笑,一手把着胡须,这模样有些孩子气。
章夫人来时,章怀远得以脱身,一看时间,距离她说去看医生近一小时。章怀远第一反应便是她先行离开,他不由恼怒,扯松领带,拨打她的号码。
没有接,他更恼,认定她是故意。他吞下一腔怒火,往电梯口走去,不料碰到他大嫂。大嫂看到他,咦了声,“爷爷训话了?”
“奕奕和伊甸没有来?”章怀远不答反问。
大嫂笑:“天冷,就不带来了,天气转好来也一样。对了,朝朝他妈妈今天来了是吧,她上来了吗,刚在楼下碰到她,嗯,还有那位李先生。”大嫂八卦问起,接着又说:“两人感情看起来可真好,很般配。”
大嫂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丁点儿矫揉造作。章怀远不语,只抿着唇伸手去按键,“我还有事先走,大嫂陪爷爷多呆会儿。”
大嫂犹不自知,他已大步跨进点头,叮咚一声关门,电梯下降。在三楼停下,跨出电梯朝某科室走去,有女导医笑容满面迎上来,章怀远不易察觉皱眉头,只觉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导医热情询问,章怀远只说找李泽昊。
导医恍若,指着里面说:“李医生已经离开了,要是你有急事可以打他电话。”
章怀远微点了下头。
他是在某路口看到今夏,她坐在李泽昊车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章怀远只觉积了一肚子火气,好像着了魔,竟随尾追上去。
他们在紫竹园停下,章怀远没有下车,在这时候理智回来,他为自己没经大脑的行为感到恼怒。在车上抽了两支烟,气顺了,才走进紫竹园。
有人叫他,“章先生你好,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章怀远回头,看到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向他走来。他在脑中搜寻了一下,对这张容颜没印象,便静等她开口。
来的人是向晚,今夏的经纪人。在今夏步入影视圈时,章怀远有出手帮过,当然,他若要做什么只需一句话,便会有人打点好一切。
向晚自我介绍:“我叫向晚,今夏小姐的经纪人。”
章怀远淡漠地点了下头。
面对冷漠的章怀远,向晚有些尴尬。
她笑了下,“这一年来,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章先生当初对我们工作室的帮助。”
“向小姐有这个能力,没有我也有别人。向小姐如果是要谈及合作,请联系我秘书,会有法务人员洽商续约问题。”
向晚看着这位即便是不耐烦依旧令人心动的男子,心中浮现一阵怅然来,不由拿李泽昊和章怀远作比较。
“章先生,我想跟你要一个人。”
“向小姐你是聪明人,我的人自然只能由我说了算。”
“章先生,她只知道她是唐人旗下,由我工作室打点一切。我不能因为当初你帮过我,为此而妥协。她是有潜力的好演员,我想为她争取这一次出演xx的机会。”
章怀远淡道:“如你所说,她是唐人旗下艺人。不过向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唐人现在要易主了吗。”
向晚惊愕地望着他,可她不肯放弃,她和今夏虽有间隙,那也是私人恩怨,于公,他们仍是合作关系。
“我不认为我们有谈的必要向小姐,你若不想惹是非,还请你劝劝李先生,有的人不是他想要就能碰的。”
向晚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这样冒昧打扰他,若是惹得他不高兴,她根本不用混了,还有,他提到了李泽昊不仅仅是警告吧……
章怀远若有所思瞅了向晚一眼,便往里走去,前面传来娇柔的声音,人更娇。“可真让人好等,到现在才来。”
章怀远微笑了下,女子就上来挽住他,不怕死地笑问:“今晚谁招惹我们家章公子了,脸色可不好看啊。”
章怀远任她搂着,眉头沉了沉,“章雪娇,离我远一点。”
名叫章雪娇的女子笑得妩媚,“别啊,三哥你也太伤我们兄妹感情了,我好不容易回来,就这个待遇。”
“还有完没完?”章怀远才不管,用力拨出被她霸占的手。
章雪娇嘿嘿地笑,“你心情不好,让我猜猜,因为媛媛姐?哥,你们吵架啦。不会吧,媛媛姐会和你吵?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吧,不然依她的性子怎么没可能跟你吵啊。”
章怀远瞪她一眼,“管好你这张嘴,别给我胡说八道。”
“我哪儿胡说了,三哥,那什么我前三嫂,她悔婚了,是不是后悔了?她是不是打算啃你这棵回头草?”
“别给我惹是生非。”章怀远警告。
“我哪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商瑗姐等了你七年,你们在一起七年,该结束长跑了。”
“你管好自己就好,你要敢乱嚼舌根,别说我不念及兄妹情谊。”
章雪娇有些恼,看章怀远板着脸,识趣的选择闭嘴。看他继续往前走,没有要进她的包间,不免急了,“三哥,你还跟我生气啊,你知道我嘴巴贱,谁让媛媛是我好姐妹,我只是为她抱不平。”
“雪娇,没有亲身体验,你永远也没有发言权。有些事,你管得太宽了,我还有事。”
章雪娇跺跺脚,瞪着眼,拿他没办法。
章怀远独自一人在包间坐了一会儿,又拨今夏的号码,他告诉自己,时间不早了。
这回她接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什么事?”
一听她声音,怒意再次卷来。他愠怒:“盛今夏你还有没有时间观念,看医生……”他哼了声,让人遐想连连,“你这看医生,这时间掐来,可有好几个小时了,够你们做很多事了吧。”
“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对面的她气息不稳,“而且就算我要做什么,也是我的自由,你没任何资格过问。”
“看我有没有资格,怎么,看到他就忍不住了?还是昨晚没喂你,就渴得不行要找别人?”
“你简直是无耻……”今夏气极了,脸涨得雪白,“我警告你,你在侮辱他,我跟你没完……”
“盛今夏,要和我谈条件最好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害了你的姘头知道吗。”
“章怀远你太无耻了。”
“无耻?也太抬举了我。盛今夏,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若不想他出个什么医疗事故,最好别给我整什么歪心思。”
没有什么波澜的语气,讲出最狠绝的话。今夏不由抖了下,只觉冷,就像这朝向最黑暗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