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全盘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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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日后如何走的,不光是薛燕卿一个,还有谢琳琅、叶经两个。

大抵重生之人都以为世上之事,大多已被他了然于胸,于是比旁人就多了两分泰然自若。

叶经原先也以为自己救了谢琳琅,便能灵活机变地借着谢家、薛家的恩怨活出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时时踌躇满志;谢琳琅虽有些妄自菲薄,也觉薛令、薛燕卿的所思所想,已经被她洞悉,因此并不十分怕这二人。不想此时满府沸沸扬扬地传着穆娘子自戕、穆琳琅被谢大爷带走了的话,这话打得叶经、谢琳琅两个措手不及,双双茫然了。

此时穆家下人房一间窄窄的小屋里,拾掇一番后,四面原有些斑驳的墙已经糊上了墙纸,桌子上罩着就桌布,床上罩着床裙,屋子里看着整齐干净不少,算是可以见人了。

叶经趴在床上,有些不尴不尬地褪下裤子叫谢琳琅给他上药。

谢琳琅看着叶经那袒露出来被打得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的一截身子,皱着眉头,拿了手指沾了药膏给他涂上。

短短软软的手摸在臀上,叶经后背上的伤痛缓解了一些。

呼啦一下,门帘子被拉开,进来的是墨香,墨香手上拖着一瓶子伤药进来,“老三,这是哥儿给你的化瘀膏。”将膏药递给床上的谢琳琅,便在桌子边椅子上坐下,“哥儿火大的很,万万没想到官人才昏倒,大管家就这么胆大包天。”

有道是唇亡齿寒,叶经不过是按照薛燕卿的交□□事,就落到这下场,墨香这同是薛燕卿手下小厮的人如何能冷眼旁观。

叶经才茫然地盘算日后的出路,听了墨香这话,不由地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哥儿硬气了,难保那老小子没有跪下跟咱们求饶的那一天。”原本还瞅着不知做点什么才能求了自由身,如今薛燕卿就送上门来了,他就各个击破,先收拾了穆行,再整治了薛令,然后再……臀上一疼,倒抽了一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神仙的算计也会被全盘打乱。

给叶经敷药的谢琳琅手哆嗦了两下,随后又镇定下来,眼睛看向薛令腰上的后腰上的鸡心形血红胎记,心里喃喃地说道:原来竟是他,傅惊鸿……

再遇傅惊鸿,又跟傅惊鸿睡一张床上,谢琳琅不禁记起那些不堪的岁月,谢玲珑屡屡嘲笑她只能陪在一个脑满肠肥、没几两银子的赝品才子身边,她却感激傅惊鸿得很,至少有个恩客留恋,也免得她被鸨母辱骂。只是虽有感激,但如今再相遇,傅惊鸿就像一个躲闪不开的巴掌,时时刻刻等着将她打昏。

“我来,我来。”墨香站起身,接过谢琳琅手上药罐子,便拿手指挑了药涂在叶经背上。

谢琳琅下了床,坐在墨香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托着头,又去打量傅惊鸿,见此时瘦干干的叶经跟那肥头大耳的傅惊鸿判若两人,心道难怪自己一直没认出他来;虽跟傅惊鸿有些“交情”,但她上辈子到死,都被做官妓这块石头压着,只觉跟傅惊鸿之间是一场买卖,就不曾打听过他的事,只听他自吹自擂过自己“草莽英雄”,不想这草莽实在草的彻底,竟是个乞丐。

“老三,你安心养着,哥儿说总有一日他会替你出气。”墨香给叶经上好了药,便去这屋子里放着的盆子里洗手,洗了手,便去了。

叶经呲牙咧嘴了半日,见天晚了,向床边让让,对谢琳琅说道:“小妹,上床睡吧。”

谢琳琅不免有些扭捏,“婶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叶经一眼,便将头扭过去。

叶经没料到谢琳琅说这话,心想自己疏忽了,大抵是厨房里多嘴撩舌的媳妇子跟谢琳琅说了什么话,“……先睡了吧,等哥哥好了,再弄一张床来。”

谢琳琅先不肯上去,后又怕叶经看出什么来,于是打着哈欠,就在床上躺下,闭着眼睛想如今的穆家跟上辈子一点不一样了。

“小妹。”叶经忽地扭头转向谢琳琅,拿手推了推,对谢琳琅交代,“日后别往燕哥儿跟前凑,跟刘管事学学做菜,再跟孟大嫂子学学针线,遇见了官人、大管家,你就躲远两步。”

谢琳琅睁大眼睛看向叶经,低声道:“知道了。”

叶经在谢琳琅头上摸了摸,叹息一声,只觉得他们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那场认亲的好戏就已经落幕,既然如此,就叫谢琳琅日后嫁个寻常人吧。

因也不知道该教导谢琳琅点什么,于是叶经便又将头扭过去睡了。

第二日,满府里笼罩着诡秘的气氛,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说话。

正房里薛令在养伤,衔泥小筑里薛燕卿在装病,下人房里,叶经趴着不能动弹。

就这么将酷热的六月过了,进了七月,原说伤势好了不少的薛令突地浑身发烫地昏倒在床上。

穆行忙又叫大夫来看,大夫过来看了,见薛令接上去的那半截已经溃烂流脓,便对穆行道:“管家,连着上面那一截都要割去,不然官人就活不成了。”

穆行探头看了眼,闻到腥臭味,心知薛令是宁肯下身烂了,也不肯割掉的,不敢擅自做主,便用手去拍薛令的头,见薛令迷糊着眼睛醒过来,便艰难地开口:“大哥,大夫说,下面要割掉。”

“全部?”薛令迷迷糊糊地眨眼睛,想起早先穆娘子早先给自己留下一寸来着。

穆行哽咽着点头。

薛令脸上红彤彤一片,对穆行道:“我若有个万一,替我照看好燕卿、奉卿。”

穆行含泪道:“大哥莫说这些丧气话,去了那腐肉,一准能好。”说完,便叫大夫准备刀子去割,不忍去看,又气那番僧害人,出了门,叫人去捉拿胡僧,听说胡僧早跑了,不由地气急,在薛令房门前痛哭一场,瞅了眼大夫割下来的腐肉,便又将穆娘子咒骂一番,随后听说奉卿病了,忙去叫大夫去看奉卿,再听春泥来说薛燕卿病了,只当薛燕卿又在装病构陷他,便对春泥冷笑道:“如今府里事多,你比哥儿大,劝着哥儿懂事一些,莫给人添乱。”

春泥奉命过来,过来后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痛快,回去便添油加醋地将穆行如何黑着脸说了一通。

薛燕卿此时当真不是装病,他肚子里少油水,此时又想吃点子肉,便叫厨房去做,谁知吃了便又拉肚子,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地躺在床上,见穆行连个大夫也不肯给他请,又将穆行上辈子屡屡作乱,几次三番坏他好事的事想了想,只觉得穆行是个祸害,留不得。肚子里难受,便叫书香去请大夫。

书香怕不问过穆行请大夫会得罪穆行,于是拉着叶经同去跟穆行请示。

谢琳琅因又帮了“倒忙”被刘管事请出来,此时也跟着叶经同去,等进了正房院子,就见院子里冷清的很,媳妇们不敢言语,丫头们灰心丧气,人人都怕接了苦差事,躲得远远的。

书香、叶经两个到了门前也没有个人搭理,才要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就见门里桂儿红肿着眼睛出来了。

桂儿红着眼睛,却是因为穆行家的亲自来跟她说,告诉她不管薛令死不死,将来都叫薛令娶了她做填房,叫她抚养奉卿。

二八少女,花一样的年纪,桂儿哪里听得进那话,饶是薛令家财无数,她也不愿意嫁给薛令守活寡。

书香、叶经闻到屋子里的一股味道,纷纷遮住鼻子,书香问:“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桂儿待要说,就见穆行冷着脸出来了。

穆行自从薛令病后,除了晚上,白日里都守在这边,听书香嫌弃地问,声音如雷一般响起:“混账,竟然嫌弃官人来了。”

书香忙将手放下,闻着屋子里浓浓的木蜜香,心道这香气怎么好养病。

“管家大叔,哥儿病了,我们想去给哥儿请个大夫。”叶经忙道,眼角瞥见谢琳琅自己个掀帘子进去了,眼皮子一跳,又见门外的桂儿自顾自地抹泪,薛令也只管教训他们两个,心里惴惴的,不知道谢琳琅进去做什么。

“哥儿三天两头地病,你们是如何伺候的?”穆行有些不屑地说道。

“管家大叔,你去看一看哥儿就知道了。他当真病了。”叶经一脸焦急地拉着穆行,心知若是穆行看见谢琳琅进去必定会大发雷霆,若是桂儿、兰儿看见了,撵了谢琳琅出来就罢了。

书香也忙道:“管家大叔,哥儿原要我们去请大夫,我们怕请了惹得大叔不高兴……”

“你们这两个兔崽子也太小看了我了,莫非我苛待了燕哥儿不成?”穆行冷笑不已,不提要不要给薛燕卿请大夫,转身又要进去。

叶经扑腾一声跪下,拉着穆行衣襟喊道:“大叔,早先是我猪油懵了心,糊涂了!都是我的错,哥儿年纪还小,早先得罪你……”

“管家大叔,奉哥儿又发烧了,要不要请神婆来给他看一看?”奉卿的奶娘过来问,那一日府里的事太过出人意料,奉卿被吓着了,隔三差五地便要发烧。

穆行闻言一愣,忙道:“叫我娘子来照看奉卿。”说完,听到房后抱厦里奉卿哭声太急,便忙亲自去看。

书香见穆行向屋后去了,便问叶经:“要不要跟去?”

“罢了,咱们先去请大夫吧。”叶经说道,他们走了,桂儿才会进屋,才会将谢琳琅撵出来。

书香纳闷得很,心说方才叶经不是跪着必要求着穆行答应才肯给请大夫的嘛?

谢琳琅借着身子矮小钻进屋子里,等进来,见薛令伤在那尴尬地方,就只有桂儿一个人伺候着,此时桂儿出去,屋子里就没了人。

走到床边去看,见薛令发着烧,昏迷不醒,拿手试探了一下薛令的鼻息,见他鼻息微弱,又听屋外穆行跟叶经、书香等人说话,冷不丁地看见薛令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暗光流动,就似在问她怎么进来了。

谢琳琅想起前生之恨,又觉穆娘子两辈子皆被薛令害了,薛令实在该死,就拿了搭在盆边的湿帕子,就向薛令口鼻捂去。

小小的手按在薛令脸上,薛令奋力挣扎,偏身子动弹不得,眼睛里纳闷这才买来没多久的小丫头怎地会对自己动手……

谢琳琅按了一会子,听到有人进来,将帕子放好,便赶紧钻到床下。

进来的是桂儿,桂儿进来后,红着脸瞥了眼薛令光着的半截身子,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就这样了,不及去看薛令神色,又去外间啼哭。

谢琳琅等了一会子才出来,出来后,见薛令大喘气,竟是没死,心知自己力气小,捂不死他,瞥见屋子里有大夫开方子留下的纸,便用纸泡了水,糊在薛令脸上,糊上三四层,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地瞪着薛令,不过须臾,就闻到薛令下身的臭味,忙伸手抓了那湿掉的纸张丢进床下,见薛令死不瞑目,便哆嗦着伸手将薛令的双眼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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