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了,灰蓝的幕布渐渐降下,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店近旁的几张桌子都被占满,尽管店外灯光并不明亮,但人们兴致十足地吃着聊着,吆五喝六,欢声笑语把这一小块地方点燃了。
程嘉树已经微醺,话就多了起来。他喝着酒,滔滔不绝地讲起从前的事:
“小时候啊,我特别淘气,惹了很多祸。我跟别的小孩在外面玩,其中有一个人家里条件很好,他有一辆漂亮的自行车,我很羡慕,想借来骑一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借给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呀。他说我不配骑他的自行车,我一来气,趁他不注意,蹬上车就跑。但是我不会骑呀,就摔了下来。那个小孩看见了,哭得不行,他妈妈也赶过来骂我,骂得可难听了。我爸过来以后,当着很多人的面暴揍我,打得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才把他拉开……我爸告诉我不要碰别人的东西,所以后来我再也不敢随便碰不属于我的东西……”
刘敬平的脸藏在暗影里,同伴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爸教育你没错,可是这方式也太暴力了!”方若璇不禁嚷起来,突然发现刘敬平在低头沉思,就问他,“哎,敬平,小时候你爸怎么教育你的?”
“我从来不动别人的东西,”刘敬平抬头说,“反正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也有,干嘛要动他们的?”
凌江笙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愣:
“算你厉害。”
萧静雪担心地挽住程嘉树的胳膊:
“那你没摔伤吗?”
“摔倒是没摔坏,”他苦笑道,“差点让我爸打坏。他踹人老狠了,我的腿瘸了一个星期呢!后来我才知道,他本来没想打我那么狠,只是被那个小孩哭得心烦,也被他妈妈骂得很烦,觉得只要打我了人家就不追究了……”
“父母之心竟然也会这样凉薄。”方若璇喝着酒,幽幽地感叹一句。
“哼!”刘敬平将酒瓶重重地放到桌面上,“遇到这种事,我爸要是不护着我,我永远都不理他!虽然乱动别人东西不对,可是一辆破自行车值什么?人摔坏了才更严重啊!”
“不,”程嘉树轻轻地摇头,“我摔坏了不要紧,自行车摔坏了,要赔人家的。”
拂过席间的风突然冷了几度,他们都不说话了,刘敬平喝了一口酒,两行泪顿时挂到腮边。
“你醉了!”程嘉树打哈哈,“你喝醉了就爱哭!”
方若璇看看萧静雪:
“你也醉了?”
“可能吧。”她偷偷擦去眼泪。
程嘉树笑嘻嘻地说:
“都怪我,破坏气氛啦。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关于我小时候淘气的事……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回校长的儿子欺负我,我也没惯着他,就把他给揍了。然后老师罚我站了一整天!你们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是那小子先惹我的,老师视而不见,就罚我,就罚我!我气不过,悄悄地把老师的自行车的轮胎扎爆了。那次我可被我爸打惨啦!我最纳闷的是,老师到底怎么发现的,直到我看见楼门口的监控……”
“下次做坏事别忘了把自己的脸蒙住,”刘敬平认真地说,“哼,我就没碰到过这么变态的老师!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故意顶撞家教——小程程,他的脾气和你有点像,被我气得不行,就打了我一下,很轻,正好被我爸看见了,他就说:‘下次你不用来了。’我感觉很对不起那个家教……”
“这么绝的吗?!”程嘉树略微惊恐地缓缓偏过头,“我把你打成这样,那……你爸不得……反正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坏透了!”
“你需要给他爸留下好印象吗?”方若璇闲闲地吃着烤翅,“你又不嫁给刘敬平。”
“可是……他爸会要我们绝交的!”程嘉树喊道。
刘敬平斜睨着他,有意刺激他:
“咱俩绝交,你很担心吗?”
程嘉树张了张嘴,最终不言不语地垂下了脑袋。
刘敬平一见,立刻抓住他的肩膀,生气地吼起来:
“你什么都听不懂!你这个笨蛋!”
女生们赶紧劝和:
“别吵了别吵了!都喝醉了吧?好好说话,不要大呼小叫的……”
“怪我怪我,”程嘉树决定服软,举起了酒杯,“我自罚三杯!”
他正要喝,刘敬平上去抢杯子,不料把酒碰翻,洒了两人一身。
“我看你们谁也别喝了,”凌江笙将烤肉递到他们面前,“不如自罚三串吧!”
程嘉树嚼着烤串,拍拍刘敬平的后背:
“别再呕气啦!你要是想和我好,我保证跟你好,你要是不想了……那也没事。咱们高高兴兴地喝酒,不要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得了,刚才说到老师,我这辈子,从高四开始才遇到了各种好老师,之前的老师都瞧不起我,有的甚至还恨我,那会儿我都觉得自己是老师们的克星。”
“嘉树,讲讲你高四时候的生活吧,”萧静雪好奇地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不怎么谈那一段。有时我真的情愿时光倒流,我可以回到过去,陪你度过那一年。”
“不要,”程嘉树难以被人察觉地晃了一下身体,闭了闭眼睛,睫毛微微抖动,“那是我最痛苦的一年,最绝望的一年,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年,它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