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声音, 那老妪动了动,慢慢地回过头,颤巍巍道:“咦?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这声音毫无特异之处, 确实是个普通老人的声音。待她完全转过脸来, 也的确是一副皱纹满布的、普通的老人面容。只不过,她回头时稍稍直了身子,正好露出她身后那座泥雕仙母像的面貌, 登时就令这一幕显得十分诡异了:
一则是这老妪问话的语气分明是十分惊讶的, 偏偏她脸上却殊无异色,反倒是嘴边咧着个微笑。说白了, 就是脸上的神态和情绪并不匹配,就好像一个人用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表达喜悦,又或者用一脸愁容来表达激烈的愤怒,分外违和。
二则是她的微笑, 透出一种古怪的慈祥,亦是极为不自然;若要形容这种“不自然”给人的不适观感,大概就是:与其说是她自己微笑起来,倒不如说是这微笑被画在了她的脸上、被钉在了她的嘴边,竟能给人一种工整之感,当然这工整绝不是令人身心愉悦的那一种。
吴疾的目光最先是落到老妪的脸上的,方才有以上的念头, 不过当他看到老妪身后的仙母像时,立刻就给这笑容的成因找到了答案——皆因这老妪的笑容、神情,和她身后的仙母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就连长相也甚为神似,他登时想起来了:就说怎么这笑看着还有几分眼熟,门口那两幅仙母画像,不也是这么笑的吗!
他正忙着捋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姜不和先开口问道:“您就是黄婆婆了?”
老妪道:“不错,正是老妾。你们有什么事?”她转着眼珠,来回打量了吴疾和姜不和一圈,令她脸上的神态错位感更浓了:她上半张脸眼球急动、眉头下压,仿佛十分怀疑警惕,下半张脸却仍是稳稳的端着那副微笑,当真令人看得头皮发麻。待打量完了,她又道:“仙母娘娘只有襄宁人拜得,两个娃儿都不是本乡人,快些退出去罢。”
姜不和端详着她,不紧不慢道:“不妨事,我们本也不是来拜仙母的,此来是专程想要请教您几个问题。您知道阿芸的事么?”
黄婆立刻闭口不言,盯着姜不和看了好一会儿,方道:“咱们襄宁人的家事,外乡人不要多问,还是快快家去罢。”
姜不和道:“这恐怕不行。问不出答案,我们是不会走的。”
他说这话时,面容平静,又往前走了一步。黄婆见他这架势,或许是看出来者不愿善了,反倒不再赶他们走了,笑了一声,道:“富贵娇儿,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做甚么游戏?你们家中大人可知道你们来了这里?”
恭州荒僻,襄宁镇自然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从来地灵方能孕育出人杰,在镇民、乡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襄宁,吴疾戴着面帽倒也还好,姜不和这副灵秀形容,自然一望即知不是本地人,寻常乡民当他是富家子弟,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不过襄宁镇地头偏僻,没有正经官辖,一个生得抓眼、穿得金贵的俊俏少年,也只能令人疑而不惧罢了。吴疾并不知道此节,不过却能看出黄婆问这话时眼神已经不对了,刚想要提醒姜不和,就见方才还一身老相的黄婆突然一跃而起,瘦小枯干的身躯衣袍展开,宛如一只大蝙蝠似的贴着棚顶、从两人头顶飞跃而过!
吴疾因有预料,反应极快,以为黄婆这是要逃,伸手就要去抓黄婆的衣服,正好握住她一片衣摆;她甫一出手,真力自动,充盈手腕指间,握力不啻于铁钳,只是这衣摆刚一抓实了,他自己反而被拉得朝后退了几步,登时裂帛声起,衣摆已生生地被拽断下来一截,而黄婆去势却丝毫未减,足见她这一跃的冲力之猛!
这一抓不着,吴疾立刻稳住重心,旋身想要去追,却没想到黄婆并没有跑,而是幽灵一般滑落到庙门口,宽大袍袖下伸出两只皮肤松弛发皱的枯木老手,拍向了洞开的庙门!
那两扇庙门看着破破烂烂、很不结实,受了黄婆这一拍,发出“轰”的一声,但却丝毫未损,只激起了几团灰尘,应声重重地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微弱月光!庙室内陡然微微一暗,只余下昏黄摇曳的烛火,照出仙母泥像一条长影,一路延伸到门扇上头,和黄婆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黄婆背靠庙门,桀桀笑了一声,道:“两个小儿,拣哪天来不好,偏巧撞上今日仙师大人要收笼头的时辰,正好找上门来纠缠。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罢!”
姜不和道:“原来如此。还要请教是哪位仙师,给你缝的这身皮子?”
黄婆一听这话,眼神陡然一厉,尖叫道:“留你不得!”话音未落,人已暴起,张开两只枯瘦的手,向着姜不和急攻而去!
吴疾早就在全神戒备,刚才没有发难,无非是还想从黄婆嘴里再听点线索而已,是以黄婆身形拔起之时,他也一齐动了,甚至比黄婆还要快一些!不待黄婆冲到姜不和面前,他已先一步挡在中间,出掌拍向黄婆!
他先前对敌,已经琢磨出真力运行与手势相辅相成的奥妙,例如以拳送气,则凝实沉重、有如钝器,以掌送气,则打击面大、威力却小些。他之所以出掌,本意是想留手,就算不能将黄婆立刻打得失去行动能力,也能变拍为抓,擒拿对方。当然这些招数,都是应付活人的,耳听着刚才那一番答对,这个黄婆似乎不是人,吴疾自己也不敢肯定效果是不是和预期的一样,只是凝神调动浑身真力,拍出一道轰然掌风!
这一掌击出,气劲蛮横外放,吴疾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后悔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外挂,这一掌比起他之前在十里不同天时的力量,有了几何级数的增长,击出时甚至发出了如同暴风过隙的破空啸声!
他手掌拍击之处,对准的正是黄婆胸腹正中的位置,这一声啸音罢了,他手掌根本还不曾印实到黄婆身上,黄婆的胸腹间衣衫业已骤然鼓胀而起,仿佛被强烈的气流吸引,继而猛地塌陷下去,如同弹簧崩到了极致的劲力回弹,令她整个人像一团被人一拳砸凹的面团,倒飞了出去!
而吴疾因身量未成,手臂并不如黄婆长,因此这一掌虽是隔着尺许距离就起了效果,但她的面帽还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黄婆的手抓了一把,霎时遮颈的布帷裂开一条口子,猛地冒出一阵黑烟!
姜不和立刻道:“快把帽子摘了!”
吴疾马上反手扣住帽子,也顾不得解帽绳了,两手稍一用力,使了个男模敞怀撕衬衫的架势,竟然直接把面帽一扯两半,扔在了地上!
她这一撕一扔的气势,已经相当震人,扔完了又立刻微弓着背,顶着一张惊世骇俗的美丽脸庞,大马金刀地朝黄婆走去,一副想要补刀的样子。姜不和看暴力屁孩看得失语一秒,拦住她道:“别去别去,她已经站不起来了,离她远点。这婆子是个鬼仆,一身祟气,沾上手就麻烦了。”
——确实是站不起来了,那黄婆看着张牙舞爪,实则给吴疾轰了这巨力万钧的一掌,从脖子以下一直到腰,都垮塌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唯独完好的四肢还能动,外加万年挂着笑的脸上一双眼珠不住骨碌碌乱转,高声道:“仙师就要来了,尔等待死罢!”
姜不和道:“来了正好。方今炼鬼者人人喊打,我也想知道是哪位仙爷有这样的胆量,敢炼鬼为仆。可惜手法就次了一点,只能炼出如你这样只会乱抓乱飞、没有一点真本事的。”
吴疾顿时心有戚戚:这黄婆婆方才要杀人时,狰狞凶狠,气势何其骇人,却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居然被自己一只肉掌就给拍散了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这种想法颇为有失公允,以黄婆的鬼魅身法、外加沾上肌肤即令人染祟的病毒式攻击方式,对付普通人乃至个把武功高手,都绝无问题,偏偏吴疾身负素蟾标准的七七功力,这一掌就是量变导致的质变、一力降十会的把黄婆给秒杀了。
正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语气和气斯文地道:“不知是哪位仙友登门,有何见教?缘何杀伤我门下老仆?”
这道语声响起时,两扇庙门旋即齐齐向外打开,黄婆失了倚靠,人便朝外栽去;就在她栽倒在地之前的刹那,口鼻中突然冒出一缕青烟。一个身穿长袍、头戴木簪、手持拂尘的白面男子从门外一步跨进来,那缕青烟旋即化作一根范光的银丝,附入了拂尘里头。
这男子发髻衣衫,都颇有吴疾老家的道士风范,人也是面白微须、口角含笑,一副善人模样,说白了就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文质彬彬的中年白胖。吴疾眉头一挑,说:“你就是那个炼鬼的?”
白面道人站在门口,听见吴疾发问,循声一望,当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日常对着她的脸发起了愣。
作者有话要说: ~啊!!!蟹蟹以下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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