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个神的舒宁换来了满手指的水泡,她的皮肤本就偏白,乍一看,左手红得触目惊心。被王师傅训了一顿,她盯着自己红红肿肿的萝卜手直叹气。
幸好是伤得左手,这要是右手烫成这样,她还怎么拿笔啊。
也幸好王师傅光顾着她的伤,没有追问她走神的原因。
彻底残了的舒宁上完药膏后就真的捧着电脑看外卖订单看了大半天。一楼咖啡厅里今天的客人并不算多,反倒是二楼的茶室人来人去,本负责一楼的几个服务生都被临时调去了二楼,剩她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看向门口。
今天,老板娘似乎还没来店里。
“小舒,网上的单子还有吗?”王师傅又搬了一盆新鲜的蛋糕出来,舒宁刚想上去帮忙就被他板着脸挥开了,“你就看着电脑就好,手伤成这样就安静坐着。”
舒宁没辙,只得看着王师傅忙碌干坐着,“今天网上的单子特别少,我都觉得自己闲得要成蘑菇了。”
“你本来就该回去休息,真是跟我闺女一样,说不听。”提起女儿,他虽板着脸,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点点笑意。
舒宁看到了,把左手靠在右手上笑眯眯的,“回去也没事干啊,还不如留在这里帮忙。”
“这是老板娘没看到,看到了肯定亲自送你回去。”
她一怔,又看了眼门口,“今天老板娘怎么没来?”
在她来工作的几天里,老板娘总是临近中午就来了店里,呆上许久才走,可今天她从上班等到现在快下班了都没见着她的影子。
王师傅在玻璃橱柜里摆完蛋糕,随手递给舒宁一个蛋挞,“吃吧,反正现在没事。”
舒宁没客气,接过来啃了两口,王师傅忙完了后说:“老板娘也不是天天都来,正好你在的这几天里她天天都来了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也有可能是老板跟他们闺女例行去云南看望几个资助的孩子,要一个多星期后才回来的缘故,老板娘最近才来得勤了吧!”
要一个多星期后才回来啊。
她闷声不响吃完最后一口蛋挞。
说话间,门口隐隐起了阵骚动,木质大门被人从外推开,舒宁擦干净嘴角的痕迹,规规矩矩站好。
打头的一个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右手拎了个电脑包,左手还夹着个文件袋,他转头正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身后几人同时都笑了。
她认出来,这是今早才在徐奕办公室见到的助理。
斯斯文文的助理将文件袋递给身边的同事,回头下意识朝收银台的舒宁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料,等看清她的脸,他的笑瞬间僵硬,显然已经认出来面前穿着统一制服的姑娘是谁。
“今天徐总请客。”
小队伍里不知是谁嚎了一声,也有人已经越过打头阵的助理急急的去一楼找位置,原本挤在一起的六七个人只剩助理和另一个年轻姑娘。于是,舒宁很轻易的就看到走在最后,刚刚踏进“杏花雨”的徐奕。
他今天依旧穿着深色的皮夹克,面上带笑,整个人显得格外温和。
“这是整个部门都来了?”还是王师傅先打破的沉默,他先跟徐奕打了个招呼,又问助理,“怎么都来了?”
助理看看已经走到收银台的徐奕,再好奇的上下打量了闷声不说话的舒宁几眼,笑着答:“整幢楼的网都断了,徐总带我们来蹭网的。”
许是因为离开了隔壁办公大楼,助理说话带了几分随意,“徐总,真的随便点?”
徐奕笑意渐浓,点头:“真的。”
得了答案,助理极有眼色的拉着团队里唯一的姑娘急匆匆去与大部队汇合。
舒宁虽低着头,却明晃晃的看到徐奕单手置于收银台的桌面,有节奏的轻敲,很莫名的,她的心也仿佛随着他的节奏打鼓。
这人怎么还不走呢?
她烦躁。
徐奕的目光从小姑娘的发顶落在她的左手,四个手指头上,触目惊心的起了几个水泡,肿得很是难看。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宇微蹙,沉默着抿了抿唇,最终,淡淡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看向别处,什么都没问。
“王师傅,我们大概要留到下班,晚上给他们炒几个家常菜吧。”他温声补充,“我也留下。”
王师傅笑开了:“好嘞!”
忽冷忽热的,怎么就独独对她这么冷冰冰的?
舒宁在心底念了几句,还没念完,被她念叨的男人含着笑,走到一楼最里边的一桌入座。
“小舒,跟徐总不开心?”王师傅突然问。
舒宁抬头,绞手指,等发现自己傻白甜装久了,真的无意识做出了碎碎念的幼稚举动后,只想深深的叹口气。
“没什么不开心,我能跟人家大老板有什么不开心的?”
王师傅听她有些赌气的话,安抚:“徐总人挺好的。”说完,他望了望被众人围着,温和谈笑的徐奕,将点单器塞到舒宁手中,“去吧,帮徐总他们点个单,多接触几次,你就知道徐总的脾气了。”
按照舒宁以往的脾气,她是真想拒绝,然而,面对王师傅的好意,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谁让她现在是小白兔模样呢?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她这么安慰自己。
舒宁努力挤出笑,拿了几份菜单朝角落走。她数了数,算上徐奕,总共九个人,拼了两张桌子,几人分排有序坐在桌子两侧,唯有徐奕坐在上首,安静的听一声高过一声的笑言。
走得近了,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要是拿下这个项目,徐总要请大餐的。”
“那可不!徐总,我们想吃海鲜,大海鲜那种!”
舒宁一顿,她脑海里仅有的几次与徐奕面对面接触里,他总是冷着脸,不是谪仙般的爱理不理人,就是一本正经的教育她。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手底下的员工竟有勇气与他这么说话?
她与他隔了几步的距离,诧异的打量他。
此刻,他已经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看着就让人觉得冷飕飕的衬衫,任凭众人狮子大开口,自己则动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机。在等电脑开机的当口,他又拆了文件袋,取出一叠文件,分门别类整理好。
冷不丁的,他忽然转头,直愣愣撞上她探究的视线,眼底的墨色愈深。
舒宁尴尬的清了清嗓音,一本正经走到他身边,“不好意思,要点单了吗?”话却是对其他人说的。
众人看到新面孔,都善意的笑了笑,她见过的助理率先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点单器和菜单,对其他几人招手说:“来来来,我们自己点。”
舒宁就这么被抢了工作,更加尴尬。
这真的不是坑她吗?
徐奕摆弄了几下文件,抬头看她,声音暖了些,“学了几年法语?”
舒宁也看他,一低头,不小心看到摊在桌面上,虽夹杂在一堆文件里,但对她而言仍旧十分显眼的英文文件。她默默在心里读了几个单词,反应过来是今早她翻译过的法语文件的英文版后,迅速收回视线。
“很多年。”她回答得含糊,眼睛随意一瞟,又看到了那份英文文件。
这人能从机场匆匆一面就对她来“杏花雨”的目的持怀疑态度,几度试探,怎么现在就能毫无防备到光明正大将公司文件摊在她的面前?早上还能真答应让她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给翻译法语文件?
真是心太大,舒宁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嗯,公司的法语翻译最近有事外出,有兴趣寒假过来兼职吗?”他抽出英文文件,打开第一页,状似无意的摆在自己正前方的位置。
舒宁第三次不受控制的把文件上的英文映入眼中,过了遍大脑,心头警觉,“徐总,在别人的地盘上挖墙脚?”
徐奕压低声音,语气是面对她时前所未有的温和,“既然是勤工俭学,难道翻译不比服务生轻松?”
“个人追求不同,我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关于我导师布置的关于服务行业的论文要写,做翻译能写出实际数据?”她一本正经的胡扯。
徐奕“嗤”得笑了,方才的温度尽褪,又带上明显的疏离,不再提及挖墙脚的话题。
助理边与大家点单,一边已经偷偷观察了舒宁很久,直到两人结束交流,他才递上其实早已点完的菜单,笑着道谢。
舒宁点头,转身就走。
桌面上整齐的摆着文件,徐奕盯着临时被他刻意拿出来的英文文件,想到刚刚小姑娘了悟但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神情,心底的某个念头越发肯定了。
他扬唇,合上这份文件,重新放入文件袋。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临近六点半,还有半小时就是舒宁下班的时间。这个点来“杏花雨”的人越来越少,她从站着改为坐在收银台的一侧,第n+1次去看还没离开的徐奕。
远远看着,几个人埋头在各自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字,徐奕偶尔会走到某个人身侧,对着屏幕看上一会儿,但很快又会回到自己的位置忙碌。
除了最开始点单吃东西时的放松,之后几乎全都认真工作,一丝不苟,简直工作狂到一定境界了。
舒宁撑着下巴翻了个白眼,盯着门口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她眼巴巴等了一天的人终于现身。
“老板娘,晚上好。”她惊喜,忙起身打招呼,却一不小心碰到受了伤的左手,疼得直抽气。
老板娘阖上门,走到收银台,一眼就看到小姑娘肿成萝卜的左手,她敛了笑推开收银台的小门,皱眉道:“小舒,手怎么了?来,快过来。”
舒宁被老板娘握着手腕揽到靠近收银台的咖啡桌,老板娘坐在她的身侧,就着一楼复古的镂空灯光,低头小心检查她受伤的左手。
“怎么伤的?受伤了就请假回去休息。”
灯光下,老板娘低着头,舒宁看不清她的神情,仅能从她柔柔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焦灼。
她莫名的眼热:“没事的,不小心烫伤了。”说着,她不自在的想缩回手。
老板娘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她松开舒宁的手,神色尴尬。
“我真的没事,右手还好好的,我也没那么脆弱。”舒宁见状主动打破沉默,腼腆的笑,“其实大家挺照顾我的,都……”
话未说完,身后陌生的、惊喜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妈,我跟爸回来了。”
疼,是舒宁的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