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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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破禅有郁观音留下的地图,要去寻郁观音的老窝容易得很,一群人在雪地里径直冲着郁观音的老窝去,走了大半个月,先因俟吕邻春等人的衣裳,险些跟一群四处抢劫的柔然官兵打起来,亏得俟吕邻春及时露面,才免去了一场战争。

俟吕邻春唯恐人少,救不了郁观音,就叫那群人也跟着,在雪原上走了一遭,最后汇聚在一起的柔然官兵越来越多。

金折桂三人在马车里也能听见马车外那些人耀武扬威的声音,托着脸,忽地问:“新年过了吧?”

玉破禅掐算一番道:“元宵节都已经过了。”

“还要多久,雪才能融化?”金折桂趴在窗口,任凭寒风拂面。

“你累了?想回家?”玉破禅问。

金折桂见外面的柔然官兵淫猥地看她,就把头缩回来,“不行,不能回家。既然把人都聚在一起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俟吕邻春此时也明白金折桂跟玉破禅才是一对,于是问玉破禅:“你们中原人要表示思念爱慕,该用什么诗句来说?”

玉破禅沉吟一番,就用中原话道:“挑短檠,倚云屏,伤心伴人清瘦影。薄酒初醒,好梦难成,斜月为谁明?闷恹恹听彻残更,意迟迟盼杀多情。西风穿户冷,檐马隔帘鸣。叮,疑是佩环声。”

金折桂一呆,怔怔地看着玉破禅,心想这人还会这样柔情缱绻的诗句?

“太长太长。”俟吕邻春道。

“杀尽柔然。”

“只有四个字?”俟吕邻春等着玉破禅再说,半天见他只吐出四个字就没了其他的话,不敢置信地开口问。

“言简意赅,中原文字博大精深,虽是四个字,却涵盖了千言万语。”玉破禅道。

柔然二字,俟吕邻春依稀听人说起过,知道自己是柔然人,但音有相似,他又想兴许自己的“柔然”二字,在中原另有其意,于是在马车里反反复复地学着“杀尽柔然”四字,因他想极力地讨好郁观音,练到后来,这四个字竟十分字正腔圆。

玉入禅、金折桂明白了玉破禅的意思,纷纷不言语。

“你为何不叫士兵们也学一学,这样一群人喊起来,郁观音知道你来了,才不会一时失手杀了自家人。至于吕云醉,他的人还能不认识自己的人吗?”玉破禅又哄着吕云醉叫属下们也学这四个字。

俟吕邻春先跟玉入禅、金折桂学过几日的字,后来又见他们三人十分理解感动他对郁观音的痴情,自是已经将他们看成自己人,稍稍思量后,一心要打动郁观音,就下令叫官兵们去学。

待终于赶到郁观音的老窝,就见山坳里打成一片,四处都是挥舞的旗帜、惨叫的哀嚎。

原来郁观音建在山坳里的老巢牢固得很,郁观音有的是黄金,因此刀枪剑戟都是顶好的,且营地里粮食有的是。吕云醉早先围过来,就琢磨着攻城,奈何四处都是冰雪,要进去山坳里十分艰难;围了一个月,见自家粮食快没了,山坳里总是飘出肉香,于是吕云醉破釜沉舟,带着人顺着山坡趴着梯子偷偷潜进山坳里,又叫人在山坡上将树木堆在一起放火去燃烧,浓烟被风吹到山坳里,山坳里的人被呛得半死,这才有人从山坳里跑出来反击。

此时,俟吕邻春带着玉破禅、金折桂、玉入禅并一干部下来了,望见山坳里浓烟滚滚,冰川不住地被烤化向下流去,想起那一日雪崩的事,不禁忧心起来,心道山坳迟早会被冰川淹没,“来人,快去叫大王子住手。”

“王子,不如先把郁观音叫出来。”俟吕邻春的属下建议道。

俟吕邻春一心要救郁观音,又心知吕云醉的人十分厉害,急红了眼睛,跳出车厢,夺了属下的马,就向山坳那边的战场奔去,“快停手!”

俟吕邻春的人赶紧跟上。

玉破禅跟着下了马车,随手拉住一个柔然兵卒,对他道:“你喊你们王子教你们的那四个字,喊出来了,郁观音那边先停手投降,你们也不算得罪你们大王子了。”

那兵卒一心跟上队伍,摆脱了玉破禅,又紧着俟吕邻春向山坳奔去。

郁观音早几日就来了,只是看着吕云醉堵住山坳,自己进去不得,也不能随意露面,只能躲在一旁干着急。

此时远远地瞧见俟吕邻春来了,见俟吕邻春领着一群或穿柔然军服或穿平民衣裳的人来,一时拿不准他的来意,于是拿出腰间玉箫躲在树上吹了起来。

俟吕邻春听见箫声,立时就用中原话喊“观音、观音!”又唯恐郁观音不知自己的来意,就先用鲜卑话喊:“观音,一别几年,你还好吗?我学会中原话了!”不见郁观音出来,就又用中原话喊:“杀尽柔然!”生怕郁观音听不见,又叫属下也来喊。

郁观音躲在树上,险些撑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好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俟吕邻春。

俟吕邻春连连喊了几声,山峰上,吕云醉正抱着手臂满意地看着郁观音的人徒劳地负隅顽抗,忽地听见“杀尽柔然”四字,吓了一跳,回头望向山下,见另有一拨人过来了,原本郁观音的人是被堵住山坳里,此时反而成了他的人被前后堵住,于是果断下令道:“分出一半人,绕到那群人后面,杀无赦。”说罢,原本袖手旁观,此时也拿起长剑纵马向山下去。

山坳里的人听到动静,里头有几个汉人,立时用鲜卑话告诉同伴道:“有人来救咱们了,咱们杀出去,杀柔然人一个片甲不留。”于是郁观音原本灰心的士兵们立时又有了斗志,纷纷向外冲去。

俟吕邻春原本只想劝和,此时见吕云醉的人杀来,赶紧喊:“都是自己人,不要杀!”奈何吕云醉早将那四字的含义告诉麾下,于是那群人虽看见俟吕邻春队伍里有许多穿着自家衣裳的人,但也当他们做了叛徒,况且沙场之上,刀枪无眼,哪里有功夫跟人细细理论,于是不管不顾地杀了起来。

俟吕邻春心急着急,提着刀见解释不过来,就把向他杀来的人统统砍开,几下下去,忽地又听郁观音喊救命,于是纵马向她喊的方向去,忽地身上一痛,伸手按过,见是胸口被一支羽箭洞穿,回头望见吕云醉骑在马上,只看了他一眼,又冲郁观音喊救命的方向看去,见郁观音背着手,好端端地靠着树站着,模样儿还跟几年前一样,一点也不臃肿,似笑非笑地一叹,就从马上栽下来。

郁观音见那马儿还向自己冲来,敏捷地翻身上马,过去捡起俟吕邻春手上的大刀,就向柔然人砍去。

“娘娘回来了!娘娘回来了!”待瞧见郁观音露出身形,原本群龙无首慌作一团的佣兵们又找到了主心骨,斗志越发昂扬。

吕云醉原是才下山,看见树上有人影在动,猜到是郁观音,就从属下手上接过弓箭,等着她跳下树,就立时射去,不想郁观音迟迟不下来,却忽地喊救命,待看一人离群去接应郁观音,就想也不想地射过去,那被他射穿的人一回头,他才看见那人是俟吕邻春,立时呆住。他自幼离开柔然去中原学艺,待回到柔然时,就见俟吕邻春已经迷恋上了郁观音,且因为郁观音,对中原十分向往。

甚至因为向往,一言一行地照着他这从中原回来的哥哥学。柔然王看他魔障了一般,就发话不许人教导他中原话。而吕云醉见俟吕邻春就连穿着打扮也照着他的学,就好似随时随地跟着一道影子一样,不禁心生腻烦,因俟吕邻春不顾正业耽于玩乐,十分看不起他。但饶是如此,吕云醉也从没想过杀自己的兄弟,一时急红了眼,握着弓箭,又连连向郁观音射去,见还有士兵不知俟吕邻春死了喊着“杀尽柔然”,就又向那人射去。

“将军,那个好似是咱们的人。”

“敢喊那四个字,杀无赦!”吕云醉满心里都在想着他亲手杀了俟吕邻春,又连连射了几箭,怒道:“给我杀!全部杀干净!”说罢,带着人纵马向原本跟在俟吕邻春身边的士兵杀去,待将穿着难民衣裳的人杀了,又抓住一个穿着仪仗队衣裳的人问:“你方才有没有喊杀尽柔然?”不等那人答话,认出那人是俟吕邻春身边的人,立时一剑将他砍成两截,待看见俟吕邻春的马车停在雪地里,就又向那马车砍去,连连砍了三四下,忽地想起郁观音方才定是看见他拿着弓箭,才有意喊救命引俟吕邻春过去,立时挥剑领着人向山坳奔去,“进去,活捉郁观音!我要她生不如死!”

士兵们听见吕云醉召唤,纷纷向山坳里涌去。

忽地轰隆一声,只见山上树木被火烧了几日,冰雪融化后,冰川断开,重重地向山坳里涌去,顷刻间将山坳填满。

吕云醉愣住,他料定郁观音定会叫援兵,又料定黑风寨里平民多,黑风寨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将郁观音软禁在黑风寨里,自己搬来十五万人马围攻郁观音营地里的八万人。没成想,这十五万人一半进了山坳,另外一半,回头看去,见剩下的一半个个面无血色,握着佩剑的手不禁一颤。

“杀!”平地里一声呼喊传来,吕云醉向身后看去,见慕容部落的十万大军赶来了,心道自己去中原学艺多年,竟然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慕容部落的人定是早早地就等着他跟郁观音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快速地跃马过去,将俟吕邻春的尸体拉上马,又挥剑叫自己的人冲慕容大军去。

郁观音见此时吕云醉顾不得她了,长叹一声,赶紧趁着无人注意藏身在雪堆里,一边想自己的八万人算是全军覆没了,埋在山坳里的那些金子也只能等春天里再去挖,偷偷透过雪堆向外看,看见吕云醉的人马虽彪悍但已经疲惫不堪了,此时就如引颈待戮一般,任凭慕容人宰杀,心里只觉得痛快得很,待瞧见领着慕容部落的是九王子,心想慕容部落还当真是才人辈出。

四处都是冰雪,雪堆里没有寒风吹来,反而暖和一些,郁观音眼看着吕云醉带着最后剩下的不到百人仓皇而逃,又眼瞅着慕容的九王子得胜后,领着人群情激奋地走了,见彻底没了人影,才肯从雪堆里出来,等出来了,浑身已经冻僵,赶紧跳了跳,揉搓耳朵手脚,望见俟吕邻春的马车下有雪堆涌动,提着剑小心地过去,走过去,见是金折桂、玉破禅、玉入禅藏身在马车下,松了一口气,就把剑丢开。

只瞧见雪原上倒着无数人,闻到血腥味秃鹫挥舞着翅膀,成群结队地落下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的人来的可真及时。”郁观音痛心地看着山坳,见自己八万人全军覆没,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告诉他们的。”玉破禅道,见郁观音看他,就说:“我告诉他们柔然冲你来了。”

郁观音愣住,才想若是慕容的人不来,兴许她的人不会死光,继而又想吕云醉的人也死光了,笑道:“好、好,大家都死光光,草原终于安宁了。”

金折桂倒是还记得俟吕邻春,就问郁观音:“我们在马车底下看不见,你可曾见过俟吕邻春?”

“被吕云醉射死了。”郁观音绝口不提自己引俟吕邻春跑到吕云醉箭头下的事,又引着金折桂、玉破禅、玉入禅道:“走,你们随我去我的部落里歇息。”

“不,我们要回山寨,你原本在我们黑风寨,后来又跑了,这事无论如何,吕云醉都会怪到我们头上。”金折桂握着玉破禅的手,征求他的意思。

玉破禅道:“我方才听见马叫声,应当是有马跑散了,咱们去找一找。”

“哎,俟吕邻春死了,师姑,你怎不为他伤心一下?”玉入禅早先鄙夷俟吕邻春,此时不免有些同情他。

郁观音冷笑道:“我的人死了几万,为他们伤心还不够,哪里顾得着俟吕邻春?”说罢,见有死马,就割了马肉,叫玉入禅烤着来吃,等吃了马肉,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循着马叫声去找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四匹跑散了的骏马,跟郁观音分手后,唯恐吕云醉先去找山寨麻烦,就夜以继日地向山寨奔去。

等到了山寨里,金折桂见她跟玉入禅还好,玉破禅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就道:“等应付完了吕云醉,咱们就回中原去歇一歇。你要是积劳成疾……”连忙呸了一声。

只见此时已经到了二月中旬,天上依旧飘着雪,只是雪花已经变小了许多。

山寨里,众人见他们回来,先叫他们歇息,然后又叫寨子里准备酒菜,金折桂三人好好地吃了一餐,连着歇了两三日,才缓过劲来,就听人说吕云醉带着一千人围住了黑风寨。

早料到他会如此,金折桂照旧叫人把他迎进来,却见吕云醉折损十几万人、杀了同胞兄弟后,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形容颓唐起来。

“吕云醉……”金折桂开口。

“我不姓吕,我是俟吕邻云。”吕云醉冷笑,“昔日我觉得你们中原富饶、经书子集众多,是我们塞外之人所望尘莫及的。如今看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这话对得很,你们中原人负起心来,比我们塞外人要狠。我且问你,郁观音,可是你放走的?”

金折桂道:“郁观音生性狡黠,我们哪里能留得住她。况且,我们不愿意得罪你,也不愿意得罪她。”

俟吕邻云冷笑一声,红着眼眶道:“那女人竟然、竟然有意引着他去送死……我且问你,有人说,我弟弟俟吕邻春带了两个中原人回宫,那两人可是你们的人?”扫了一眼金折桂屋子里,见她一旁摆着的针线筐里放着裁剪好的皮毛,心想她一直留在这里做针线,那进过柔然皇宫的应当不是她。

金折桂故作茫然,“我们的人就算离开过,也过了两天就回来了。你不信,就叫你弟弟来看看。”

俟吕邻云再三看金折桂,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又想她小小年纪,就算逢场作戏,也不会装的那样真,不禁唉声叹气道:“我原不该把郁观音留在你这……我弟弟,他死在我手上了。可怜他一直对郁观音念念不忘,听她随口一句喜欢中原才子,就如痴如狂地要学中原话。没想到,竟然有人有意教他说‘杀尽柔然’这话。”见梁松、玉破禅等都在门外站着,屋子里只有金折桂、戚珑雪、严颂,不禁落泪咬牙道:“可恨你们中原人负心人太多……”

金折桂心想翻翻史书就知道柔然人负心的时候也不少,但又觉这时候顺着俟吕邻春就是,听他口口声声要把骗俟吕邻春的人杀了,竟是因为折了十几万人、杀了俟吕邻春,把文城的那点子乱子全忘了,于是越发顺着他的意思说话,待见俟吕邻云因为失意痛哭流涕,就拿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话安慰他。

俟吕邻云听金折桂的话句句熨帖,不觉心宽了许多,惭愧地拭去眼泪,起身道:“叨扰了,告辞。”拱了拱手,见金折桂与上次相比瘦削了一些,待要去摸她脸,见她避开,想起她方才的安慰,也不气恼,又向外去,才走了两步,见阿烈腰上缠着丝绦搓成的绳子,脸色猛然一变,回身再去看金折桂。

金折桂原本见打发了俟吕邻云,长出了一口气,此时见他脸色大变地回过头来,心漏跳了一下,瞧见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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