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弈的声音并不大,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 却有轰然巨响冲撞起了云子宿的神智。
……欠他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云子宿对真相的渴求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他想知道自己在修灵界离开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想弄清楚韩弈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瞒着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
铺天盖地的疑惑汇聚成一探究竟的欲.望, 探求真相的念头汇聚成一把巨大铁锤,高高抬起, 又重重落在云子宿理智的堤岸上。
可那急欲揪起人衣领的双手,最后却仍是松开向下,按在了对方心口。
韩弈的情况已经不容再耽搁了。
在那股精纯灵力的协助下结婴之后,云子宿又继续巩固了许久,才在元婴稳定后清醒过来。这段时间里, 损耗了根基的韩弈一直在自行强撑,若是云子宿再晚结束一会, 恐怕他看到的韩弈就不是现在这种模样了。
抬起对方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云子宿把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韩弈撑起来,将人扶到了自己刚刚在的阵眼处坐好。他的思绪还乱着, 动作却没有一点耽搁, 迅速翻找出一堆积攒已久的上品灵石投入阵中, 等聚灵阵重新运转之后, 云子宿就把自己的双手覆在了韩弈心口。
男人的意识还清醒着, 见他如此,苍白的薄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
云子宿直接道:“闭嘴。”
“传音也不行, ”他眉心紧锁,“给我把灵力好好留着,其他事等保住元婴之后再说。”
尽管语气斩钉截铁,云子宿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境界跌落是修士最不愿遇上的问题,挽救时也非常麻烦。
更不要说,现在云子宿也才只刚刚结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地下湖灵力充足,一众需求应有尽有,努力吸收着四周的灵气,云子宿把自己的灵力凝成一团,顺着人心口传了过去。
他没有选择用接吻的方式来进行灵力交换,倒不是因为对韩弈生出什么芥蒂。只是担心若是像之前那样用彼此的元婴来神交,他非但不能帮上韩弈,反而自己会率先承受不住。
好在元婴的实力比金丹期强悍百倍,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两人相贴的位置灌进去,云子宿一边帮人巩固元婴,一边查看起了对方灵台的情况。
等亲自做这种事的时候,云子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韩弈放弃了灵湖和体内的灰灵,非要选择动用自己的根基来帮他——
灵湖的灵力浓度不够,灰灵又掺杂着不少杂质,累积多了甚至有可能对经脉造成损伤,它们自然没办法比得上元婴修士的精粹灵力,更不要说,由金变异而来的雷属性还对水灵根有着明显的促进作用。
韩弈对他毫无保留。
云子宿心中五味杂陈。
水无法生金,加上他才刚刚结婴,还必须考虑自己的极限。等那涣散的元婴终于被勉强聚拢回来时,云子宿已经近乎脱力,而强撑了许久的韩弈也陷入了昏迷。
把人在阵眼安置好,云子宿没舍得用那些上品灵石,他勉强走到小岛边缘,连衣服都没脱,就这么跳进了灵湖里。
努力吸收了许久,他才缓慢地恢复了过来。
韩弈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他还需要大量的灵力来进行后续的修补。再没有完全稳固之前,任何一点外来波动或是灵力的缺乏都会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也幸好这里有这么大一个灵湖,云子宿才暂时没有捉襟见肘,否则,就算纯灵之体再怎么厉害,他们两个的元婴最后恐怕也只能保住一个。
确保聚灵阵内的灵气暂时不会缺乏,云子宿才有心思把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弄干。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想起之前被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待机了这么久,手机已经没电了,云子宿从无字印里翻出一个充电宝,充好电刚一开机,手机就接连跳出了数十条提示信息。
电话和短信基本都是沈秋晚打来的,还夹杂着韩付的几条,以及费扬的询问。从西.藏回来,费扬就被父母拎回了北城,这次知道云子宿过来,他原本还想给人提供住处。
不过现在,云子宿也无暇分心顾及其它,简单回复了一句之后,他就拨通了沈秋晚的电话。
“喂……前辈?”接起电话时,沈秋晚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云子宿和韩弈清失踪了足足大半个月,易宗找他们都快找疯了。
两个始终没离开的大活人凭空消失,还正是清易宗此时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们几乎派人把靳单的住宅翻遍了,却始终没能发现这处地下湖,自然也没能找到他们。
“我们还在靳单的住处,现在有事要处理,办完我们就离开,出去再找你。”云子宿言简意赅。
沈秋晚很快应下来,贺空山已经来了,因为云子宿之前的交代,他和贺阁会暂时在清易宗借住,等云子宿出来。
临挂断电话之前,沈秋晚还多问了一句:“前辈,你们在里面的这几天,北城连下了一整周的暴雨,但是之前的天气预报显示,这周本来应该都是晴天……”
云子宿顿了顿,道:“出去和你细谈。”
从临城到北城,两场异常大雨,他的身份自然也再瞒不住清易宗。
不过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人已经不是云子宿了。
有地下灵湖和聚灵阵的辅助,韩弈的恢复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风险。只不过修士和普通人对时间的计算方式不同,在修灵界时,闭关数十年也都再寻常不过。见人灵体没出差错,尽管韩弈始终没有清醒,云子宿也没有太过担心。
趁着对方休养恢复的时候,云子宿也把自己的记忆梳理了一遍。结婴成功之后,他就察觉自己能想起的东西多了很多,来到凡俗界的十八年,他能回忆起的大都是金丹期和之前的时,而现在,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元婴时的记忆。
尽管仍有缺失和断层,但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云子宿还发现……
他之前做过的那个梦也已经揭去了朦胧与模糊。
清晰的回忆再度重演,饶是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噩梦,被充盈灵气包裹的云子宿仍然是浑身发冷,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呼吸之间,连胸口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再抬起头时,他连看仍在昏迷中的韩弈的目光都变了。
好不容易按捺下心头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云子宿就思考起了这段回忆的不对劲。
在梦里,他遇见了两个人。一位是师尊,另一个就是无垠剑主。无垠剑主本名裴易,云子宿与他神交已久,却因为两人分处东西两个大陆,除了百年一次的全界大比,此外并未有过交集。
因为人数限制,大比之中,唯有元婴之上才有横跨大陆的比斗。所以直到元婴大比时,两人才算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正式碰面。
那场决赛,他们鏖战了整整三天,创下了有史以来对战时间最长的记录。两人势均力敌,又都没有耗完全部灵力,战况持续拉锯,最后不得已启用了备用方案,改成两人共同进入秘境试炼,谁先取得秘境珍宝离开,谁就是胜者。
这场大比的最后胜负,云子宿还没能回忆起来,不过早在之前的三天交战中,他就已经对裴易有了足够透彻的了解。
这是一个足以称之为知己的对手。
而且他相信,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修士有各自不同的修炼方式,除了心法,实战就是最好的了解途径。从灵力的纯粹程度和对战时的出招来看,他们会惺惺相惜再正常不过。恐怕在之后缺失的那段记忆中,两人应该有过一段相当愉快的共处,所以后来云子宿被下.药,一贯冷情冷面的裴易才会舍身入敌阵来救他。
云子宿不由皱眉,就算只回忆起了一次交锋,以他对裴易的印象,对方也不可能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可如果是另一个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师父的确曾经入魔,但那都是云子宿年幼时的陈年旧事,在他的记忆中,师父始终保持着清醒,从未有过失控的情况。他怎么会和魔修共处,还成了统领他们的魔尊?
这场回忆仍是疑点重重,更不要说自己是怎么跨越了大陆,专程跑到南北两个大陆的魔修领地上去。而且,若是自己真的敢前去,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大意到被人暗算下.药?
除了照顾阵眼里的韩弈,云子宿每天思考最多的就是这些问题。他想不明白答案,也补不齐最后的缺失,就只能等人清醒过来,再讨要解释。
这次休养又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左右,元婴的灵识范围比金丹期扩大百倍,不说靳单住处,就连整个清易宗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没能瞒过身处地下的云子宿。
他进来时没带吃食,现在也没有心情吃东西。金丹修士就可以脱离进食的牵制,也恰是如此,两人才安稳地在地下湖中待了一个多月。
白天和黑夜对此处来说已经毫无区别,时间流逝只能靠手表来感知。一天上午,云子宿从水平面明显下降的湖中取来灵湖水,他刚提起木桶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提桶的手一抖,云子宿差点没把水倒回湖里。
他把桶一扔,几步跑回去,抬手就按在了对方心口。大量消耗的灵湖水提供了充足的灵力,韩弈体内的灰灵也起到了相当显著的作用,吸饱了灵力的元婴终于变得凝实起来,再不想之前那样脆弱涣散。
检查确认过对方没事之后,云子宿才收回了手。
他抬起头,望向了对方的眼睛。
韩弈正一眨不眨地看过来,视线专注,目光深沉。他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面部轮廓也更加立体,明显是又清减了许多。
“你之前,说是欠我的。”
云子宿挥开心头杂乱,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问。
“所以,你是裴易,还是……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云子宿:我的大、长、鞭已经准备好了
莫慌,小甜饼也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