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君他们走的时候,是带着愤怒与失望离开的。
谢悠然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很委屈,她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和打击,自己父母却不能够跟她坚定地站在一边,甚至都容不下她有多一点伤心的表示。
她也愤怒,觉得不被人理解。
而后也感到恐慌,因为钟君他们拒绝接她的电话,钟君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她是告诉她说:“如果你不能自己站起来,那我们也就当没生过你了。”
他们是真狠心。
谢悠然一个人在家里茫然失措地打转转。
她再无法安然,因为宛婷和宛妤必须由她来照顾,她要接送,要为她们准备吃的用的穿的,还要给女儿答题解惑,打起精神来面对她们在学校里遇到的种种事情和问题。
父母走后谢悠然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郁闷伤感的空间和时间。
没有人听她倾诉,也没有人愿意让她来倾诉。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当想要的平静如愿到来时,她痛苦地发现,房间到处都有那个人的影子,任何一件东西都能触动她的回忆,让她想起自己和他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女儿开心不开心的点点滴滴,她甚至都习惯性地摸起电话想打给宛南平,想跟他分享。
不是她喜欢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而是她喜欢,睡一觉刚醒来时的那种状态――睁开眼睛的最初,她总觉得离婚什么的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宛南平还是会回来的。
她都不愿意想起那个陌生的女人的来电。
可现实,总是令人如此难堪。
周末的时候,宛南平说话算话,真的来接女儿们出去玩。
谢悠然难得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欢欢喜喜地送女儿下楼。她用自以为最完美和贤淑的微笑对着他,那个男人却对她无视到底,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告诉她说:“晚上再送她们回来。”
然后不等她说话,车子扬长而去。
谢悠然甚至能听到宛妤的叫喊声,她在叫着:“妈妈,为什么你不去?”
谢悠然觉得自己的心,被那快速驶远的车轮,轧得碎成了一粒一粒的渣。
她总算是明白了那句话,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哭闹是错、沉默是错、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已经对她不屑一顾到,连看她一眼都是多余了。
谢悠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她坐在家里想了很久很久,她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外人都觉得是他高攀了她,后来做生意成了,也被人说是借了她娘家的势,宛南平很好强,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所以,谢悠然一直以来,她如此听话如此乖顺,他要做个么,她都答应,他想要她给什么,她都毫无怨言地付出。
结果呢?他还是要离开她。
他甚至都不屑再看她一眼。
这一次,在悲凉恐慌无助失望难过之外,谢悠然难得地有了一点怨恨的情绪。
而这种怨恨,在女儿们被送回来的时候到达了又一个顶点。
宛婷和宛妤回来的时候,连头发尖尖上都是汗水,小脸颊红通通的,显见是玩得很开心。
宛妤像往常一样扑到她怀里。
谢悠然又酸又涩地问女儿好不好玩。
宛妤脆生生地说:“好玩,我们还去了游乐场哦,坐了那么高那么高的飞机。”
说着,她还比了个手势,告诉她,真的很高很高。
宛婷在一边耻笑妹妹:“你还吓哭了。”
宛妤就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地笑。
谢悠然听着两个女儿互相攀比着吃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后,宛婷说:“我们还见到了一个漂亮的阿姨,真的很漂亮哦,妈妈,她戴的项链,是绿宝石的哦,好漂亮好漂亮。”
谢悠然一滞,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女儿的手:“一个漂亮的阿姨?”
宛妤痛呼一声,去掰扯她的手。
谢悠然无意识地放开了,她的神情吓到了女儿们,宛婷本来要说的话就没说出口,结果宛妤嘟着嘴一边摸着自己被妈妈抓痛的手一边委屈地说:“她还要我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轰”一下,谢悠然只觉得,她的人生一下全部崩塌。
宛南平居然带着两个女儿去见他的新欢,并且还毫不避讳地透过女儿的嘴告诉她,她怀孕了。
如果是钟君还在话,她大概会骂一句:“谢悠然你还不醒醒吗?人家根本就当你是死人啊!”
谢悠然只觉得气冲头顶,她回头抓起电话就给宛南平打电话。
可惜他只问了她一句话:“宛婷她们还没回来?”
谢悠然说:“她们是回来了,但是……”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她气愤地再拨过去,就是一直占线占线,最后直接关机了。
打不通电话,她就给宛南平发信息,她的短信里,仍有着某种根深蒂固般的委曲求全,她说:“宛南平,你告诉我,白荣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宛南平你告诉我,是不是‘她’很早就存在了?”
“宛南平,你怎么能带着我们的孩子去见她。”
“宛南平,我恨死你了。”
……
“宛南平,你会付出代价的。”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让宛南平觉得可笑了,他回了她一句:“笑死人了,就你,能让别人付出什么代价?”
□□裸的蔑视,比直接的耳光更让人难以接受。
谢悠然真的从来没觉得自己窝囊过,然而这一刻,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全天下最大最大的那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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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果真有早知道,大概,宛南平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这句话给谢悠然。
他只是被她骚扰得烦了。
在宛南平眼里,谢悠然就是个没骨头逆来顺受的软货,没自己的主意,没自己的人生,更没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一切都不晓得是为谁在活。
总是负担着一个人在活着,在宛南平看来,是神仙都会累。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当站的位置越高,他就越需要也越向往着另一种女人,那种女人,独立、高贵、优雅、精致,像是极品的尼古丁,散发着神秘的魅力与魅惑。
而不是傻瓜兮兮地每天只问他:“你吃了吗?”“你穿了吗?”“孩子们有演出你会来吗?”“我穿成这样好不好啊?”,甚至,连买套内衣都要问过他款式如何才决定。
如果说,曾经他还爱过那个女人的话,那那些感情,也在日复一日她的鸡毛蒜皮里,被消磨得一干二净,让他觉得,她和他的人生,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有时候,他看着谢悠然也会感叹,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在他们老家里,像个公主般的城市里长大连猪长什么样都不晓得的女人,活到最后。婆婆妈妈的让他心生厌烦。
他是真心觉得,谢悠然就像是一节脱了轨的老式火车,陈旧,破败,没有一点昔日的光鲜与光亮了。
所以,他真是被她那句“宛南平你会付出代价”给气笑了。
就她?谢悠然?
不是他看不起她,而是事实上,她这朵温室里的花,除了等着枯萎外,实在没多大的作为。
当然,有一点他还是不能否认的。
这朵看着要枯了花,其实还有些颜色的。
像现在,她气冲冲地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鼓着双颊睁大了双眼,努力掩饰着自己眼里的脆弱与羞耻时,还是有些娇艳的感觉的。
谢悠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宛南平,你无耻,你凭什么带婷婷和妤妤去见她?你太无耻了,自己出轨还栽脏到头上!”
宛南平神色很轻松地看着自己的前妻,甚至连头都没抬,只问了她一句:“你有证据吗?”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个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面躲,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了,“可是我有证据哦,你和白荣私通的证据,那些照片,你不会忘了吧,嗯?”
“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是你诬陷!你无耻!”
啧啧,连骂人都不会,不得不说,他那教书先生出生的岳父岳母教养还真是太好了一些。
宛南平笑了一下,将谢悠然堵得无路可退时,他伸手撩了撩她耳边的头发:“你乖一点,好好把婷婷和妤妤养大,哪怕离婚了,这辈子,我养着你们,都没什么所谓。前提是,悠然啊,你要乖。”
谢悠然惊悚地看着他。
这语气,她曾经是多么熟悉,当她缠着他,要跟他说这说那时,他都会说:“悠然啊,你要乖。”
以前,她觉得这就是宠溺的滋味。
然而现在,她明白,这其实,就是他对她的嘲讽,嘲讽她的无知、懦弱还有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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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状况,她明显一怔,而后脸色沉了下来。
宛南平倒是很无所谓得很,他直起腰迎向她:“就晓得你会误会。”他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强制性地半搂着她,转过来对着谢悠然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前妻是什么样么?来,容我现在介绍一下,我前妻,谢悠然。”
高高在上的语气。
而那个女人,则用胜利者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了谢悠然一眼,回过头去扫了宛南平一个百媚千娇的眼风:“是要我跟你的前妻握手言和吗?”
宛南平哈哈大笑。
谢悠然只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他们如此地蔑视她,肆无忌惮地践踏她,无所顾忌他们对她的嘲讽。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被抛弃不可怕,被背叛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在这些抛弃自己背弃自己蔑视自己的人眼里,生生沦为疯子和泼妇,失去尊严地请求和胡闹。
她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收拾好自己恨不能冲上去抓花那一对狗男女脸闹一场轰天动地的大丑闻的冲动,沉默而僵硬地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对宛南平说:“宛南平,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不是誓言,也不像是宣告,只是很平静地,像在讲一个事实。
宛南平和那个女人都在笑。
宛南平说:“悠然,我等你让我后悔。”
门,决绝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