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白跟段重言一看知聆脸上带血,身上也是,双双吓去了半条魂。
段重言下马之时,双腿都有些软了,踩在地上软绵绵地。方墨白见满地尸体,也不敢把段逸放下,翻身下马,怀中逸儿已经拼命叫起来:“娘,娘!”从方墨白怀中探出身子向着知聆的方向拼命挣去,小孩儿见知聆身上带血,顿时就大哭起来。
方墨白顾不上跟鲁豹等人打招呼,只也急着见知聆,这边知聆见逸儿哭,便也快步赶过去,然而她方才太过耗神耗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段重言先一步过来,当下及时地冲上前去,将知聆扶起来,颤声问:“你怎么样?怎么样?”
知聆看他一眼,仓促说:“没事,我没伤着。”
段重言抬手握着她的肩,又细看她的头脸,没见着伤,才松了口气,这一瞬间,头晕眼花,像是掉了的魂儿才缓缓回来。
这一刻方墨白也到了跟前,段逸张手,尖叫着抱住知聆,哭得昏天黑地,知聆慌忙安慰:“逸儿,逸儿别哭,娘没事!”
段逸先前被娘亲“冷落”,好不容易享受了家庭温暖,此刻见知聆半身带血,小孩儿的惊恐一涌而出,全没了平日的“稳重”,双手紧紧地抱着知聆,只是嚎啕。
方墨白也忍不住含泪,又庆幸知聆无事。这会儿鲁豹才走过来:“方大哥?”
方墨白先前匆忙间扫了一眼现场,差不多已经明白是何情形,见鲁豹走来,便举拳行礼:“鲁兄,请受我一拜!”他说拜就拜,立刻就要倒身行礼。
鲁豹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的双臂:“方兄弟你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方墨白道:“这是我的妹子纯明,多亏了鲁兄相救!”
鲁豹闻言,便瞪圆了大眼,把知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原来这是方大哥的妹子,怪道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哈哈……”
方墨白苦笑,便看知聆,却见她正拼命安抚段逸,此刻段逸忍了哭声,把他娘细细地看了一遍,见脸上身上都没有伤,才放心,然而虽放心了,却还有后怕,因此只是扯着嗓子又哭,哭得知聆十分心酸。
段重言在旁站了会儿,定了定神,便去看刺客中还有没有活口,只可惜鲁豹的兄弟们下手太狠,竟没有一个活着的刺客。
鲁豹看着哭得脸通红的段逸,便粗声大气说:“逸哥儿,你怎么也这么胆小了,这是你娘?你娘没有事,你哭什么?要是男子汉,就好好地学一身好武功,长大后可以保护你娘,别这样哭,像个娘们似的。”
段逸听了这句,却很管用,当即停了哭声,只是哭得太厉害,乍然停下,却开始打嗝,含着泪脸红红的样子,十分惹人心疼。
方墨白摸摸段逸的头:“逸儿,你娘没事,你别哭了啊,你看你娘也跟着伤心。”
段逸吸了吸鼻子,才看向知聆:“娘,你真的没事吗?”
知聆点头,又擦去眼中的泪。段逸又道:“娘,以后别这样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哭,撇了撇嘴,却竭力忍了,只带着哭腔说,“娘,逸儿好怕。”张手把她抱住,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颤声说,“逸儿怕娘不在逸儿身边了。”
鲁豹是个洒脱的大男人,可见状,却仍忍不住有点心酸。
方墨白咳嗽了声,对知聆说道:“纯明,你看着逸儿。”他便拉着鲁豹走到一边,问道:“鲁大哥,你怎地上京来了?”
鲁豹说道:“自方兄弟跟段大人回京之后,咱们兄弟便日夜念想,又听闻段大人在京被人劫了,又被降职,兄弟们坐不住,就想过来看看……怎么,那便是你的妹子?那这些要杀她的人是谁?”
方墨白道:“正是我妹子纯明,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也不知。”他两人转头,见段重言正在勘查,方墨白道:“希望重言能够看得出。”
鲁豹道:“不管是谁,也忒下作了,竟对一个女人动手,不过你妹子倒也厉害……竟能杀了两个刺客。”他是行伍出身,临阵对敌的经验十分丰富,方才到了知聆身边,一扫之下就看得极为明白,知道知聆身旁那两个喉头被刺中倒地身亡的人都是被知聆所杀。
方墨白闻言,便看向知聆,见她正抱着段逸,一脸温柔地劝解,震惊之余,心中一叹。
剩下的三个禁军,全受了伤,只有的伤轻一些,被知聆护着那个,挣扎着跟段重言说了来龙去脉,但追查的线索自也有限。
段重言走了一圈,命跟随之人将禁军们抬走疗伤,便才回来,先走到知聆身边,又将她看了一会儿,觉得真正无碍,才又到方墨白身边,先跟鲁豹一点头,才低声说道:“这些人身上没带什么特征标记,恐怕是有备而来。”
方墨白道:“在京内有这样声势浩大的刺杀行动,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出来的。”
段重言犹豫了会儿,说道:“有件事,我说了的话,你先别急。”
方墨白皱眉:“什么事?到现在你还吞吞吐吐。”
段重言道:“据说,这些刺客是以逸儿为诱饵,还说,是带了逸儿去段府了。”
方墨白脸色一变,望着段重言道:“总不会……是你们府里的人弄出来的事吧?”此时口吻已经有些不好。
段重言不言语,脸色也不怎地好看,鲁豹在旁边看了个稀罕,见两人对峙起来,便忙说:“这是怎么说?方大哥你妹子不是……怎么段府……”
正在一触即发,知聆握着段逸的手过来,道:“哥哥,我该回宫去了,不然皇上得着急了。”
鲁豹一听,又不解:“回宫?”
知聆才看向他,冲着鲁豹微微一笑,道:“鲁大哥,多谢你救命之恩!”
鲁豹见她落落大方,笑容如花,便忙抱拳回礼:“妹子客气,客气!原来不知道你是方大哥跟段大人的亲人,这可真是巧了,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说完之后,又觉得说的好像有点不对,便摸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知聆见他面容威猛,然而动作却十分拙朴,表情略带几分可爱,心中便有些欣赏,然而毕竟是个陌生男子,不好多说。
知聆便看方墨白:“哥哥,鲁大哥是你的朋友,既然来京,你便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今日之事……不必着急,自有水落石出一日,照我看,恐怕跟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一伙的。”
段重言在旁一听,心中暗暗感激。——那些追杀方墨白之人自然并非出自段府,知聆这么说,是在替他开脱。
方墨白又哪里会不明白,便一点头:“我知道了。只是你这就回宫?”
知聆低头看看段逸,小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竟不肯放手:“娘,你别走,别走,求你别走。”本来段逸并不怎么缠着她,就算心里多想,也只忍着,可经了这场惊魂遭遇,竟吓怕了。
知聆有些为难:“逸儿……”正欲安慰,却见胡同口又来了一批人,当前骑马的,竟是宫内人的打扮,那领头一个,内监打扮,脸容阴柔,于马上看过来,当看到现场情形,才变了脸色。
且说先前在宫内,承鹤进了御书房,见赵哲停了笔,正对着一盏茶出神,他便悄悄走近:“皇上。”
赵哲才抬眸:“何事?”
承鹤道:“皇上,前儿你让奴婢查的那件事……”
赵哲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看他:“如何?”
承鹤低头:“这个,有些难……当年的人都四散了,死的死,没了消息的没了消息……只听说曾有个在外头伺候过的,现如今居住在梧州,奴婢已经命人秘密前去找寻。”
赵哲就皱起眉头:“这岂不是全没有线索?”
承鹤道:“只是,这孩子的出生日期是知道的。”他上前一步,低低说了几句,看着赵哲疑惑的神情,又悄悄地说道,“可奴婢找到当时接生的产婆,说是这孩子是足月生的……”
赵哲的脸色就变得异常耐人寻味。
知聆不想带着段逸进宫,只是段逸死活不肯离开他,承鹤见状,就道:“索性就带着小公子入宫也成,上回太后见了他,喜欢的什么似的,皇上也不会介意的。”
段重言闻言,便说:“这个不必了。”低头看向段逸,“逸儿,你过来。”
段逸平日虽然很听段重言的话,然而此刻,对母亲的依赖却压倒性的胜出,于是执着地向着段重言摇摇头。
段重言脸色冷峻:“逸儿!”
段逸仍不动,眼中却见了泪,知聆见状,便很不忍心,就说:“无妨,我带着他进宫就是了,只过这一夜,明儿我就让哥哥带他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就看着段重言,段重言本正恼了,对上知聆的眼神,最终却只是一叹,转身冷冷道:“随你吧。”
知聆听了他这一声,心里竟有些不太好过,但母子连心,她又知道段逸受了惊,当下也顾不得段重言不高兴,便跟方墨白、鲁豹等告辞,抱着段逸同承鹤一块儿回宫去了。
赵哲是在派了承鹤出宫之后才得知了知聆遇刺的消息的,心头一凉之下,先把顺天府尹,缉捕司长跟九城巡检叫来,大骂一顿,心想若是知聆若有三长两短,必要先杀几个。
承鹤回宫,赵哲见知聆无碍,又看段逸也跟着,心中又爱又怜,慰问了一番,就先按捺,叫她娘儿两个先去歇着。
赵哲又亲自细审了一番跟随知聆的禁军,听了那禁军的描述,心头一沉,灯光之中,脸色阴晴不定。
等那禁军退下,赵哲沉默坐了片刻,冷冷一笑,便看承鹤:“起驾,朕要去素荷宫。”
承鹤一听:皇帝要去见淑妃段妍,然而这一见,是福是祸,却就看段妍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