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也不觉瞧了眼方修林,这点也是谢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太子要拉拢云家而云家也甘愿受拉拢已是显而易见的
——对太子而言,云家的财力无疑是不小的助力,特别是云家囤集的大批粮食,更有太多谋划的余地。
而云家而言,虽不得以,却也再没有其他路好走。
怪只怪云家人自己有眼无珠,错待了云莲心。不但眼睁睁的瞧着当家主母害死了云莲心之母,还对云莲心百般虐待,合族人等竟没有哪怕一个人替她出过一次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所有人都认为绝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云莲心竟会得皇上垂怜,得以入宫为妃,后来更是宠冠后宫!
得到这个消息,云家顿时就慌了神儿。而那主母就更是昏聩,竟然害怕之下,听了皇后的分派,在害死云莲心一事上出力不少。本以为靠上了太子,至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哪想到一直没放在眼里的楚昭却又成为皇子中的一匹黑马,竟是和太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而只要容文翰和高岳凯旋而归,楚昭一方成功的筹码必然随之大大增加。
自然,即便如此,谢家可也不会认为太子就会输给楚昭。毕竟皇后娘家势大,又经营了这么多年,楚昭一个连外家都无法借力的弱势皇子,怎么可能会踢掉太子殿下,登上那至高之位。
可耐不住云家怕啊!若说这之前,云家牵连到云莲心之死时还是处处小心,不愿和太子一派牵扯太深,可事到如今,还是沉不住气了!这次看着是要破釜沉舟,要明确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这云锦芳虽是庶女,却是云莲心同父异母哥哥唯一的女儿,也就是说,云锦芳可是楚昭一点儿不打折扣的亲表妹。
把楚昭的表妹嫁人,还是嫁给太子的小舅子为妾,无疑既是狠狠的打楚昭的脸,更是向楚昭宣战,意味着云家和楚昭的彻底决裂。
这中间好处自不必说,只自己委实不解,为何这天大的便宜会落在方修林的头上?
听大哥言语间,好像和方修林的娘子有关系,不过大哥也是一知半解的模样。不是说方修林家的娘子是一个****于行的无盐女吗?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方修林却只低了头啜酒,对两人的困惑只做未知。
安东城外。
霁云亲自端了碗水用手帕蘸着一点点擦去傅青川头上的血迹,当傅青川隽秀的眉眼渐渐清晰,霁云越来越笃定,这人怕真是大哥的血亲呢。
容貌上自然不如大哥明秀夺人,眉眼间却还是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种淡然自持,更是如出一撤。
“唔——”傅青川□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眼来,面前模糊的容颜渐渐清晰,竟然是,客栈里邂逅的那对儿兄弟,忙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多谢,咝——”
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不觉吸了口气。
霁云忙去拿药膏,却被谢弥逊拦住,自己抠了一坨面无表情的递到傅青川面前:
“自己涂。”
药膏色泽晶莹气味儿芳香,明显是上好的药物,傅青川忙道谢后接过来,自己在额角涂抹。
刚抹匀,霁云已经打了个盆水过来,示意傅青川清洗一下。
阿逊的脸色愈加不好看——总觉得霁云待这个傅青川太不一样,看霁云这般殷勤伺候,心里真是不舒服的紧。
霁云却是完全没注意到阿逊的表情,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
这人就是傅青川,虽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和大哥有关系,却已经确定,这人和自己确是大大的有关系。
准确一点儿说,傅青川此人,上一世千真万确是爹座下第一得意门生,还是,爹曾经属意为自己选的如意郎君——
“青川为人极重情意,人品清俊绝不至辱没了我家云儿,别人看他家世不显,爹却觉着我家云儿若是嫁了过去,必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所以老爹,您到底是有多爱闺女啊,竟是把天下娘亲的心思都摸了个透,便是选相公也要选自家女儿镇得住的——
这就是典型的高娶低嫁啊,无论女儿身在何方,放心,老爹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敢欺负我闺女,看老泰山不摔你鞋拨子!
只是自己记得不错的话,据爹爹说,傅青川是大楚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以致状元跨马游街时,上京几乎是万人空巷,争相一睹新科状元公的真颜,一时多少少女失落了一颗芳心在状元公的身上。
而自己当时不过一个身败名裂的被休女子罢了,又怎么配得上那样俊雅的状元郎?
却也明白,那定是爹爹未寻到自己时,无数次替自己设想的幸福生活画面……
“不能做夫妻也好。”爹临终时搂着自己喃喃,“爹没办法再护着你了,总要有个人,能为我儿,遮风挡雨,乖啊,见了昭儿或青川,叫他们兄长,放心,看在爹的面子上,他们便是如何恼你,也会护着不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这一世不时想起爹爹说过的话,无事的时候也曾思量:前世楚昭占了自己爹爹这么久,自己才不给他当妹子,那傅青川吗,自己还可以考虑。
忽然明白怪不得上一世傅青川年届而立却仍是孑然一身,现在看来,怕是和云家小姐有关吧?
傅青川勉力扶着树站起身,向霁云谢弥逊一拱手:
“多谢二位相救,青川敢问二位恩公高姓大名?”
“谢弥逊。”谢弥逊应了声,手握了霁云的肩,“我弟弟,阿开。”
“原来是两位谢公子。”傅青川再次道谢,虽然明知道亲兄弟的话怎么会互相以名字相称,却也不揭破,“不知两位公子要到哪里去,可有需青川效劳之处?”
霁云忙伸出手,偷偷扯了下谢弥逊的衣襟。
“傅公子既如此说,我们确有一事想请教公子。”阿逊毫不客气的道。
“请教一说,青川实不敢当。公子但有所问,青川定知无不言。”虽是形容狼狈不堪,傅青川却依然温文有礼。
“是这样的,”这次开口的是霁云,紧张之下,不自觉握紧了谢弥逊的手,“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亲?在安东吗?”傅青川就有些疑惑。
“不知道。”霁云神情黯然,“是,我,义结金兰的大哥……”
当下细细描述了青公子的容貌,“大哥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便是离去时,也只说了‘哥’‘青川’这两个字,我和阿逊找了两年,可却没有一点儿线索——”
正诉说间,手却一下被死死抓住,霁云愕然,抬起头来,却是傅青川。只是此时的傅青川,哪还有一点儿方才淡然自持的温文尔雅模样?一双清俊的眼眸恐慌而无措,即便方才被云家人粗暴的横加打骂时,都没见傅青川如此大失分寸的样子!
“你来瞧,你口中的大哥,是不是,这个人?还有,你说离去,离去,又是何意?”短短的一句话,却几乎耗尽了傅青川全身的力气,若不是有背后的大树支撑,怕是早就站不住了!
霁云愕然,正对上傅青川手中薄薄的一页宣纸上青公子栩栩如生的容颜,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你果真是,大哥的家人吗——”
“你真的见过,我二哥?他现在,在哪里——”傅青川眼睛血红,望着霁云的眼神充满了惧意——一定是自己多想了,那么好的二哥怎么会有事?竟是选择性的忽略霁云口中的“离去”二字。
霁云眼神不自觉溜向马车,难过之余却又有些犹豫,傅青川现在的模样,又怎么禁得起……
傅青川愣了一下,一把推开霁云,踉跄着往那辆静静停着的青布马车而去,到了近前,一把掀开车幔,一眼看到两个盛着骨灰的小瓮,身子猛地一晃,抖着手指着小瓮道:
“这是,谁的?”
没想到傅青川反应如此大,霁云顿时就有些无措,讷讷着不知说什么好。
“说——”傅青川声音都有些铁锈味儿,神情更是凄厉之极。
“告诉他吧。”便是从不关心他人生死的阿逊也顿时有些不忍。
霁云愣了片刻,忽然推开傅青川,自己爬上车捧了骨灰下来,双手捧着举到傅青川面前,望天祝祷:
“大哥,云儿终于找到你家青川了,现在,云儿把你交给傅公子可好?见到傅公子,你一定很开心的对不对?”
朝夕相处了那些许时日,却从未见大哥有过展颜欢笑的样子,倒是临终前,提到青川说道回家时,大哥笑的那么开心……
傅青川宛若傻了般,想要往后退,脚却仿佛长了自己意志般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良久,终于机械的张开双臂抱住了小瓮,然后理也不理霁云等人,竟是如风一般转身就走,嘴里不住喃喃道:
“二哥,咱们回家,青川带你回家——”
哪知刚走了几步,却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人更是仰面朝天栽了下去。那双手却依然牢牢的把装满骨灰的小瓮护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