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chapter.95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到了32周, 两个坏消息传来。医生说她肚子太紧,胎儿绕颈一周。肚子里凶悍的小朋友转成了臀位,像个小弥勒般端坐着。

考虑到大龄产妇又是初生, 医生由原先的顺产改为建议考虑刨腹产。

赵想容很乐观地问,能不能靠做做瑜伽纠正。结果, 医生和周津塬同时警告她最好老实点,别瞎折腾。

周津塬的面色尤为难看,他留下和医生严肃谈了很久。

比起他,赵想容的孕期心理负担确实没有那么重。有人替她焦虑,她通常就是不怎么着急的。甚至下午还和司姐讨论请一个明星做客座编辑的可行性。

两人晚上去十三区的一家中餐馆吃饭。

落座后,周津塬突然冷不丁地告诉她, 他近期会向国内医院提出辞职。

赵想容正用指尖捏着塑料筷子, 她一怔。

“怎么了嘛, 你不是爱死你国内的医院了?”

周津塬看着她, 口吻清淡:“医生向来属于移民里的优待人群,从国内医院辞职后, 我可以选择留在这个实验室,或者加入家法资医用耗材公司,试试做生意。再或者, 干脆投资移民到法国。以后, 就让我们孩子在巴黎念书。法国人对结婚不结婚不那么看重,我们也不需要结婚。”

赵想容被巨大的信息量弄得愣住。等反应过来, 她蹙眉说:“这,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些?”

周津塬说:“我的学业签证马上就要到期,手头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做个取舍。而这几个月,我几乎每一周都在问你,要不要在大使馆重新登记结婚, 要不要考虑回国生产。你每次都在摇头。显然,你更喜欢巴黎,也更喜欢保持现状。”

赵想容不以为然:“对啊,我肯定要在巴黎生孩子。法国的医疗条件比国内好上一万倍。”

周津塬并不反驳这句。他说:“既然你喜欢巴黎,我陪你定居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移民吧。”

赵想容被噎得无话可说。

她非常爱巴黎,甚至购买了一年多的高级健身会员卡。但是,还没爱到想移民的地步。即使考虑移民,也会首先考虑北美,再怎么说,她的英语还是比法语好上那么一点。

周津塬怎么就那么讨厌,突然之间,说起移民?她杂志的美术总监刚跳槽,她也正为肚子里的崽隐隐挂心,他也跟着添麻烦,没眼力地提什么移民。

抛出这么爆炸性话题的男人低头看着菜单,显然觉得讨论完毕。

沉默片刻,赵想容突然之间站起来,笑吟吟地问:“哦,你就那么想移民?”

周津塬抬起头:“你是指我们。”

她脱口而出:“我可不打算移民。你不如自己移民吧,我是要回国的。”

周津塬脸色微微铁青:“你现在坐长途飞机有多危险?别那么任性,我不是正在和你商量?”

她向来恨他这种屈尊俯就的样子。

“我才32周,怎么就不能坐飞机?找医生,开个许可。我决定了,趁着肚子没那么大,干脆回国生孩子。你如果要移民,自己移吧。”赵想容冷冷地说,她拿起桌面的包往外走,又停下,“傻坐着干什么?别吃了,现在就回去问问医生,看我能不能坐飞机。”

“容容,”周津塬这才迅速站起来,他立刻牵住她的胳膊,“你先坐下来吃一点东西。早上什么都没吃,不是说吃中餐?”

“快点走!”

因为孕期的荷尔蒙,她脾气比以往更蛮横骄纵不少。赵想容一跺脚,率先气冲冲地走出餐厅,但是刚一出门,冷风猛然一激,脑子迅速回过神。

她站在闪烁的霓虹店牌下,疑惑地把刚才发生的整场对话想了想。

在赵想容身后,周津塬单手握着她遗落在桌面的羊皮手套和保温杯,不慌不忙地跟着走出来。他把赵想容带到背风处,帮她戴上外套帽子。他把兜帽的羊绒绳子在她尖尖的下巴处绑了个蝴蝶结,拉紧她围巾。

赵想容眯起眼睛打量他。

她的手滑进他略温的大衣里:“周津塬,你是不是在跟我玩激将法——故意提出什么移民,激得我一生气,主动说要回国生孩子?”

周津塬微微扬眉:“我有吗?”不等她恼怒追问,又说,“容容,我今天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医生没主动告诉我,但我看到报告了。”

赵想容的注意力立刻又被转移:“真的吗?”随后受不了他眼睛发亮的表情,撇嘴说,“算了,即使知道也不要告诉我,我更喜欢惊喜,生出来就知道。”

周津塬嗯了声,他凝视她,独自微笑了好长一会,直到赵想容不耐烦地推他一下。

>>>

机票很快买好了。

原本他想多买一张机票,请个航空看护。但是赵想容讨厌被当成孕妇特殊照顾,最后只好作罢。

登机后,赵想容缩在放平的座位,穿着ugg的毛拖鞋,脚下是在免税店里的购物袋,想到要面临长途飞行,脾气有点焦躁,还有隐约的害怕。

“跟我说一会话。”她跟周津塬说。

周津塬帮她收起柔软的大衣,也坐在她对面。他垂眸按摩着她的手:“欧洲待了那么久,最喜欢哪里?”

“法国的话,最喜欢巴黎。欧洲最喜欢……哎,我其实发现,最喜欢的国家还是中国。”她若有所思,“真奇怪,我现在突然想回国,真希望飞机一下子落地。”

周津塬望了望她:“我更希望飞机不要‘一下子落地’。”

她看着他微笑,是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角度。周津塬刚要低头,她又问:“你呢,最喜欢欧洲哪里?”

“海德堡还可以,我出差时从柏林自驾去了一趟海德堡。”周津塬摆正身体,他沉吟了会,“以后带你去工作过的那家医院看看。”

赵想容被他按摩着手,心情慢慢平缓:“很漂亮吗?”

“自然风景不错。规划得也很好,安静。医生多,但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图书馆和机械化冷库。他们那里组织学的医生……”

赵想容听着听着就迅速失去兴趣:“当我已经去过了吧。你喜欢的地方,听上去永远那么荒。”

周津塬却说:“你以为能躲的了?等下次去柏林,免不了带你回去看看。”

两人五指相握。但过了会,她又产生新的焦躁,问航班需要多久。

他轻轻地翻转她的手腕,示意她自己看表。赵想容固执地要他亲口告诉她。周津塬拗不过她,只好回答是十一个小时。

赵想容跟着他重复:“睡一觉就到了。”

不料,他无情地给出一个直观数字。三十次。

三十次,这是周津塬预估她在这次旅程中,会上厕所的次数。

赵想容在孕期,每天恨不得焚香祈祷,肚皮上别长妊娠纹,周津塬却顺手统计了她每天跑厕所的次数。对他来说,大小解,甚至放屁都只是精密化学有机体释放的符号。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像小白鼠?”她假笑着问。

周津塬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

“我支持你在国外顺产。但万一刨腹产,你是要住院的。我要你回国住院,因为母语也是一种医疗资源,你自己也要听懂医生怎么说。本来可以去和睦家,但是,他们那里出麻烦,第一时间也往我们这里送,去年有个绕颈去世的孕妇。我一直跟瞿副主任传你的病例,他是大我六届的师兄,外号叫瞿一刀,水平在全国无出其右。我们尽量顺产,但要是剖腹,就由他给你做。瞿副主任不爱出国际部,平时都在东院。保证你没问题,毕竟,你的身份是本院职工的家属。”

赵想容无言以对,最近每天都在听周津塬说这些。

“我已经跟瞿副主任打好招呼,明天一早出诊,首先来看你。”周津塬说。他们会给赵想容加个胎心监督,如果胎心异常下降,在婴儿降生前,赵想容都必须留在病房。

赵想容微微蹙眉:“我无聊从病房里跑出去,你记得要包庇我。”

周津塬知道,她这性格真的坐不住。

他沉吟几秒:“这事不需要记住,我会包庇你。不仅如此,我会告诉你她们护士几点换班,院里的几个隐蔽小门都藏在哪儿。”

赵想容怀疑地扫他一眼,但听他这么承诺,稍微放下心:“我会等胎心监护正常,才出去逛逛。你乖乖当你的骨科小医生,我可能会查你岗哦!”她抿抿唇,“等着瞧吧,我赵想容生的宝宝,肯定会非常健康——又聪明又漂亮,这崽子最好一出生就给我长得美点!”

周津塬没说话,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

过了会,空姐满脸笑容地走过来。

温存的两人才分开。空姐又请求周津塬坐回自己的座位,周津塬点头,用手指把保湿口罩重新给她勾到耳朵上,挡住她嫣红的嘴。

“一睁眼,我们就回家了。”

赵想容欲言又止。周津塬原本要走,回头看着她:“起飞后解开安全带,我过来陪你说话。”

赵想容艰难地伸长腿,把鳄鱼皮的手提包往肚子严密地一挡,又将莱卡交给空姐,示意空姐给自己拍张照。

这是一场特殊的飞行经历,她得拍照留念。

周津塬挑了下眉,很自然地弯腰,搂住她肩膀,挤进镜头里。赵想容不快地推了下他,也没说什么。

跨国航班确实有点累,尤其对高龄孕妇。

赵想容没有吐,不停地去厕所,飞行的最后六个小时终于消停。她用羊绒毯严密地盖着头脚,像个静静的蚕蛹。周津塬踱步过来,查看了她数次,等最后一次掀开她脸上的毯子,赵想容突然隔着口罩,狠狠咬住掌心。

他捂住手,后退两步,任她自己躺着。

抵达的时间在傍晚。

下着大雪的华北平原,气温冻死马,一片隽永的白色挡住所有绿,显得古意莽莽天高水远。

在飞机缓慢降低的过程中,开始剧烈地颠簸和倾斜,仿佛浪巅上的小舟,左右不稳。机舱里很静,灯还全黑着。

周津塬也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但赵想容久违地睡得很沉,即使飞机下降时鼓膜传来的难受,也没让她醒来。

此睡非彼睡。赵想容在睡眠中还带有一部分的意志,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梦中之梦,她既知道自己正在睡觉,也知道可以自由地用意志控制着梦境,想见到谁,就可以在梦境里见到谁。她习惯性地让自己梦到熟悉的场景,湿地的蚂蚁,交错的断垣,鬼鬼祟祟又聪明苍白的少女朋友。

然后,她开始略微犹豫,该不该召唤讨厌的某人出现。

赵想容再气喘吁吁地醒来时,机舱内已经亮起所有的顶灯。周津塬正坐在旁边拥着她,飞机刚刚落地,正沿着跑道风驰地滑行。

他一直注视着她表情,伸出手按在她脉搏处:“心跳得怎么那么快,刚刚睡着了吗?”

赵想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睁眼看着他清晰的眉眼,下意识地就说:“你来啦。”

周津塬一怔。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接话:“哦,那我是谁?”

赵想容涣着水雾蒙蒙却依旧晶莹的瞳仁,极轻地说:“是老公……是周津塬,我曾经给你写过信……啊又来了,我真是吃不消,快点快点扶我坐起来!”

肚子里的崽子显然也休息够了,开始像通了的高压电般激情四射地踢她。

周津塬扶着她坐直,忍不住训斥未出世的孩子:“别闹!”

飞机还在地面滑行,速度显然已经慢下来。而被这么一闹,赵想容也彻底地清醒。等崽子终于不折腾,她开始拿起自己的化妆包,无意瞥到窗外的停机坪有几片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

“嗯,外面下雪了?”

周津塬心里也想,如果下雪,此时此刻的急诊又有得忙了。但听她问,他还是潦草地望向窗外。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机舱外面是绸般的夜色。机舱内却开着白晃晃的灯,如果不凝神,就只能先看到黝黑玻璃上模糊倒映着赵想容精致的侧脸面孔。

周津塬的心微微下沉。

他记得,曾经在招生面试时告诉主任,无意拯救任何生命,然后却成为医生,他初次见面认错赵想容,和她在一起是权宜之计,最后爱上她。而他愿意想用全世界所拥有的东西去挽留她真心,才发现,和心爱的人刻意作对,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爱和古怪是同义词。局外人淡淡说一句“无用”,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控制得要死要活。而那股盛大腐烂后,她的名字到底是篆刻到心底。

赵想容合上精美浮雕的化妆镜:“下飞机后,咱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去你们医院。”

周津塬点头:“你想去哪里吃?”

赵想容噘噘红唇:“懒得动脑子,选一个你想去的餐厅吧。”

周津塬也没怎么思考:“那就蓝蛙。”

绝了,他为什么总爱挑最难吃的西餐厅?赵想容耸耸肩,没提出反对。她无非想找地方坐坐。一想到生产前都得憋在病房,生完后又要住月子会所,简直闷到死。

她把自己怀孕的事瞒得极其严密,包括两人的父母,都不知情她怀孕了。两人回国也是静悄悄地没声张。

“我身材那么好,绝不打算告诉别人自己生过孩子。以后有人问,就说崽子是花钱代-孕的。我有个特别爱装支持女权的前同事,他听到这消息,估计得发一篇推文diss我。”她自己觉得好笑,乐不可支。

周津塬拿完两人的手提行李,再回到赵想容座位里,一掌托着她肚子,一指抬起她下巴,赵想容以为他要吻自己,习惯性地抬起头,他忽而往她那长而浓的眼睫上吹了一口气。

赵想容连忙眨动双眼。

她再次一睁眼,他就冷冷又吹一下:“你眼睛上沾着东西。”

赵想容满脸懵的被他吹了几下,醒悟过来,他又在故意折磨人。

她一歪头躲过看了眼旁边的行李,提醒周津塬,忘记拿一个购物袋。那是他在机场里买的覆盆子茶。

周津塬起身重新检查行李仓,是否遗落其他物品,赵想容却出声叫住他:“嘿!”

周津塬一手撑着行李仓,闻声低头。

她却没说话,他看到她的神色变幻了几次,随后一咬唇。

他心念一动,柔声问:“容容?”

赵想容仰头静静地凝视着他。暂停片刻,她说:“问你一个问题。但是你呢,只准回答是,或者不是。”

周津塬挑眉:“哦,那你得挑一个难的问题问我。”

赵想容噗嗤笑了:“我偏要挑一个女的问……宝宝,是女孩对吗?”

生活是腐朽大陆的风和日丽,爱意是紧锁铜门的私家园林。

也许,我是说也许,深情和薄情本质上是一种属性,也许,错误会走向正确。在某种程度,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会在腐朽中活下来。也许,第一次的爱永生不忘,第二次的爱殒身不恤。但无论任何版本的故事,都会指向一个结局:薄情人和深情人必然会相遇,而在那时候,关于爱,可能会没有那么多的痛苦和不经意。

颠簸气流,飞机停在经历暴雪后的城市夜晚。

-fin-

作者有话要说:  难以置信的一次连载。

同为一场梦,共度两年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命之奇书至高降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恣意风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嫡女娇妃女配她天生好命
相关阅读
回到七零年代覆水难收周抛男友来找我算账了撩表心意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五行缺鸡[综话本]你能不能哄哄我[清穿]太子他哥的悠闲生活重生之掌上明珠我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