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恭州小香山(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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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角被姜不和说得瞠目结舌, “你——”半晌都无法成功措辞吐槽,气道:“你快少说几句罢,闭嘴好清心!”

姜不和的结已打好了, 他不紧不慢放下手来、搭在膝上, 微微翘着唇角,很听话地不再开口。槐角对着他吹胡子瞪眼地喷了口粗气,回头对吴疾说:“这铃共响两个时辰, 我就在这里, 待时辰一到,我来唤小娘子。”

吴疾点点头, 闭上了眼睛。玉铃果然和桃铃一样,一旦凝神去听,就有柔和铃音入耳。旋即他就明白,为什么槐角说时辰到了会叫她——这铃音听了片刻, 脑中便有一种玄妙而舒适的感觉,令人意识朦朦胧胧,似睡非睡,逐渐忘记了外物。

这种无知无觉、仿若浅眠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吴疾听到槐角遥遥的声音,这才渐渐恢复了清醒,睁开眼睛, 只觉得精神一振,而自己竟还一直保持着坐姿。

槐角见她醒了,关切道:“时辰到了。小娘子好点了么?”

吴疾只觉四个小时简直是弹指而过, 恍惚着还未及回答槐角,房门就被人打开,早上见过的鹅蛋脸少女走了进来,招呼道:“不和哥哥,小娘子。”

姜不和正在解蒙眼青帛,听到她声音,即道:“燕覆,怎么了?”

燕覆见他还蒙着眼就即刻辨出自己声音,面露赭色,声音小了一些:“姥姥叫槐角哥过去。”

槐角闻言,立刻应声往门外走。燕覆又对姜不和说:“不和哥哥,姥姥让你和小娘子趁着天亮,下山去买些东西。”说着递过一只荷包,“里头有银钱和单子。”

槐角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框,闻言回头道:“啊?这回要小娘子去?她怎么拿得动,我和姜公子去吧。”

燕覆也担心地看向吴疾,“我也问过姥姥的,姥姥说小娘子拿得动,就要她去。”

槐角面露不信,“我再去问问姥姥。”

院子里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厉喝:“问什么问?我这里不养闲人,难道还白治你们不成!?赶紧上路!槐角滚过来!”正是甄浴的声音。槐角被吓得一个激灵,赶快跑了出去。

燕覆和吴疾面面相觑,前者道:“小娘子,你不要勉强,你要是拿不动,就到山脚下等一等,我……”

面对“你拿不拿得动”这个问题,每个发自直男灵魂深处的回答当然完全一致,吴疾立刻说:“没事,我拿得动。”

燕覆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了,当然这无疑只会更加加强吴疾的积极性——别人不知道,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外挂还没过期,何况这外挂一共也没用几次,哪怕要扛头牛上山,正好用的够本不是。

……

山风冷硬、脸能杀人,吴疾便照旧裹好头脸,去和姜不和会合。

他走出大门外,伸伸胳膊、踢踢腿,自觉听了两回铃,身体状况和昨天简直不能同日而语,精神再无不济,试着运转一□□内真力气,非但再无滞涩之感,甚至有几分汹涌磅礴,就像出了故障的电脑返厂换新、鸟枪换炮,马力以几何级数增长,让用惯了老人机的人都有点不适应了。

吴疾心想自己的健康状况无碍,掐指算了一会儿自己的外挂还有几天才过期,现在才刚开始衰退,不觉又分神出来,有那么一咪咪担心病友——据燕覆所说,前几次姜不和都是和槐角结伴下山,要买的东西需仰仗姜不和去挑选,槐角出力搬上山。山路漫长,难不成姜不和真是拖着这一身时不时血崩的伤口一点一点走下去的?

正当吴疾在认真考虑背着姜不和下山的可能性,院门已开了第二遍,一道黑色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姜不和。

他换上了一身齐整修身的玄色衣袍,衣衽贴合着脖颈线条束紧,刚好挡住了颈上绷带,两只手腕,亦扎束了护手,将伤处掩饰得严严实实。

他浑身上下的行头,皆是素面黑缎,显得身型极为匀称好看,又无多余饰物分散观者视线,更令他那张本就英俊风流的脸极为突出。只是他对襟、腰带、袍角,甚至束发带上都滚着银线暗纹,恰恰精致在小处,与他之前散漫随意的形象大相径庭,居然有一种微妙的、一丝不苟的贵气。

吴疾可不认为这一身衣服会是香山特供的病号服,没准儿这形象才是病友的完全体。他自己过去也是个连衬衫袖扣都要精确到专门规划收纳空间的人,可那是属于男人的自我要求,他对自己如今这副小女孩的身体可没有半点规划,随便穿穿也就算了。因此再次读到病友熟悉亲切的属性,内心不由掠过一点唏嘘。

姜不和见吴疾打量自己,歪脖冲她笑了笑,“咱们走罢。”

吴疾点点头,两人便并肩往山下走。姜不和边走边说:“这下山的路有些绕人,我也是走了好几遍才走熟的,刚好这回你也能记一记路。”

吴疾点头道:“好。”说话时还是分出一点心去留意姜不和的腿脚情况,想着可别出什么意外。谁知姜不和步伐竟然颇为稳当,几乎让人怀疑他之前那副重病号的模样是幻觉。

姜不和接着说:“香山脚下有个小镇,还算有点人气儿,我们这回就是下去买些日用,还有几样姥姥要用的物材。不过镇上有兵丁驻守,出入都要交验照身帖的。你有照身帖么?”

他谈吐间总是有一种流畅的自然,可算是一门奇妙的本事,能令他不论说什么都不令人觉得冒犯,哪怕是之前对着吴疾的脸吹长相的两回,也神奇地有股朋友间闲聊的和谐劲儿。也是因为这个,吴疾对他观感不错,摸出自己一直收在身边的照身帖递给他:“这个行么?”

姜不和接过手里,一望帖上金边,便说:“这张帖好,东土之内任君通行。”翻过另一面,停了一停,微笑道:“慕凝?真是个好名字。”

这张照身帖还是之前小钏儿买的,上头写的自然还是薛暮凝这个名字。吴疾说:“这是假名,我真名叫吴疾。”

姜不和“啊”了一声,微讶道:“小姑娘叫了个大丈夫的名字。”

这话说得就让吴老板很舒服了!吴疾一乐,道:“谬赞谬赞。”

两人不过几面之缘,这时还算不得熟悉,兼身高、年龄都有差距,按说也没什么话可谈。结果这么一来一往,竟然也就聊起来了。吴疾顺势主动问:“你的伤没事么?”

姜不和看到她的笑容,不由也跟着又勾唇了,道:“暂时没事。我方才还想问你,你身上的武功还在么?如果还在,我们可以快些飞下山去。”

吴疾停步看他。

姜不和见她表情,指着自己额头解释道:“玉铃补魂安神时,能令人真力自然并行,你入定那会儿,我没管住眼睛看了你一眼,正好瞧见你额头上的渡心印。是先前那位渡象宗法师传给你的吧?”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自己眉心,“渡象宗这门从己渡人的七日小神通,还是很好认的。这神通走的是眉心这一点,是以受者运功时眉心便会亮起一点朱色。施者额上的叫证心印,受者额上的便也有个美名,叫渡心印。你不是修士,想必法师也渡不了神通给你,那渡的便只能是武功了。”

吴疾听他一蹴而就地一波分析,惊讶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外挂还有这么招眼的属性。姜不和看她这样,问:“怎么了,你不知道这些么?”

吴疾诚实地回答:“谁打架的时候还照镜子啊?”

青山绿阶、阳光柔斜里,一个几能入此自然丹青、做画中精魂的小姑娘就这么张嘴闭嘴说打架,令姜不和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无声地笑了。“这……我手边也没有镜子。要不一会儿到了山下买一面,你对着镜子试试?”

吴疾说:“行,一会儿试试。”说着运起真力,活动了一下手指,“怎么个飞法?”

姜不和从小姑娘眼神里读出自己可能会被如何对待,很知机地说:“你跟着我。”说着转身一步踏起,人已浮空又落,站在了十几个石阶开外。

吴疾有了在十里不同天的打架经验,高来高去已不在话下,紧坠在姜不和身后起跳再落地,其间当然也看出后者这熟悉的浮空神技并不是武功。……说好的东土仙踪难觅呢?不过观他之前伤势之重,还能自如谈笑,本来就不像普通人就对了。

姜不和回头见她轻松跟上了,说:“那咱们就用这个走法了。”看到她古怪的眼神,问:“怎么?”

吴疾说:“原来你也是修士。”

姜不和笑道:“惭愧,也止一点微末修行。我听槐角说你也想入此门?今后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吴疾自从和白鹿归、素蟾刷过副本,对超自然力量早已耐受力良好,自然很快就接受了身边再度刷新出小仙子的事实。当下两人便这样在轻松友爱的气氛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一边往山下“飞”。

姜不和说的倒是没错,下山的路的确有些绕,有好几次走上岔路,景色大同小异。饶是驾龄多年的吴疾记路很有一手,也没有十分把握。

越往山下,地势渐缓,吴疾来时是晚上,白天看山又是另一番样子,景色很是秀丽。绕过几转山道,已能遥望下头人烟。姜不和道:“再往下就有人往来了,只能走路。”

两人收束脚上功夫,沿着山路继续走,眼前林木逐渐疏阔许多,不一会儿就看到有樵夫正在林中劳作。

所幸临近山脚,路也好走许多,两人不一会儿就出了林子,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宽了。靠山吃饭的人不少,出得山脚,两旁就已有零星屋舍,吴疾打量四周,也看不出是不是上山时那条路了。

姜不和轻车熟路,敲开一户人家房门,牵出两匹健驴来,跟吴疾解释:“专门寄养在此的,否则去镇上太不方便。”

吴疾对这世界里交通之不便,已经深有体会,电视剧里的大侠动辄换马骑的场景其实极不科学,一旦离了驿道,到了荒僻些的地方,别说马了,马尾巴毛都没有一根,出行全靠11路。普通农家没条件代养马匹,有驴已经很不错了。

两头驴子,一头黑毛白腹、一头青毛花蹄,驮着两人一路往大道上去。毛驴脚力不快,待摸到镇子边界,眼看太阳已经要往下沉了。吴疾抬头看天,问:“今晚还赶的回去么?”

姜不和道:“赶着过晚采买完,歇过今夜,明天再回香山。”

吴疾没想到还要在外头过夜,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当熟悉一下周边环境了。

他之前已从姜不和嘴里得知镇名叫襄宁,镇外围了一圈矮墙,衔着中间一道拱门,果然有兵丁把守,验看村民的照身帖。

姜不和下了驴背,牵着驴往队伍里挤,吴疾正要跟上,姜不和便摆手道:“你拿着你那张照身帖直接上前递给他们,就能通行。过了此门,往左有一间茶水铺子,你在那里坐着等我。”说着拿过了吴疾手里的缰绳。

队伍本也不长,吴疾看他这照顾屁孩的架势,总不好说“咱俩一起排队”,便先上前去了,心想等会儿先买好茶点慰劳病友就是了。

她只身走上前去,守门兵卒见是个半大孩子,刚要拦人,看到了她手里的照身帖,立刻改拦为接,拿着帖验看一阵,便放她先行,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吴疾回头看了后头队伍一眼,正好看见姜不和摸出和队伍里普通乡民一般的木板照身帖,蓦地想起先前白鹿归的仙人vip特殊照身帖,心想不是修士都有特权么?她先前已经有所感觉,这会儿见此情景,心知果然病友这背景是有点复杂的。

姜不和所说的茶水铺子很显眼,吴疾入内等了一阵,姜不和就找了过来。两人坐下快速补充了一下食水,就牵驴直奔药铺。

甄浴交代要买的东西,其中拿大头的就是各类药材。两头毛驴身上早挂好了褡裢,姜不和似乎对药材很有研究,又同卖药的相熟,很快就完成了任务,接着就是买些布匹、调料等日用杂物,吴疾只管跟在后面,双手运气,开着大力神外挂帮忙装卸。就这样一直忙活到日头偏西,两人牵着驴到一户相熟的人家里使钱投宿,待安顿好毛驴,两人坐着吃罢干粮,姜不和说:“还有一样东西要买。”说着站了起来。

吴疾跟着站起来,姜不和见状,反倒犹豫了一下,道:“你不如在这里等我。”

“不用我帮着拿么?”

“东西不重。”姜不和说完顿了顿,又道:“也罢,你跟着一起来也好。走罢。”

吴疾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走到街上。姜不和在前头带路,左拐右拐走了一阵,逐渐离了大路,往僻静的小巷子里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吴疾看着不像是往商铺聚集的街道上走,问:“要买的是什么东西?”

姜不和道:“要买一点小手段,到时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眼看着周围连行人都难见,最后到了一条黑漆漆的长巷前。姜不和回头冲吴疾道:“你在巷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说罢小跑到巷子里,敲开一道门钻了进去。

吴疾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四下看看,发觉周围都是无人居住的破落民居,抑或是宅院后墙,挤得头顶沉着夕阳的天空都变形了。他溜着墙根儿转了两回,忽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身形瘦弱、衣衫褴褛的小孩低着头从旁边跑过。

这小孩低伏着脑袋,后脑勺朝天,头尖儿上扎着一股小辫,显见是个小女孩。她辫上拴着一圈红绳,色泽艳丽如新,看着和她稀疏发黄的乱发、破旧的脏衣有些不相称。她实在太瘦,跑动时步子又不稳,几乎可以说是跌跌撞撞也不为过,令人看着十分揪心;如此又跑出丈许距离,果然扑跌在地。

吴疾离她很近,见状下意识地上前几步,问:“你没事吧?”说着伸手给那小女孩。

小女孩动了动,撑地的双手抬起一只,握住了吴疾的手。吴疾低头看到她脏兮兮的小手,和自己白皙的手掌呈现鲜明的对比,合掌一握,触手更是一片骨节嶙峋、又十分冰冷,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冰。

他下意识地手上加力,将那小女孩从地上拉起,另手替她轻拍身上的灰,又问:“摔到哪里了没有?”

两人身高差了一个头,那小女孩站起来之后,仍是低着头,吴疾也看不到她的脸面,只见她轻轻地摇头,头上的红绳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握着吴疾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吴疾被她抓得微痛,又觉得这小女孩的手比刚才又冰凉了几分,甚至冷得有些不正常了——这个念头方起,倏地她左边肩膀被人从背后一拍,一道声音低低响起:“你在跟谁说话?”

她一个激灵,回过头,看到姜不和正站在她身后。她刚要答话,姜不和就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脑上,将她轻轻往怀里一带,弯腰在她耳边说:“别回头。”

吴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轻轻摁到怀里,额头抵在他肋间,同时觉得被那小女孩握着的手骤然一轻!

那感觉就像是握了满掌冰块,冻得快麻木的手,突然被放进热水里、迅速回温。吴疾觉察出有问题,没有回头,而是抬眼看向姜不和。

姜不和冲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抬起放在她后脑上的手,拍了拍她头顶,说:“行了。”

吴疾立刻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已没了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而她分明清楚地感觉到,刚才那个小女孩和她相握的手是一瞬间“消失”的,并没有抽手的动作。

姜不和轻声道:“你刚才扶起来的,可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顽强的更新了!

感觉手机码字就是在凌虐我的手筋啊啊啊啊……

有错别字的话大家忍忍,等我回去再修

目前三次元情况有点棘手,每天都是奔波完晚上在宾馆码字,状态和坐在电脑前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也不能准确给出下次更新时间,大宝宝们对不起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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