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累, 主要是心累。

越重观拍拍自己的额头，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侧开身子：“先进来吧。”

“谢谢。”谢迟抱着团子走了进去, 越重观见她赤着脚，又给她拿了一双拖鞋，然后两人才坐到了沙发上。

越重观反复观察着团子, 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谢迟目光游移不定：“小黑之前为了保护我吃了个恶鬼，然后就一直沉睡，醒过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

越重观点点头：“那就说的通了, 我说你养的这只鬼怎么身上全都是煞气，看起来凶厉极了，原来是最近曾经吞噬一只恶鬼, 不用太过担心, 她之前吞噬的那只恶鬼, 应该吃了不少同类, 被她吃掉以后，有益的部分被吸收了，杂质因为无法被吸收，所以就被魂体排出来了。”

不，团子本来就凶。

不过谢迟不能当着他面说这种话，就点了点头, 有些担心的问：“那么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杂质排出是好事，没有办法排出来你才要担心呢，因为如果排不出来就代表着她会被杂质逐渐污染同化。”越重观体贴的道：“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让她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因为如果排不出来，累积多了……”

“我知道了。”谢迟恍然大悟，伸手摸摸自家团子：“我会多关注一些的！”

越重观眼神略微有些慈祥的看着团子：“看她也不像个很强的样子，能为了护主吞噬恶鬼，忠心可鉴。”

外表貌似战五渣的团子软趴趴的把自己大概是下巴的位置，搁在了谢迟掌心里，模样乖巧地蹭了蹭，越重观眼神就更慈爱了。

谢迟：……

“是的小黑很乖很听话。”

她良心一点也不痛，谢过越重观以后，抱着团子告辞了，越重观本来想送谢迟一块好玉，让她拿来给团子养魂的，被谢迟拒绝了，发现谢迟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之后，才遗憾地送她们离开。

团子估计也不是很舒服的样子，躺在谢迟怀里一动不动，模样可怜巴巴的，谢迟戳戳她：“现在知道难受了？知道难受了就记住，以后不要再乱吃东西了。”

团子吧，每次犯了错都承认的很快，但下回还敢。

谢迟都懒得教训她了，拎着团子回了房间里，看她团成个球，乖乖的待在枕头旁边，模样乖的不行。

后半夜的时候团子又吐了两次，瘦了一圈，但身上的黑气看起来都纯净了许多，就是吐出来的那些杂质清理起来有点麻烦。

但养只猫猫狗狗的还得铲屎呢对不对？

感觉到团子气息稳定下来，谢迟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她晚上没睡好，白天又补了一会儿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两点多，起来伸伸懒腰，正准备出门，一开门，趴在门口的两只女鬼吧唧竖了进来。

“大白天的怎么突然过来找我？”谢迟特意给它们安排了一个空房间，让这群女鬼小鬼们住，平时它们也不出门，就待在房间里。

“大师。”其中一个女鬼爬了起来，老老实实的鞠了个躬：“我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

“我……我想杀了岳峰。”女鬼咬着唇，低声道：“我知道他会被法律审判，但我就是不甘心，我想亲自报仇，我恨透他了！不亲自报仇孟婆汤我都喝不下！”

谢迟记得它，是被山神娶回去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母亲重病，它赶火车回去，结果却被拐卖的那个女孩。

“为什么？”

“害我的那个鬼，已经魂飞魄散了，但是岳峰还活着。”女鬼咬着牙，眼神凶厉：“我……我昨天晚上的时候，打电话回去了，我妈去世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我从小就没有爹，我妈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就没了，她也没改嫁，就我一个女儿。”女鬼低声道：“我昨天晚上打电话回去，发现那个号的主人已经换了，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我特地又打给了邻居，用远房亲戚的说法问了问。”

“我妈没了……她当时本来就病得很厉害，在医院里还收到了我失踪的消息，没几天的功夫就去世了，我妈辛辛苦苦拉扯我，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一天的福都没享过，我恨！”

女鬼的声音慢慢的凄厉了起来：“我妈从小就教我做好事做好人，但我们母子两个最后是什么下场？我恨害我的鬼，更恨岳峰！我要亲手撕碎了他，他毁了我，也间接的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妈妈临死的时候都在不停的问护士，阿雪有消息了吗？我闺女回来了吗……”

它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不大，其中蕴含的痛苦却让人胸口发闷，谢迟记得女鬼刚刚获得自由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期待，大概是期待自己的母亲获得了治疗，说不定还是活着的。

它虽然变成了鬼，但是仍旧可以留在母亲身边尽孝，直到母亲去世，再去轮回。

但有些事情就是那么残酷，而真实。

“你呢？”谢迟又去看另一个女鬼，这个女鬼情绪要冷静一些：“我被拐卖过去的时间很久，差不多十几年吧，这十几年来，我被迫……怀孕过六次，除了我的大女儿，没有一个孩子活下来，有因为是女孩儿就被丢掉的，有还在肚子里，那个人就对我拳打脚踢，活生生打掉的，我是因为生第六个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死的。”

“我是被拐卖过来的，他们不敢带我去医院里生孩子，找的村子里有经验的女人帮我接生的，所以我血崩的时候，他们也是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我和我几个孩子的命，比草还贱。”

“他参与的拐卖案不是很多，肯定判不了死刑，我跟我的孩子都不愿意他在这个世界上，再活上那么多年，哪怕后半辈子在监狱当中度过，也不行。”

女鬼微微一笑：“他可是我六个孩子的父亲呢，孩子没有父亲可不行。”

女鬼明明是在笑的，眼底却像有一团血色的火焰再燃烧，三四个婴灵从女鬼肚子里钻出来，在女鬼的身上爬上爬下，玫瑰的眼神稍微温柔了一些，但那血色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你们都清楚的吧？只要是杀了人，总是要接受审判的，也许无罪，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谢迟很认真的问道。

两个女鬼同时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知道。”

“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

“那就好。”谢迟点点头：“等他们把该供的都供出来，想做什么随你们。”

“谢谢。”两个女鬼都十分的诚恳。

谢迟也算是再给它们一些思考的时间，省得之后后悔。

第二天谢迟就离开了，和孟舒分头行动，带着那些鬼们回家，她只要到达那个城市就好了，然后把地址属于附近的鬼放出去，谢迟自己在酒店里睡一晚，第二天再带着那些已经回过家的鬼们离开。

也有鬼不舍得离开家人的，但终究是阴阳两隔，回过一趟家之后，全都给超度走了，该轮回的轮回，该转世的转世。

谢迟在外面奔波的时候，警察已经全国各地的追查那些被卖出去的人了，年份比较久远的那些相对而言比较难找回来，近些年被卖出去的，许多都被成功的寻回了。

这件大案可以说是震惊了全国，尤其是警方公布了详情之后，不过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对外只说是某主播意外发现，然后报的警，那些涉及非自然力量的东西，全部都被隐瞒下来了。

谢迟这一次是真的无法控制的火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很讨厌人贩子的，尤其是看了那些细节，大家全部怒火中烧，集体请愿，一定要判这些人贩子死刑。

谢迟解决完那些应该去轮回转世的鬼之后，那群人贩子们也陆陆续续的被定罪了，只是一些罪孽深重的，还在因为量刑问题争吵。

谢迟回来的时候，两个女鬼已经等的很着急了，当天晚上，谢迟就让它们该报仇的报仇去了，为了防止有人阻碍，谢迟还亲自过去了一趟。

闹出动静来的时候越重观发现了，匆匆的赶过来，然后就被谢迟拦住了，越重观有点着急：“里面是怎么回事。”

“它们想报仇。”谢迟抱着自家团子站在门口：“你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这怎么行！”越重观急的都要跳起来了：“必须得阻止……”

“我问了，它们自愿的，也清楚结果，愿意自己承担。”谢迟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又不是恶鬼恶意害人。”

越重观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谢迟继续道：“它们知晓结果，也愿意为报酬而付出代价，为什么要拦着？”

越重观半晌才干干巴巴的道：“可是阻止鬼害人不是我们本来就应该做的吗？”

“有些人做的事，用法律来衡量可能并不致死，但对于受害者而言，他们百死不能赎其罪，如果受害者并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想去报仇，我会拦着，可它们知道。”

“失去生命的人不是我们，没有人有资格去劝别人不要报仇，尤其是在它们很清醒的情况下，不是吗？”

越重观彻底沉默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情，最开始见到谢迟的时候，越重观对她的认知是嫉恶如仇，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增加了一条有些迷糊但是挺可爱的认知。

如今却发现，谢迟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的善恶观，她的心性，还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跟普通人存在着一些差距。

她嫉恶如仇不假，可是在看待事情的时候，理智到近乎冷漠，她的眼神是那么清醒，清醒里又带着一些残酷。

越重观最后还是退却了，主要是因为已经晚了，等他进去，那两个女鬼也报仇结束了。

岳峰死的很惨，更惨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几个孩子，要么就是刚出生就被丢了，要么是还没出生就没了，极其的渴望出生，因此特意在他的身上体验了一下整个生产的过程。

还是剖腹产。

听到惨叫冲进来的警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鼓着大肚子，哀叫着亲手撕开了自己的肚皮。

他是在体会了许久的痛苦之后，活生生疼死的。

黎清很快也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她站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垂下了眼睛：“他是畏罪自杀的。”

一锤定音。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谢迟带着孟舒离开了，离开前，越重观还特地找到了孟舒，跟他私底下谈了谈。

“你知不知道谢迟的……”

“你是说老板她看人和看鬼用的是同样的眼神吗？”孟舒歪了歪头，笑着道：“这没有什么不好，你得知道，无论老板她表现出来了什么，她始终在做好事，在帮助别人。”

“但是……”

“但是什么呀？”孟舒拍拍他的肩膀：“之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哦，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想要替你做决定，但就算那些决定是好的，可真的就是你愿意的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古人尚且知道的道理，没理由反而被现代的人抛弃吧。”

越重观：……

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孟舒快快乐乐的跟随着老板的脚步离开了。

“老板老板，我寻思着买点土特产带回去，你要不要一块儿啊？”

“也行。”谢迟点点头，两个人一只鬼就去买特产去了。

其实也没买什么好东西，主要是一点零食，加上茶叶，因为他们这儿的茶叶特别有名，据说来旅游的人都会买。

谢迟挥挥手：“随便买我请客，就当是加班费。”

孟舒大喜，疯狂的拍了一顿马屁，美滋滋的买了一些特产，说要回去带给师父师兄。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上了飞机，又大包小包的下了飞机，师侄开车来接的，谢迟特意塞了一些特产给他。

师侄的眼泪当时就出来了：“师叔特意买给我的吗？”

“算是吧……”主要是给家里的师兄师姐们买，顺带也给师侄买了一份。

师侄呜哇一声，喜极而泣：“师叔！我现在超级开心！”

谢迟：……

“好好开车。”

“好的师叔！我知道了师叔！”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谢迟回去之后没顾得上休息，先把这一堆特产的寄回去了，然后跟师侄说，她要好好休息几天，暂时先不接新的工作了。

师侄刚刚收到了特产大礼包，整个人容光焕发，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好的师叔！你啥时候想工作了再跟我说就是了！”

谢迟还给孟舒放了一个带薪假，让他带着特产回师门玩。

谢迟自己则带着团子休息了两天，然后就出去疯玩了，大概玩了四五天吧，心中的郁闷感终于散开了。

谢迟又恢复了平时的淡定。

小团子彻底稳定在了能够自由伸出两只手臂的状态，自从长出了两只手，她就特别喜欢抱着谢迟的腰，谢迟躺着，她就从前面抱，谢迟趴着，她就抱后面。

走到哪身上都挂着一只团子，谢迟也不觉得奇怪，为了方便白天出门，还特意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到哪打到哪。

正巧这段时间是夏天比较热的时候，暑假刚到，街上打伞的小哥哥小姐姐很多，她打着一把黑色的伞，也不是特别的显眼。

就是夏天实在是太热了，玩的也不是特别痛快，在外面浪了几天之后，又回来了，师侄的别墅里有泳池呢，谢迟盯上了泳池，决定在里面泡会儿，消消暑。

师侄很孝顺，派了一只女鬼送了清凉解暑的冷饮和果盘来。

东西送过来的时候谢迟坐在泳池边上，身上只穿了泳装，那女鬼还没靠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团子，膨胀成很大的团子，团子居高临下，横在女鬼面前，伸出了两只手，强行把它手里的冷饮和果盘都抢了过来。

女鬼的视线完全被挡住了，甚至根本看不到坐在泳池边上的谢迟，然后紧接着它就被强行送出去了。

送走了女鬼，团子心满意足，又缩回了平时的体型，把冷饮和果盘顶在头顶上，慢慢悠悠的朝着谢迟过去了。

谢迟只穿了泳装呢！大腿那么白！别说是女鬼了，女神仙来了也不给看！

谢迟坐在泳池边上，拿脚划水，一回头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团子，举着两只白白嫩嫩的手臂，因为手臂太短的缘故，猛的一看就像是她头顶着盘子，慢慢飘过来，可爱的人心颤。

谢迟脑子里瞬间滑过一排：啊啊啊我家团子真爱！

想撸想揉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团子顶着盘子到了谢迟身边，让谢迟从盘子里拿喝的，或者吃的，谢迟拿了她也不走，就顶着个盘子蹲在谢迟身边。

谢迟穿的泳衣是那种比较保守的款式，但是胳膊和大腿都是露在外面的，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瓷白，又带着一点温润感，反正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谢迟拿着冷饮喝，见团子还在自己身边，就伸手摸摸它：“先把东西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吧，跟我一起泡会儿？”

本来准备拒绝团子：！！

她本来的想法是，就帮忙拿着东西，让谢迟泡在游泳池里的时候也能够吃点水果什么的，一听她们俩可以一起泡，整只团子都膨胀了起来。

兴奋的。

她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一摇一摆的往桌子旁边蹭，好不容易走到了桌子旁边，赶紧把手里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放，但是再回头过来找谢迟的时候，团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害羞。

她扭扭捏捏的挪过来，明明魂魄是没有心脏的，却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的跳动，快从喉咙里跳出来那种。

她刚走到泳池边上，就被谢迟一把抱住了，紧接着谢迟就跳进了泳池里。

“呼！好凉快啊！”谢迟从水里冒出头来，把团子举过头顶：“小黑，你要是浸在水里啊，会不会融化？”

团子羞答答的，两只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闻言捂住了大概是脸的位置，晃了晃，大概是表示不会。

谢迟有些时候的心性就像小孩儿一样，带着一种很奇怪的天真感，但这跟冷静自持并不冲突，她的气质本就复杂，在矛盾当中又透着特殊的魅力。

团子从上方看谢迟，谢迟刚从水里钻出来，衣服湿了头发也湿了，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挂着水珠，这个泳池是建在室内的，外面也有，这个是师侄特地为了她们两个弄的。

但窗外仍有微光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方块。

团子呆呆的看着谢迟，脑海当中突然有一副场景一闪而过。

但那零星的记忆真的就是一闪而过，甚至尚未看清就又消失不见了，团子试图去回忆，她很努力很努力，终于勉强想起了一个画面。

大概是谢迟刚捡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在很黑的黑暗里，头顶突然投下一束光，谢迟背着光，表情有些看不清，但是她伸出了手，温暖，有力。

她也伸出了手，苍白，清瘦。

两只手掌终于交握在了一起，她听到谢迟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她说：“你真好看，我能养你吗？”

那个……那个人是她吧？

团子两只嫩嫩的手臂控制不住的伸向了谢迟，谢迟不知道意思，以为她要求抱抱，就把团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位置刚刚好。

还有一点拥挤。

团子：……！！！

那些什么回忆啊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挤出了脑海，只剩下了一片的空白，和没有办法喊出声的尖叫。

埋……埋胸！

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