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 定在两日之后, 因为王鲲风还要和白春笙私下出去一趟,此行不知前路如何, 连王鲲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所以, 在那之前,他需要把一些足以保护白春笙和乳娘、阿姌他们的力量,尽可能的留给白春笙。
“他、他不是……”看到黑鱼精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白春笙整个人都玄幻了。
难道他泡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幕后大人物,表面伪装成鱼街收保护费的混混, 其实是什么反朝廷武装?譬如说红/花/会什么的?而他家鲲哥就是潜伏在鱼街的总舵主?
天了噜, 总感觉分分钟要陪他家鲲哥亡命天涯的节奏……
“主子您放心好了, 属下等一定拼死护卫白公子与姌郡主还有大娘的安危!”黑鱼精自然知道王鲲风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原因,因为就在接到线报, 说新皇欲赏赐封号和封地的时候,王鲲风就已经通知他, 秘密派人去皇城打探消息了, 主子既然决定带着三公子单独回去, 自然是要将家里这些人都妥善安置好的。
“没有接到我传来的消息之前, 一切如常, 千仓不会擅离职守,所以,不要让他们发现有什么不对。多派些人手,假扮做工的进入酒楼、食铺和作坊, 左右马上开春了,也是时候该招收些做工的了。”
“乳娘和阿姌,我会送到你这边,对外只说我要出远门,不放心他们孤儿寡母独自在家中,便托付给你代为照管。春笙,此番要委屈你了,你在这里,他们才不会起疑。”王鲲风愧疚地看着白春笙,这只傻河蚌自从和自己在一起,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的婚期近在眼前,却不得不因为他的缘故将婚期延后。
现在还要让他留在这里,稳住那些皇后派来的眼线。
自始至终,王鲲风都不肯承认,那个母仪天下、被传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她是皇后,也是太子的母后,却不是他的母后。
也不知道这次回去,隔了十几年再次见面,那个女人还会不会像当初送走自己时那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了。或许,做了皇后,会装的更慈善大度一些?
“放心吧,那是你亲爹亲娘,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也别把他们想的太糟了,再说了,你自己也说了,陛下今后会有许多子嗣,也不缺你一个,不会在婚事上为难你的。”白春笙笑了笑,低声凑到他耳边说道,“况且,就算皇后娘娘不喜欢你,你若娶了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妖,她不是更开心?总比让你攀上什么权贵人家的公子强吧?”
王鲲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有些必要的事情,还有码头、船队的事情都和他们交代清楚,约好明日送王大娘和阿姌他们过来,这才带着白春笙离开了。
“春笙,水盗那边的人……我已经暗中让他们北上了,你放心,我答应要与你一生一世,便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年节刚过,天气还有些寒冷,路边柳条上的柳芽儿畏惧寒风,探头探脑地不敢冒出来,街上的人家大多在乡下有亲戚,这个点大约都在乡下走亲戚,往日喧嚣的鱼街,难得的安静了一下,就像后世那些一到过年就变成空城的一线大城市一样,空旷的让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白春笙安静地任由王鲲风牵着他的手,慢吞吞地走在寂静的小巷里。他心里堵得慌,王鲲风方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什么“让他留在这里牵制他们的视线”,什么“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机”,他不是单纯不知事的小妖,也知道王鲲风就是那种宁可自己在外面拼得头破血流,也舍不得让家人流一滴眼泪的性格,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让他留在这里做这个靶子呢?
拿这个做借口,无非是想把他困在这里,不让他跟着北上罢了。
至于那些假扮成水匪的人,可能真的是被他暗中派到北边去了,他连这些人都派出去了,可想而知,这次回去,只怕不单单只是为了谢恩和求陛下赐婚这两件事吧?
可是,为什么呢?
不过是回去拜见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何要弄得和深入虎穴一般?
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危险,是王鲲风怎么都不肯告诉他的,也不会让他看到的,这个死要面子的猫妖就是这样,倔强的让人心疼。
偏又不忍心责备。
猫大爷可能也是有些心虚,见他不开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一路从鱼街走到了码头。
“码头风大,回去吧?”看到白春笙一言不发地站在码头上盯着结冰的河面,王鲲风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近乎哀求地开口道。
“王鲲风,不要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最可怜。”白春笙没有转身,也没有看他,慢慢开口道,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冷寂,“最起码,你还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在哪里。你父皇虽然不喜欢你,可好歹也知道给你银子养大你,你母后或许不曾爱过你,可是,却也没有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立刻丢了你。”
“我们这样水中出生长大的水妖,很多都是像我这般,一出生,就是自己一个,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所以,抱歉,王鲲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我自己的亲人,我自己守着,因为我不想再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世间了,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带我一起,或者,从此不要再提你我的婚约。”白春笙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王鲲风。“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希望或者失望,我都不要,我自己的东西,我要亲手抓着才放心。我自己的人,我也要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他想明白了,去他娘的龙潭虎穴,大不了小爷带着他们家猫爷去海上随便找个海岛隐居,难不成离了这个皇朝,他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撕破脸就撕破脸,没有官府盖了大印的婚书,难道他们就不能做一对恩爱夫夫了?
上辈子他们那个世界,去民政局扯证的,有时候还不如离婚的人多呢。结婚证算个屁!没了结婚证,难道他们就不能做一对野鸳鸯了?听起来比合法成亲还刺激些呢~咳!!!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总觉得他们家猫爷这次去皇城,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一想到那个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就忍不住心头狂跳。
他上辈子其实也有这个毛病,只要身边亲近的人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他总能感觉到那种浑身不舒服、心惊胆战的感觉,记得有一次他妈妈想报个旅行团出去旅游,他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也不敢跟他妈说,只能假装生病,他妈看到儿子并的都开始说胡话了,哪里还有心思出去旅游?结果没想到,就是那一次,那家旅行社的旅游大巴在盘山公路出事,死了十几个游客,事后一看新闻,就是白妈妈原本想要报的那个旅行团!
全家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白奶奶更是直呼他家大孙子就是家里的福星。
不过,这种近乎预感的东西,在其他不熟悉的人身上却不起任何作用,白春笙都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玄幻了,还是他自己玄幻了。
现在看来,在家里好端端地宅着也能穿越,八成是自己的锅了,和世界无关。
王鲲风没想到他这般坚持,不由得有些着急,看样子是还想找什么借口将他留下来,却被白春笙快速凑过去,一口叼住了那熟悉的温软的唇。
唇齿厮磨间,方才想到的理由和借口,统统化为乌有。
半晌,白春笙轻笑一声,勾着王鲲风的脖子,慢慢从唇间啄吻至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那软软的耳垂,直到那里殷红似血,这才慢而坚定地在他耳边说道:“你带我一起,或者,我偷偷跑过去找你,选一个?”
若不是此处是常有人来往的码头,王鲲风非扒了这只河蚌的衣服,将他捆在水里使劲欺负一番不可!竟敢威胁他?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威胁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击必中,毫无反击之力!他完全不敢想象,从来都没出过县城的河蚌精,要如何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千里迢迢的跑到皇城去寻找他,这中间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会不会有心怀叵测的人对他家河蚌不利,会不会有人觊觎他家河蚌的美色……
只要一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竟敢拿手去碰他家河蚌,猫爷仅凭想象就足以炸毛了。
“一起吧,正好我上岸这么久,除了县城,都没去过其他城市呢,听说皇城甚是繁华,还有许多番邦来的商贩,说不定能寻到一些稀奇的香料或者种子呢,我买了那么多良田,还有你父王赏赐给我的那些,总不能都拿来种些不值钱的蔬菜瓜果吧?”
“好!”最终,猫大爷还是忍不住投降了。因为他知道,他家河蚌虽然平日里看着和气,其实是个再执拗不过的人了,跟他对着干,最后气死的只能是自己。
“不过,去了皇城,一切都要听我的。还有,我给你安排些人手,你记住,无论何时,哪怕是皇后召你入宫,也绝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后宫是什么地方?岂能容男子随意出入?到时候皇后召见,我便说男女授受不亲,等你回来再一起进宫谢恩好了。”白春笙脑子里都是前世看过的那些宫斗宅斗小说,什么趁着男主不在给女主下毒啊,什么趁着男主不在将女主骗进宫打板子啦~他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可吃不得那个苦!反正就算他表现再好再听话,在皇后娘娘眼里也不会讨好的,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对于这样怎么讨好都不会喜欢你的人,白春笙的态度就是爱谁谁,不服咬我啊?
“你就不怕得罪未来婆母?”王鲲风好笑地看着他,他以为这河蚌不太懂皇室那些弯弯绕呢,没想到他竟一眼就看破了皇后娘娘的心思。
无非是看到他过得好,心里就不舒服罢了。
“你傻啊?就算我百般讨好她,她就会喜欢我,或者说喜欢你了吗?乖啊,亲娘不疼你没关系,掌柜的疼你~” 白春笙努力拔高身体,摸了摸他家猫爷毛绒绒的后脑勺,撸毛已经撸得非常顺手了。
“多谢掌柜抬爱!小的今晚想吃鱼饺,还有鲊酱焖大虾。”猫大爷十分不要脸地贴过来。
“唉!所以说本掌柜要好好赚钱啊,不然怎么养得起你这么一只精贵的大猫?这时节吃大虾?你知道大虾现在这个时节多少钱一斤?”
“不过两百个铜板一斤罢了,白掌柜日进斗金,难道还缺这么点铜板?”王鲲风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缺不缺!给我家大猫吃的,多少银子也得买!”白掌柜撸猫撸爽了,十分好说话,当下便表示买买买,千万别给他省钱!
两人结伴去了鱼街卖鱼虾的摊子,这个季节肯出去捕鱼的不多,不过也有那实在缺钱的,又或者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捕鱼点的渔民,会趁着年节下各种鲜鱼都卖得上价格的时候出去捕鱼,寻常百姓人家是不会在这个季节来买鱼的,因为太贵了,来光顾的大多数是本地的富贵人家。
白春笙他们去的不巧,今日上来的大虾早就被人买走了,看到自家猫大爷一脸失望的样子,即便知道那是装的,白春笙也忍不住一笑,反正后日才出发,便向那摊主预定了明日的大虾,定要给他吃到一餐鲊酱焖大虾才行。
不过,制作鱼饺的大鱼倒是还有,白春笙买了一条约莫十斤左右的黑背大鱼,这种鱼结冰之后捕捞上来的很多,价格也适中,一斤三十个铜板,比起捕捞季节来说贵了十多倍,可是,这个季节来说已经算是相对便宜的了。
白掌柜过日子俭省惯了,买菜的时候习惯性地就想买便宜实惠的。
这种黑背大鱼肉质肥厚,肚子里都是油。白春笙将鱼头剁下来,准备待会儿和鱼尾巴一起烧个豆腐,鱼肉对半切开,剥掉鱼皮,将鱼肉片下来剁成泥,加入猪肉末、泡发的干虾仁、切碎的荸荠等搅拌均匀,然后用鱼骨粉和面,做成薄薄的好像馄饨皮一样的面皮,像包饺子一样的将备好的馅料包进去。
做好鱼饺后,将片下来的鱼骨熬成奶白色的鱼骨汤,将散开的鱼骨捞出来丢掉,只取浓汤,将鱼饺放进去煮熟,做好的鱼饺滋味鲜美,爽滑开胃,里面切碎的荸荠咀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口感不像单纯的鱼丸那般柔嫩,非常适合三郎这样刚开始换牙的幼猫。
咳~各位没看错,虽然已经化形,但是尚未脱离“幼猫”阶段的三郎,最近开始换牙了,大家都没有发现,还是某天早上他自己吃早饭的时候,一口咬在荸荠猪肉馅儿的包子上,本就有些松动的牙齿正好硌在荸荠上,瞬间便少了一个门牙。
满桌子的人和妖都笑疯了。
“哈哈哈哈~三郎你多大了还掉牙?”这是来自鱼鳞皇叔毫无亲情的嘲讽。
三郎捧着阵亡的大门牙,沮丧得头上的虎斑纹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后来还是王大娘看不过去了,开口替三郎挽回了一些颜面:“郡王爷才刚化形不到半年呢,掉牙也是正常的。”
他们这样的半妖,和那些血统纯正的妖不一样,有的是生下来便是人形,到了一定契机也可以幻化出兽形,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兽形;有的是生下来便是兽形,或许可以有契机变成人形,也或许一辈子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凡人,王大娘不知道如何辨别这其中的奥义,但是,妖族却一眼就能看得出生下来的是纯血还是混血。不过,王大娘到底曾经亲手养大过王鲲风,大约也知道一些幼猫生长期需要面对的问题,比如说掉牙什么的。
说起来这都是螃蟹精的锅!
曾娘子怀孕之后,吃不得荤腥之物,螃蟹精便四处替自家娘子寻摸各种新鲜吃食,尤其是各种素食,这荸荠便是他买回来的,因为曾娘子爱吃,这只蠢螃蟹一口气买了两大筐,足足一百斤荸荠,自家吃不完,便分了一些给他们,刚开春也没有别的新鲜蔬菜,大家也都挺喜欢吃荸荠的,不管是做馅料还是拿来炒菜都喜欢放一些,没想到却害得三郎提前掉牙了。
“这鱼饺三郎别吃了,我去做些鱼片粥过来。”白春笙看着三郎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那耷拉下来的毛耳朵,笑着站起来去厨房做鱼片粥去了。
鱼片都是现成的,将白天的剩饭放进瓦罐里,煮沸之后,没一会儿就软化成米粥了,腌好的鱼片放进去,加入一些姜丝,搅拌几下,待鱼片煮熟后,加入一些盐末和葱花,便可出锅了。
“春笙哥,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皇城吗?”吃着鱼片粥,三郎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然是要一起的,没我跟着,你吃什么?你大哥吃什么?”白春笙故作严肃地正色道,“我听说皇城花销很高,我不在,你们整日去酒楼用膳,难道是想将家里的存银都吃光不成?便是郡王,也不可如此奢靡浪费的!”
王鲲风看着他家河蚌振振有词的样子,一直沉甸甸的心也轻松了起来。
从记事开始,家里的一切,都是他扛在肩膀上沉甸甸的担子,三郎和阿姌与其说是他的弟妹,倒不如说是他的两个孩子,王大娘也是如亲生母亲一般,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是他舍不得委屈的亲人。
或许,他们也知道自己很累,可是,无论是三郎还是阿姌,又或者是乳娘,都没有办法替他扛起这个重担。
可是现在,上天赐给了他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厌恶自己的半妖血脉,也不会站在他背后等着他的保护,他有时候很柔弱,多晒一会儿太阳也会浑身起疹子,有时候又无比强大,哪怕是赫赫皇权也无法让他低头。
他会在察觉到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与自己并肩面对,也会在无事的时候像只被豢养在御花园里的锦鲤一般,慵懒自在地游来游去,全然不顾旁人的看法,活得比妖族最任性的猫还要自在。
“你看大哥,眼珠子都快黏在春笙哥哥身上啦!”阿姌咬着筷子,一脸八卦地凑过去和三郎咬耳朵。
“我若是有春笙哥哥这样的夫郎,我也愿意日日看着他。”三郎咬着汤匙羡慕道。这种感觉其实也并不是爱,就像是小孩子羡慕别人家孩子的玩具一样。
既然白春笙决议要和王鲲风他们一起去皇城,那出发的日子便要再往后推几日了,白掌柜如今在清河县也算是小有身家的财主了,生意上的事情自然要在临走之前都安排妥当。
鱼鳞皇叔要和他们一起回去,酒楼掌柜的便由周婶婶暂代,食铺这边照例是原来的大师傅管着,作坊那边有螃蟹精,剩下的良田,春耕的事情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让庄头辛苦一下就行了,一一安排妥当之后,挑了一个天气不错、江面没有大雾的日子,他们便乘船北上去了。
“那小子果真要回来谢恩?这倒稀奇了!”崇明殿上,听到大儿子接到封赏的圣旨,竟带着三郎回来谢恩,曾经的豫亲王、现在的皇帝陛下十分纳罕道。
“回陛下,清河郡王,大约、不单单是为了回来谢恩的……郡王身边有只河蚌精,据传闻,仿佛是郡王私自定下的未婚夫郎~”下面人忐忑不安地回禀道。
既然决定要回来和亲生父亲摊牌求赐婚了,关于白春笙和自己的婚约,王鲲风也不再刻意隐瞒,这才有了这提前半个月的“密告”。
“私定终身?这倒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没想到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
下面人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更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只能将头压得更低,一句话也不敢接。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来没两天,又要准备出差了~哭唧唧!再这么下去,存稿箱君也要被掏空了。
感觉自己这个月想维持日更6000有点岌岌可危啊~快!女神/男神们,赐予我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