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宛南平吼完,挂电话了。
谢悠然所有的火都没地方发,她重拨过去,人家关机,打到公司,小秘书接的电话。谢悠然那时已经站在走廊上了,没了女儿目光的压力,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跟小秘书说:“告诉宛南平,让他去死!”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很好?!
这根本就是个人渣!
谢悠然在走廊上站了好久,胸口喘个不停,她是真气到了。
门轻轻被打开,宛婷在门缝里偷偷打量她。
谢悠然推开门,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儿:“为什么要给爸爸打电话?”
宛婷说:“妹妹生病了。”顿了顿,她又问,“妈妈,爸爸和你,真的离婚了吗?”
谢悠然说不出话。
她有想过要告诉女儿这一切,但她不觉得,她们能明白大人的世界。
叹一口气,她说:“是的。”
“那他不要我们了吗?”
谢悠然本来想说:“是啊,不要你们了,他要钱要疯了,要儿子要疯了,要女人要疯了,他不要你们了!”但是,她不得不硬生生忍下这一口恶气,抚了抚宛婷的头说,“怎么可能?他是你们的爸爸。他太忙了,所以不能来看你们。”
然后,她居然还能开玩笑,她问女儿:“是不是爸爸比妈妈还好啊?有妈妈在你们还不乐意?”
宛婷忙摇头。
宛妤则在床上向她伸出手:“妈妈,我要你。”
谢悠然笑。
她把大女儿牵回去,抱着两个女儿倚靠在床头有些疲惫地说:“婷婷,还有妤妤,爸爸妈妈不管怎么样了,你们都是我们的宝贝。”
她实在不愿意讲这个话,然而,她更不愿意让宛婷觉得,她是被抛弃了的。
她素来像个小公主般被捧在手心长大,她生下她,没有给她完整的家,但也不能把她的恨,转嫁到她们身上。
她不想当圣母,她恨宛南平,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但是有些气,只能自己受了。
如果她在孩子们面前糟蹋她们的父亲,其实也是在糟蹋她的孩子。
她必须记住这句话,才能忍到心头滴血了,还可以笑着跟孩子说:“爸爸很爱你们的。”
其实很久以后,谢悠然是真心感谢宛南平的,他一次又一次出乎她意料外的决绝逼得她无法回头,断了幻想,让她不得不比她想象中更快地接受已经离婚的事实,而不去考虑什么爱不爱了。
她也没有再折腾自己,爱情多虚幻,就算她变成彭凤那样的又怎么样?
他不爱她了,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就像他们劝她的那样,与其想着怎么整倒他,还不如先整理好自己。
回家之后,她开始在网上投简历,看报纸上的招聘启事,学习对她而言,已经非常陌生的面试对话。
在一次应聘财务助理的招聘上,对方问她:“为什么你这个年纪了,还只对这么个小职位有想法?”
谢悠然说:“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
“那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
潜台词是,她已经跟社会脱节了。
谢悠然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悲哀,三十二岁,不算老但也不年轻了,她找不准自己的人生方向,也找不到自己在这个社会上存在的价值。
人家说,每一次的拒绝都能让自己的脸皮增加一厘米的厚度,她做不到。
到最后,她几乎是不太想要去面对那些恐怖的面试官了。
在再一次失败而归的时候,谢悠然泄气了。
出来的时候不曾想遇到了叶唯安。看到她,她似乎很吃惊,问:“你怎么会在这?”
谢悠然有些迤龋骸拔蚁胝业闶伦觥!
“找到了吗?”叶唯安语气温和。
谢悠然摇摇头。
叶唯安看看时间,就说:“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
两人挑了家咖啡馆,点了些东西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咖啡馆人气不是很旺,但布置得十分温馨。叶唯安不时接上一两个电话,看得出,她很忙。
谢悠然很羡慕。
她羡慕的是叶唯安这样的女子,坚强、干练,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人生,能够处置很多很多的问题,不像她,最初到最后,一遇到事,开始是找父母,后来是找老公,现在,她谁也不能找了。
叶唯安看到了她脸上那明显的失落,其实她挺吃惊于谢悠然的变化的。之前的谢悠然就像是一个疯婆子,没有理智可言,可怜又可悲,让人心生同情却不愿意接近。
但现在的谢悠然,她依然憔悴,穿一袭黑色的及膝长裙,也许外表仍然是灰暗的,但精神状态已称得上是良好了。
她不再出口就是抱怨,就问为什么,也不再是万事俱休人生无望的绝望模样。
女人其实最可怕的就是这个,失去了,一味地怨恨一味地纠结于原因,往往就在这种怨恨纠结里,变得疯狂乃至于不可理喻。
叶唯安觉得,至少,谢悠然比她想象的要坚强,要更快地适应,她现在的生活。
她觉得她应该帮一下她,挂了电话,她问她:“你很急着用钱吗?”
谢悠然摇了摇头。
她想找点事做,不为了钱,纯粹是为了有一份更健康的生活,能够让她融入这个社会。
她说:“我不能有一天,还被我女儿说,妈妈,你跟这个社会脱节了。”
那多可怕,有一个男人这样说过就够了。
叶唯安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好妈妈。”
谢悠然不否认。
两人散漫地聊了一下天,叶唯安问谢悠然:“你觉得我成功吗?”
谢悠然点点头。
叶唯安笑:“你对成功的定义真低。不过还好啦,三十岁的法律实习生。”
谢悠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唯安说:“其实呢,我跟你也差不多,嗯,曾经也过过一段很黑暗的日子,二十七岁遇到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才想着要奋发,才想着要找回自己,然后才开始考研,才有了今天。”
谢悠然有些不能相信,她看着叶唯安,她多喜欢她啊,她看上去那么纯净,那笑容,甜美得就像是没有经历过一点伤害。
她喃喃:“谁会舍得伤害你这样的女人?”
叶唯安忍俊不禁:“那你还不是有人舍得伤害?”她笑得嘲讽,“对男人来说,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哪怕就是一棵草,他也觉得你是含羞草,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再纯洁可爱含苞待放娇美若花,他也觉得,你就是一朵食人花。”
谢悠然点头,又想起宛南平说的那句话,他嫌她多事,嫌她烦,嫌她拿孩子的事去跟他说。
而曾经,他也有过跟她就孩子的教育问题,谈到半夜的时候。
不爱了,连原本他喜欢的,似乎因为和她共呼吸而感到可耻可厌了。
叶唯安劝她:“不要灰心,机会总是会有的,只要你在乎的不是钱,一份工作而已,并不难;如果你纯粹只是想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点,那也不要为难自己,去学点东西吧,知识能开阔人的心境,拓宽你的眼界。”
她不愧是做律师的,一句话,一下就直击谢悠然的内心。
她的确不在乎钱。
虽然说宛南平确实没有给她钱,但是,那并不代表,她手上一点存款也没有。
只不过和他手上的百利比起来,她所掌握的财富,太小太小了。
但,节省着些,她和孩子们也未尝就必须只能过苦日子。
她只不过是害怕,害怕自己最终被整个社会所淘汰,所抛弃。
谢悠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叶唯安的提议。
她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然后,她就去看了许多培训班,最终,选择修习动漫设计。
她有一点点绘画的功底,长大后人懒也就放弃了,现在有时间有闲情有动力,重拾起来,她觉得挺好的。
那时候,她单纯地只想要重新掌握一样技能,这样,在她的孩子们跟别人介绍说,不至于讲她,百无一用是妈妈。
那时候,她也只是单纯地,想要活得更好一些,让她能够在再一次面对宛南平的时候,可以挺直了脊背说:“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她没有想过太远的人生。
如果有,那也只是默默地,将她对宛南平的怨恨变成了更久远的一场报复。
十年蛰伏,她想,她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