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夭折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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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灰烬玫瑰。

阑珊尽处,一个男人凭栏站着,笔挺的背,绰影灯辉,轮廓俊逸的脸有几道深刻的指甲抓过的伤痕,一袭简单格子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不知所踪。月色洒下来,依稀可见衬衫底下锁骨处也有几道指甲划伤的痕迹。

尽管狼狈,却不失他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度。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好友兼合作人梁纪折着手中娱乐报,皱着鼻饶有兴味地看着加粗小字体:前些日传出婚讯的当今偶像明星今夏,在婚礼当日无故失踪,众人质疑这是她为即将上映的新片炒作!

梁纪调笑,章怀远无动于衷,冷漠纠正:“盛今夏。”

梁纪扑哧一声笑得更张扬,“这不是顺口吗,那好,盛今夏。我说章公子,盛今夏小姐好歹也是你前妻,是章小少爷亲娘,跟你也圈圈叉叉过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梁纪不耻下问:“什么事实?”

“报纸上不是写着她在为新作炒作吗。”章怀远表情淡漠,声音没任何感情。

梁纪不屑地想,你就装吧章怀远,看你能装多久。唐人旗下艺人无缘失踪,这事肯定不会就此算了,不过他清楚章怀远的手段,哪怕今夏是一只破鞋,也是刻上他章怀远标签的破鞋。

他们离婚这一年,两人都过得风生水起,彼此事业蒸蒸日上,曾经轰动一时的离婚案早已淡忘在人海。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梁纪套不出他要的答案,但确定今夏失踪,章怀远一定知情。

他不说,梁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离开再作打算。

章怀远一动不动,漫天繁星里,忽然记起前些天无意看到她在节目上讲过这样一句话:不管承不承认,在成长中总得付出一些惨痛代价,那些以为会陪着自己一辈子的人,多年以后,就连回忆也会淡忘。

他毫不意外地轻哼,虚荣无度的女人,虚假得让人恶心。

这是盛今夏定格在他记忆中的画像。

今夏失踪闹得沸沸扬扬,她未婚夫找到他,被章怀远一句话打发走。

天亮时,他来到玫瑰园,沈江见他进来也不给好脸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章怀远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她不是工具,任你为所欲为。”

章怀远神色轻微松动,却用最冷漠的口吻道:“沈江不要忘了,这是你的提议,我不过是遵守医生建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朝朝无事,你不觉得自己功德无量?”

沈江愠怒,脸色堪比猪肝,“妈的,感情是我把她置于这水深火热中,靠。”

沈江觉得自己罪无可赦,如果不是自己提议,说什么再生一个孩子拯救存在这一个,今夏不会遭这悲惨命运。

他不觉自己有同情心,但出于职业本能,医者父母心。

还有一点,他窝火的是,昨天午夜时分,被章怀远一通电话叫起来,他火急火燎赶来,他见到的场景要人呕血,昨天报道疑似炒作偶像红星今夏气息奄奄昏死在那张米白色大床上,高烧三十九度。

在那一瞬间,过往的不待见,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不管这个女人过去多遭他们嫌弃,在那一刻,他犯了男人的通病,柔弱不堪的她博得一张同情票。

具体什么事他不待见她,也说不上原因,也许是因为她一直不要脸地缠着章怀远,使尽手段拆散章怀远和商瑗嫁给章怀远,认识章怀远的朋友都不看好这桩婚姻,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结婚不到一年,今夏沦为下堂妻。

他原以为,今夏会一蹶不振,不想她进入演艺圈混得还不错。

事情到这里应该算是皆大欢喜,眼看章怀远拧着要和家人决裂劲儿执意和商瑗结婚,不料检查出章小少爷病情,一家子忙碌几个月找不到匹配骨髓,他脑子一抽提出这条丧尽天良的建议,和前妻要一个孩子。

他以为章怀远宁愿等机会,也不会去找今夏,结果他不但去了,直接在婚礼现场上提人。

媒体对今夏的种种猜测,没有人站出来解释,任由她被抹黑。

他不知道,章怀远是不是要彻底摧毁她。

想到这里,沈江歉意重了几分。

“高烧退了,身体很虚弱,你在心疼你儿子,也要顾忌一下她的感受,什么事好商好量。”沈江觉得自己真他妈疯了,担起说教士担子。如若不说,于良心不安,今夏此生若不幸,他脱不了干系。

章怀远淡漠地点头,手机也在这时候响起。

病人已缓过来,他又困又乏,想起今天还有一台手术,有些头疼。但这个状态肯定上不了,只得掏电话求助。

挂电话时,章怀远也结束通话,两人一起离开玫瑰园。

而别墅二楼西侧卧室里,一个糟蹋的女人,表情呆木眼神空洞。

临时调过来照看她,亦或监视她的管家,站在门缝外观察她。她保持一个姿势半个多小时了,一动不动,她不累吗?管家想。

又过了半小时,她还是没有动,管家有些泄气。

床上发呆的今夏,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掠过,好的坏的铺天盖地洒下来,压得她快要窒息了。

昨夜的事一点也不陌生,唯有一点想不通,他如愿获得自由,她如他所愿沦为众人笑话。

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她?

她想得头隐隐作痛,决定不再想,或许这是侮辱她方式的一种,谁让她自不量力去爱他。遭此一劫,是她没眼力,活该。

她摇摇晃晃起来,站起来那一瞬,眼前一阵眩晕差点跌倒,腿间粘液淌下来,她知道那是什么。现在这情况,她没有心情想其他,只是在心下警告自己不能倒下,就算死也要有尊严的死去,绝对不能在章怀远地盘上倒下去。

在房里巡视一圈,找不到昨天那套紫色婚纱,抬眼看到门外冷漠的女人,她只是看了一眼,在心头估摸形势,已经猜出此人身份。

她无心计较,“我的衣服呢。”

女管家微微一愣,在此之前,对这位章家前少奶奶有诸多猜想,结合她出席各种活动,她也认为盛今夏爱慕虚荣。

众星追捧的明星,活生生在眼前,她心情也是复杂的,不屑、同情,也说不上哪一种占上风。

“我的衣服呢。”她没有迁怒,只是很平静地问,眼波看不出情绪。

女管家想起一个词,死水微澜。

“先生吩咐,您身体不好,必须卧床休息。”她公事公办。

“我要离开。”

“对不起盛小姐,您不能离开。”

“为什么?”她不想起冲突,因为她清楚,生气发怒解决不了问题。但她也不想在这里,更不想和章怀远在有牵扯。

“盛小姐请不要为难我,章先生是我老板,老板命令我不得不遵从。”

今夏摸清形势,若想离开,除非章怀远放人,否则就算死在这里也出不去。她有些泄气,问:“他人呢,我要见他。”

“盛小姐,你应该清楚,员工无权过问老板行踪。”

今夏心知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也清楚这是变相软禁,章怀远软禁她。这个想法很可笑,但眼下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她还是想不通,章怀远究竟何意。

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也不认为章怀远会那么无聊,用这种低能手段报复她。排除这些可能性,她实在想不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女管家看着她脸色微动,似沉思似了然,心竟然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凄伤。

她或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人,但不是那种人又是哪一种人呢。

她摇摇头,这世上最不缺的是同情。

今夏很沮丧,“报纸总可以看吧。”

女管家立马点头:“我这就给您找来。”

一分钟后,女管家搬来一叠报纸,还有几本杂志期刊,以及小点心。安妥好,对今夏说:“先生交代,这两日只能进清谈食物。”

今夏想笑,被囚禁的人有权利挑三练四吗,答案很显然,没有。如今,她不过是一介阶下囚。她平静地说:“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女管家点头,抬脚走出去。今夏又唤她,“我不会求死,你不用担心。我不喜欢身后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

女管家脚下一顿,她自以为藏得很隐秘了,看来是太低估身后女人洞察力。

卧室归于平静,窗外,茫茫一片。

她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打着赤脚站在廓落的窗纱后,凛冽的寒风狂然肆虐。她站了好一会才晃过神,原来是冬季,原来又下雪了。

那么,章怀远,你究竟要什么?所有一切不是如你所愿了吗,你还要怎样?

今夏并不感到心痛,也许麻木了,也许是记忆也淡忘了。

在这一刻,她神经质地笑。

她告诉自己,章怀远,当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时,你也不过是一个路人。纵使曾经为你心痛,那也只是曾经。在她缅怀过去时,内线电话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她不想接,不一会铃声消停了,女管家在外敲门,她说:“盛小姐,章夫人在楼下,她想跟您谈一谈,方便吗。”

章夫人?除了章怀远母亲,她前婆婆还能有谁。

她敛了敛情绪,“好,我这就下去。”

门外又安静了,她不清楚章夫人此刻前来所谓何事,不过和她无关了不是吗。

他们的关系在一年前已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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