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知前脚刚刚踏出宿舍门, 后脚终端处便传来了一声轻响, 那是脱离室内免打扰状态的提示。

这个状态是前一天晚上西德打开的, 林敬知从来不会主动打开这种状态，毕竟他过去的生活里除了研究没有其他，且在消散剂还处于研制的阶段里，经常会出现很多突发性状况需要他亲自前往查看并解决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开了免打扰, 容易误事。

当时西德开的时候，林敬知还觉得挺没有必要, 毕竟会找他的人除了小组内的成员，几乎没有其他---

看着终端被打开后，就开始“咚咚咚”疯狂传入消息的林敬知：“？”

要不是头顶第一条消息是来自霍伯特教授的，林敬知简直要当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平日里安静如鸡的终端了。

粗略看一眼，发现来讯姓名竟然还基本都是一些不太熟悉的人, 有些甚至是直接从科研院内网上私信他的陌生人，发送时间从凌晨三点到现在都有, 内容大多环绕昨晚的事情展开, 安慰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诸如此类。

林敬知沉默了片刻后，在其中一个输入框点下了, “我没有难过。”

然后在第二条消息看了半天, 没找到什么值得回复的点，最终选择复制粘贴第一条消息，第三条亦然。这五个字往后一个个奔，等不懂群发的林敬知终于回了一大半时, 人已经到了科研院内。

“敬知？”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林敬知还机械地在最后一个输入框上进行重复慢动作，那人见状便干脆凑上前来，“在干什么呢？吃早饭没？我这买了挺多早点的。”

来人是研究小组内的大师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咬了口嘴里的小包子。

“吃过了，在回信息。”林敬知回道，“它突然变得很多。”

“什么消息？”大师兄顿了顿，好奇凑上去瞅了眼，光看两封信息，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你收到多少条了？上回苏娜的事你收到他们的信息没？”

林敬知回忆了一下，“上百条了吧，没有？”

闻言，大师兄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老实说，苏娜那次才是他们小组真正的危机，毕竟当时谁也没料到林敬知真的能把那三名重度辐射患者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和那一次相比，这件事简直蠢得不值一提，上次没消息，这次消息蜂拥而至，还一点也不考虑人睡眠时间从晚发到早的---大师兄打心眼里看不太上这种行为，但看了看林敬知认认真真的复制粘贴，话又有点说不出口。

师兄师弟这个东西是按照进组顺序来定的，他是霍伯特教授的学生，一直跟在教授身边，也是第一个进组的，等他们把小组手续全部办完后，林敬知才进的组，所以理论上他是大师兄。虽然在研究上他从未把林敬知当师弟看，但生活中就不一样了。

一年的相处，谁都知道林敬知虽然人不坏，但在生活和人情方面就是一张白纸，亲近的人自然会忍不住生出点照顾的心思，但问题是林敬知这张白纸吧，不教点东西怕他被欺负，教了又觉得好像有点玷污了他。

纠结了半天，大师兄伸手拍了拍林敬知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随便回回就行了，真是辛苦你了啊，治疗中心那个情况，昨晚还被吵着了。”小组内的其他人是在刘可的事情发生后被霍伯特教授喊回来，接手那些狂热患者的，他们四五个人一块做都觉得忙得够呛，足以见治疗中心林敬知一个人挑大梁是什么光景。

“没有被吵到。”林敬知摇头，“开免打扰了。”

大师兄一愣，满脸新鲜道，“你开的免打扰？”他这个师弟居然还知道这时候会有人找他，提前开好了免打扰？

是西德开的。

林敬知抿了抿唇，觉得这么回答好像有点怪怪的，便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大师兄摸了摸下巴，顿时有了种家养猫终于学会爬树的欣慰感，连连点头，“长大了长大了，对了，昨晚那个视频我也看了，咱李大爷助攻挺牛逼的，而且之后看网友的反应，估计那些人是不能再在舆论上搞什么风浪了，不过---”

说到这，大师兄无奈地摆了摆头，“我倒是挺想安慰你放宽心别去想的，不过事实摆在那，明显有人想搞我们，这段时间院内气氛肯定会有变化，还是注意点的好。但，先说好，注意归注意，你的重心还是在研究，其他杂事我和老师会尽量帮你搞定的。”

看着大师兄一脸保证的表情，林敬知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治疗中心之后……我没回院里，黄毛弗利沙，还有苏燕，情况怎么样？”

“哦，这个。”大师兄想了想道，“弗利沙皮外伤，霍伯特教授批了她假，养好回组，不过她有点心急，这两天事毕竟太多了，可能今天下午就会回来。黄毛的话，消散剂已经注入了，目前在降温中，不过这小子的体质不太好吧可能，在科研院待着把大好的青春身体给养钝了，恢复速度有点慢，都能从总体曲线图来看，应该没事。”说到这，大师兄笑了笑，“那个小姑娘完全没问题，一直被黄毛护着，回来没多久就醒了，这会儿正黄毛和苏铭床前两头跑呢，据说还做了点养生汤？也就好在弗利沙没在院里，否则这小姑娘估计得忙到恨不得长出三个脑袋。”

闻言，林敬知放心了一大半，“我看完苏铭之后，就去黄毛那边。”

大师兄点头，完了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治疗中心加班加点送来了第一批狂热者的资料，全部的资料还要稍等，这第一批是华伦医生特地挑选的几个他觉得比较需要重视的案例，抢先整理发过了，霍伯特教授发给你了吗？”

“发了，”他打开终端后第一条就是霍伯特教授的文件夹，“我还没看。”

“那一会你上去的时候看看吧，有点状况，当时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就走廊上，不是有名士兵被狂热者从背后袭击了吗？”大师兄回忆了一下报告，说道。

其实这个片段的时候，林敬知不在监控室内，尽管弗利沙后来是打开了视频按钮的，但那种混乱的情况下，林敬知没法将监控室内所有监控情况都收入眼底，所以他只大概知道有这么回事，并不清楚当时的具体场景是什么样的。

不过他有印象，“嗯。”

“就袭击那名士兵的那个狂热者，后来被元帅打晕了的，治疗中心的华伦医生说他情况不一般，所以特别给他做了个测试，发现这人细胞和组织再生能力特别强，远超正常人十倍不止。”大师兄说着，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而且华伦医生挑选的这些狂热者，几乎全部都拥有这样的再生能力，我觉得挺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文件是华伦医生加密直接送来我们小组的，这会儿看过文件的就我和教授，我们都觉得这件事不一般，就等你看了。”

愈合力。

林敬知抿了抿唇，回忆起那天看见的画面。

有些事果然还是拦不住的。

五感敏锐，战斗力超强，在狂暴状态下拥有极快的自愈能力，在该亚，这种人被命名为哨兵。

而当天林敬知让华伦医生另外找出的两名患者---身体狂热度不强，但脑域活跃程度却相当高，这一类人和他相似，在该亚，被称为向导。

向导对哨兵拥有天然的吸引力，所以那一天，数十名发狂的哨兵才会本能地朝医疗舱的方向狂奔。

想到这，林敬知目光暗了暗。

但他觉得不对劲，从他知道辐射武器出现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任何宇宙的成长，都是有一定模式的，譬如说他们常提到的卡特博士制造机甲，在提升波利海妮娅战斗力的同时，将波利海妮娅拉入了一个新的武器纪元，也就是机甲时代，这恐怕才应该是波利海妮娅的正常进化轨迹，而分裂战争，则是进化轨迹带来的负面影响，有得就有失，这是平衡。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波利海妮娅现在已经统一，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朝先进机甲的方向行进才对。当然了，出现进化成哨向的分支或者说是意外不是没可能，但……不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和机甲这种身外之物不同，哨向的进化是直接反应在人体本身的，而物种通常只有在面临极端环境下才会进化，譬如数百年前的该亚，就是在整体环境变化下不得已进化出哨向。

相比之下的波利海妮娅……根本不像是人类的主动进化---从辐射矿物区域性出现，到辐射武器出现，比起主动，更像是被动。

所以当初林敬知才会选择以抑制辐射反应的消散剂为主来进行研究，而不是选择用自己所知来让波利海妮娅的人一起进行进化，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波利海妮娅的情况很奇怪，很不自然。

要知道，主动进化和被动进化的差异可是极其大的，主动进化，是人类的求生欲，但被动进化，就得把其他可能性算入了，比如，异宇宙干扰。

事情有没有恶劣到这个情况，林敬知觉得还有待观察，但随着无法抑制住狂热症的患者越来越多，林敬知认为他需要考虑一下，将哨向的出现以波利海妮娅人可以接受的方式，平铺在他们面前，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会尽快看完资料，到时……”林敬知话还没说完，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目光，他脑袋一转，落到了走廊的尽头。

只见逆着光的方向，站着一位穿着军装的男人，歪着头看向他的方向，身侧一名眼生的研究员正说着什么。

林敬知眯起了眼睛，那军装上的徽章和西德的不同，服装样式也微有差异，如果要说的话，反倒和约瑟夫伯爵的比较相像。

功勋伯爵？

那人在林敬知看过去的一瞬间，便将尖锐的目光收了回去，然后竖起宽厚的手掌，打断了研究员的说话声，继而向林敬知走来，一边走，一边露出了一个看上去亲和力爆表的笑容，“这位就是林博士吧？”

身侧的大师兄明显僵住，林敬知礼貌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您好。”

那人握着林敬知的手，乐呵呵地晃了许久，在林敬知皱眉后，才开声道，“在下拜尔德，久仰博士大名了。”

林敬知是不会说客套话的，并且不是很喜欢对方长期握着自己手的动作，径直抽回后，纯当对方只是想认识一下，点了点头意思他记住了名字，转身就想继续走。

见状，拜尔德身侧的一名男军官面色动了动，有些不善地看向林敬知，然而拜尔德本人对此却是毫不在意，慢悠悠的开口，“林博士？别急着走啊。”

林敬知回头：“？”

“有件事，我想和您讨论一下，”见林敬知停下，拜尔德笑眯眯地说道，“有关昆特进入你们小组后，担当哪方面职位的问题。”

林敬知身侧的大师兄闻言瞬间倒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道，“伯爵先生……”

话未说完，拜尔德便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这一眼同看林敬知时截然不同，锋芒全出，大师兄哽了哽，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硬着头皮就要继续说时，林敬知清冷的声音传来，“您是说，法昂海盗团的研究部主任昆特？”

林敬知的记忆很好，之前他或许不知道昆特是谁，但在治疗中心的时候，盖伦已经介绍过一次了，足够他记住。

拜尔德轻咳了一声，抬高声音提醒道，“是‘前’主任，现因专业能力过强，经科研院上层专家决定，将他收为己用，不管怎么说，消散剂的研制工作都过于繁重了些，一直以来由林博士一个人挑大梁，想必在相关方面压力也是不小的，新增一个这样强有力的助手，对林博士来说益处是非常大的，不是吗？”

林敬知停顿了半晌，思考了片刻，继而看向拜尔德，真诚道，“没有吧？”

拜尔德身后两名军官闻言，都当即朝林敬知投来了敌意的目光，大师兄愣住，唯有拜尔德不动声色，看上去似乎是在等待林敬知的下文。

“辐射是个大领域，内部分为很多种类。单说一年内在首都星多处成立的辐射学院，光系部，就分为六种，这其中的区分非常精确，学习的方向也是大相径庭，所以如果科研院真的想要将昆特收为己用的话，我建议院内为他单独成立一个‘辐射武器研究’的小组。”

拜尔德似乎没料到林敬知会说这么多，而且态度看上去还颇为认真。

低笑了一声，他垂首看了看地板，那双眼睛重新抬起来时，藏在亲和力下面的威压隐隐升起，“林博士，虽然我敬重您的专业素养，但也希望您知道，自从辐射武器给边疆人民带来大量痛苦之后，联盟就承诺过，即便有朝一日收服海盗，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也不会成立这样的研究部，现在您给我提这样的建议，含义是不是有点过于---”

林敬知看不见他太过含蓄的威压：“？您不想成立武器组？”

拜尔德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敬知便面露狐疑道，“那您为什么要把他收为己用？我不认为昆特在其他方面有什么过硬的专业能力？”

停顿了片刻后，林敬知还真的回想了一下，然而根本就想不通，于是脸上的疑惑更重了，“这真的是科研院上层专家的决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昆特：……我还是不是你的小迷弟了qaaaq

林敬知：你骗我。

拜尔德：……五十年练就的嘴炮人家不吃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谢谢周周、慧吾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