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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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联手才把刘红珍拉开了,脱离桎梏的女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像是要把整个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一边咳, 她一边贪婪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新鲜空气。差一点,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被活活掐死。

“虞茉莉!?”一马当先跑来的村民认出了女人身份, 这不是三年前从省城来的知青吗?留意到她白花花的身子, 霎时涨红了脸,慌忙别过眼。

被抓着的刘红珍疯了一样剧烈挣扎:“放开我,让我打死这狐狸精,臭婊.子,居然勾引我男人……”一串一串不堪入耳的字眼从她嘴里蹦出来。

饶是拉着她的两个男人都听得面皮发臊。

缓过气来的虞茉莉骤然发出一声充满惊恐绝望的尖叫,匆忙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捂在胸前跑进草棚里。

落后几步的村民望着眼前情形, 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在泥塑木雕一般的许向国身上。

他只穿着裤衩,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 整个人三魂六魄都飞走了。

立在那的许向国额角布满冷汗,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此时此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彻底完了!

刘红珍兀自在那跳着脚咒骂,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几次三番想挣脱出去接着揍虞茉莉。

不禁有人不合时宜地对许向国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同情。换个女人再气再恨都不会在这儿闹啊,还得捏着鼻子帮忙遮掩过去。

和女知青私通,许向国这个大队长是做到头了, 被撸了职还算运气好,搞不好还得吃牢饭,甚而吃枪子。

女知青那是想动就能动的嘛!

再看一眼虎视眈眈瞪着草棚骂得脸红脖子粗的刘红珍,几个村民暗暗摇头。蠢,蠢到家了!这会儿她倒是痛快了,等痛快完,就该悔断肠子了。

她这一闹毁的可不仅仅是许向国,还有那四个儿子,首当其冲就是据说正在争取工农兵大学生的许家文。有这样一个有污点的父亲,他还想被推荐上大学,做梦呢!

“嫂子,”被迫灌了一耳朵脏话的村民好心提醒:“你就别骂了,你倒是想想这事怎么收场吧!”

“当然是把这个骚货拉出去游街,挂上破鞋,剃阴阳头。”骂得起劲的刘红珍想也不想句说道,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潮红。

那村民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神经病:“那队长怎么办?”

“这个没良心的——”气贯长虹的骂声戛然而止,刘红珍的表情瞬间凝结,她一寸一寸转过头,彷佛生了锈的机器,脸上更是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被愤怒驱逐到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杀了回来,刘红珍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之前抓着她防止继续打人的村民顺势松开手。

“我求求你们,你们别跟人说,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我给你们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骤然回神的刘红珍吓得语无伦次,哆哆嗦嗦从内衬口袋里掏钱出来,花花绿绿一把。是她这些年这里一毛,那里一块攒起来的。

七三年那会儿,多少人因为知青问题进了牢房丢了性命,只一想,刘红珍浑身都颤抖起来。

几个村民无语地看着她,现在知道事态严重了,晚了,就算他们想保密,马国斌他能吗?他可是马国梁的亲弟弟,兄弟俩感情好着呢!

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是稍远一些的村民听着动静赶来了,刘红珍那大嗓门可不是盖的,在寂静的夜里,堪比响雷。

跪在地上的刘红珍突然跳起来冲向一动不动站在那的许向国:“快跑,你快跑啊!”不认,他们打死不认就没事了,没事了。

换来的是许向国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让她别喊,让她别喊,她越喊越大声,把人喊来了吧。

这一巴掌打得刘红珍头晕目眩,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许向国就像是突然通了电的机器,凶狠地扑过去对刘红珍连踢带踹,那架势像要杀人。

村民们哪能干看着,少不得上前阻止。

第二波闻声赶到的村民,被发了疯一样打人的许向国给震住了,要知道许向国平时还是很维护他大队长身份的,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不禁疑惑:“咋回事啊?”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人好像是刘红珍?她不是回娘家了吗?她咋了?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把许向国气成这样?

晚到的村民满脑门的问号。

马国斌当仁不让的站出来为后来者解惑。

在山脚下听着不对劲赶上来的许向华听罢,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老大这是色迷心窍了!

随着知青尤其是女知青被糟蹋的情况越演越烈,民间怨声载道。

七三年中央下达严厉打击强.奸、迫害知识青年的正式文件,最高领导人亲自批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们红河公社就有一个干部因诱.奸六个女知青的罪名被枪毙,两个干部蹲了监狱,至今还没出来。

从此,知青成了碰不得的高压线。

知青之间恋爱结婚,组织不会过问。但是知青和当地人结婚,组织上一定会派人来询问知青,是不是心甘情愿,有没有人逼迫?

尤其这个当地人是干部家属或者干部本人的话,审查会更严格。

知青受迫害的问题因此得到有效遏制,不过想完全杜绝不可能。

尤其这些年上头慢慢允许部分知青回城,为了一个回城名额,就有那么一些人不介意走捷径。

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可人家不介意,不表示当干部的就能顺水推舟啊!

许向国一大队长,还是有家室的男人,和女知青搅和在一块。就算女知青是自愿的,许向国他也难逃责罚。

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村民,许向华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往外涨,不禁庆幸,还好已经分家,要不都得被他连累。

“有什么下去再说。”许向华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递给被架住的许向国。他满头满脸的汗,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

青筋毕露的许向国看见许向华,眼底迸射出希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如同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老四,你得帮我!”他知道许向华人脉广,三教九流都有相熟的,他肯定有办法。

他不想坐牢,更不想死!

望着面无血色,嘴唇发抖的许向国,许向华扯了扯嘴角,他就是个开车的,又不是神仙,怎么帮?

现在倒知道怕了,睡的时候怎么不怕?

许向华强硬掰开他的手:“大哥,咱们要相信组织,组织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想把他也给兜进去不成。

许向国脸色更白,就像涂了一层面粉。

许向华又递了递衣服:“先把衣服穿了。”光着像什么样!

一经提醒,许向国打了一个哆嗦,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浮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来。

等他慌慌张张穿好衣服,循着动静找过来的人又多了一波,许向国满脸的绝望,深入骨髓。

许向华也觉得头疼,再是不耐烦许向国,这都是亲兄弟,一个娘胎出来,打小一块长大的那种,何况老子娘还在呢!

其他事情上栽个跟头,让许向国得个教训,许向华乐见其成。可这跟头栽得太狠,要是被当成典型处理,闹不好会出人命。

这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女知青怎么说,逼.奸,诱.奸,通奸,一字之差,结果天差地别。

高压线,可不是叫着玩的。

一行人在山脚下遇见了马国梁,另一名副队长纪红兵也在,还有不少马家人和纪家人。

许向华不禁啧了一声,看来马国梁是有备而来。也是,要是他抓到竞争对手这么大一个把柄,也得大做文章。

说白了,都是许向国自作自受,他要意志坚定不受诱惑,虞茉莉还能强了他不成。

许向华琢磨着,许向国还没那胆子行逼迫之事,该是虞茉莉主动,许向国就没把持住自个儿。

马国梁肃着脸走过来,停在又惊又恐又无地自容的许向国三步外:“许向国同志,鉴于这件事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为恶劣,而你又是我们生产大队队长,所以我已经派人去向姚书记汇报,请他来处理。”

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虞茉莉闻言啜泣的声音更大了一些,饱含恐惧,羞愧与彷徨。

许向国的脸一点一点灰败下来,两只眼却死死盯着马国梁,煞气森森。

马国梁不以为然,早知道这老小子不是好东西,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敢睡知青。还真是老太太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姚书记正抱着小孙子哄他数数,数到十就奖一块巧克力。

奶声奶气数完十,胖乎乎的小男孩兴奋叫起来:“巧克力,巧克力!”

“咱们虎子真聪明!”姚书记满脸疼爱地把剥了糖纸的巧克力塞进小孙子嘴里。

“姚书记在家吗?”

离门口最近的姚国富站起来打开门:“在的,什么事?”

“书记,不好了。”来报信的是马家一个小辈,自然不会替许向国遮掩:“我们大队长和队上女知青有不正当关系。”

顷刻间和蔼的笑容从姚书记脸上消退,他把小孙子交给旁边的姚母,示意家人出去。

女知青和大队长,怎么听这就是典型的利用职权迫害知青事件,姚书记也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大队长是谁?”

“许向国。”

离开的姚母脚步一顿,出了门把孙子交给儿媳妇,打发他们离开,自己则贴在门上细听。

听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姚母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女知青拿身子换机会这种事,姚母当然听说过,也知道在一些地方是半公开的秘密。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然而一旦追究起来,准得脱一层皮。

许向国这事闹这么大,他的队长位置肯定得丢,只怕命都得搭进去半条。姚母心念电转,想起了女儿的心事,这也许是个机会。

她生了三儿一女,难免格外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女儿说她自己会处理,可当妈总是不免想帮帮孩子不是。

听见脚步声,姚母躲到一边。

姚书记打开门,喊道:“国强,国富,叫你们满仓叔,杨阿姨去三家村村委等我,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们。”这两人负责管理公社所有知青,都住在其他村子里。

姚国强和姚国富应了一声,穿好外套就往外走,这么着急,肯定是出大事了。

姚母从阴影里走出来,对门内的姚书记招招手。

眉头紧皱的姚书记走了过去,疑惑地看着她。

姚母拉着他往边上走了走:“这事对许向国而言最坏是个什么结果?最好又是个什么结果?”

“你问这干嘛?”姚书记奇怪。

“芹芹啊!”姚母没好气:“前两天我刚跟你提过的,你这么快就扔脑后了。”

姚书记恍然,想起姚母跟他说过,女儿喜欢许向华。

对许向华,姚书记有点印象,得知女儿喜欢,他还特地去打听了下。个人条件还不错,配得上他女儿。既然女儿喜欢,嫁给他也无妨。

心念来回转了两圈,姚书记沉吟片刻后开口:“最坏的情况,那女知青要是被许向国逼迫的。只要证据确凿,从严处理的话枪毙都行。

最好的情况就是那女知青主动说明她和许向国之间只是感情,没有任何利益关系,那就只是个人作风问题。许向国大概会被撸职,分去干基建这类的重活。”

“感情!”姚母讥诮地撇撇嘴:“人大城市来的小姑娘能看得上他一个结了婚还有孩子的老男人。”那姑娘还不是想让许向国帮她回城。

这种小姑娘,她见得多了,谁让她男人是书记。

“那最后怎么样,就看女知青那张嘴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姚书记点点头,这种问题上头一般会重点参考知青意见。

“你觉得,那女知青会怎么说?”姚母又问。

姚书记笑了下:“要是个聪明的,就该一口咬死自己是被迫的。这样名声好歹能保住一些,还能博取同情,说不定能换一个回城机会作为补偿。”

姚母目光轻轻一闪:“你能让她听话吗?”

姚书记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想拿这个当人情送许向华?”

姚母点了下头:“兄弟俩虽然闹翻了,可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要可以,她都想趁机帮女儿把事情落实了,免得女儿牵肠挂肚。

姚书记考虑了一会儿:“明天一早就让国富把芹芹接回来,咱们先问问她的意思。”挟恩求报弄不好会适得其反,还是得和女儿商量下。

天很黑了,夜幕中点缀着稀稀拉拉的星子。

以往这个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入睡。在没有电,又舍不得烧油的地方,人们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今天,全村几乎没一个睡着的,山上那么大的动静,一大群人在村里走来走去,除非瞎子聋子,否则想不留意到都难。

目击现场的人又不少,都是沾亲带故的,随便一问就问出什么事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都知道了许向国和虞茉莉的事,瞬间炸了锅。

孙秀花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许再春瞧了瞧,没事,就是气晕了。晕过去也好,省得为不争气的大儿子着急上火,遂他也没急着把老太太弄醒。

也是怕万一老太太起来求着许向华帮忙怎么办,许向国到底是老太太亲儿子,老太太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出事。

可许向华也就是个工人,就算认得的人多一点,这事他也无能为力啊。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了,怎么翻盘。

许再春叮嘱栁丽萍照顾孙秀花,提脚前往村委。

许家康和许麦哥两好奇地跟了上去。

许再春也没赶人。

许家阳也想跟过去,被许清嘉一把拉了回来,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坐一小时自行车其实也挺累的,又吃了饭,这会儿小家伙上下眼皮子已经在打架。

哄得他睡了,许清嘉给他掖了掖被子,对栁丽萍小声道:“婶子,我给我爸送点吃的过去,我爸还没吃晚饭。”

许向华在山脚把他们放下,让他们先回去吃饭,他晚一点回来。

许清嘉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还听出那是刘红珍的声音,遂乖觉的没有追问,拉着许家阳先回来了。

结果这晚一点,变成了一个小时。

栁丽萍这才想起这一茬,又觉果然还是女儿贴心,大伙儿都被许向国这事给分了神,谁也没想到这。

“路上黑,慢点走。”栁丽萍叮嘱,又道:“你奶和阳阳,我看着呢。”

许清嘉对她笑了笑,去厨房拿了两个温在灶头上的红薯,又用保温桶灌了粥,夹了点菜。

边走边想,一直觉得许向国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今天又一次被刷新了认知,原来这个人还能更渣,虞茉莉都能当他女儿了,他居然下得了手。

不免同情许向华,岳家那一摊子事还没处理好,这边也不消停。亏得他有一颗大心脏,要不准得崩溃。

许清嘉过去时,许向华正没形象地蹲在村委前的空地上抽烟,显得分外疲惫。

就在刚才又发生了一场闹剧,失魂落魄的许向国突然高喊,他和刘红珍已经决定离婚,他和虞茉莉在处对象。

你情我愿又以结婚为前提的话,这事虽然有伤风化,但是并不会太严重。

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刘红珍这一回终于机智了一把,跟着喊,他们明天就要去打离婚证明,所以她才会住在娘家这么多天。

马国梁就问刘红珍,既然都要离婚了,你去抓什么奸啊?

刘红珍一时词穷。

还是许向国接话,因为离婚是他提出的,虽然刘红珍同意了,但还是心存怨恨。

刘红珍现在是许向国说什么附和什么,还主动说她自己就是个混球,向来胡闹。

这会儿夫妻俩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早干嘛去了,闹得惊天动地,把一个村子都惊动了。

许向国想离婚这事,村民早就听说过。许家几个长辈便抓着这一点说话。尤其是许老头,虽然恨许向国不争气,可再恨,也得把他捞出来再说。

结果,马上被打肿了脸。

那边虞茉莉悲悲戚戚地哭诉,去年她在山上捡柴火时,许向国突然走了过来,说有事找她谈,她信以为真,便跟着他进了树林深处,然后被强.暴了。

事后,许向国威胁她,她便是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她。他还要定她一个污蔑干部罪,开审判大会让大家批.斗她。

她害怕又觉没脸见人,所以不敢说出来。

从此以后,许向国就盯上了她,逮着机会就欺负她。

今晚她之所以会去山上,那是许向国白天命令她的。她不想去,许向国就威胁他明天就能从她床铺里翻出一本禁.书。

她害怕之下只能屈从!

话传过来,许向国气得直打摆子,更是害怕。

虞茉莉这个贱人睁眼说瞎话,是她先勾引他的,那天他们几个队长跟着姚书记去县里开会,吃了饭才回来,所以回来的晚了。

虞茉莉就这么从路旁的玉米地里走了出来,那天他喝了不少酒,浑身燥得慌,鬼使神差一般被她拉进了玉米地。

年轻漂亮还有文化的姑娘,就跟鸦.片似的,沾上后就戒不掉了。尤其是有刘红珍在一旁作比较。

被嫌弃的刘红珍信以为真,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许向国主动的。差一点就没忍住扑过去抓花他的脸,幸好她忍住了。许向国是货真价实的王八羔子,可为了儿子们的前途,他不能做王八羔子。

刘红珍跳起来就骂虞茉莉,骂她出了事就想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什么脏字烂词都出来了。

马国梁可不想由着她荼毒自己的耳朵,今时不同往日,她还以为自己是大队长夫人,别人都得让着她三分,直接叫人堵了嘴拖出去。

许向华冷眼看着,一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这姑娘敢拿身子开路,就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许老头深觉马国梁欺人太甚,这许向国还没定罪呢,他就摆起大队长的谱来了。

怒气上涌之下,许老头指着马国梁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些话是不是你教那女知青说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想害死我家老大。”许老头越想越觉有道理,扭头对许向华喝道:“他要害你大哥,你就这么干看着,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嘛?”

马国梁无语地看着气愤填膺的许老头,又同情地看一眼许向华。摊上这么个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幸好许向华没随他老子,要不早晚也就是许向国这么个下场了。

许向华面无表情:“是不是要我上前打死他,然后我去吃枪子。爸,这儿是村委,不是老许家。讲究的是真凭实据,不是谁嗓门大,谁辈分高谁就有理。”

许老头被噎得够呛,差点没忍住上去揍他。

这时候离得最近的梁满仓来了,见屋子里乌压压一群人,立刻要求闲杂人士离开。

许向华第一个退了出去。

许老头磨磨蹭蹭不肯走,梁满仓眉头一皱,老头儿就萎了。他在自家横,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长辈。在村里横,是因为他几个儿子都出息,大儿子还是大队长。在公社领导面前,他算哪根葱,哪还横得起来。

出来时,就见许向华在吃东西,一口红薯一口粥。无名邪火顷刻间涌上来,从始至终他都毫无作为,好像许向国是好是歹都跟他没关系。

又渴又饿的许向华心里正暖烘烘的,觉得闺女果然是小棉袄。

“你大哥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一句话破坏了许向华所有的好心情。

许清嘉怒了,怼回去:“你们吃饱了是不饿,我爸累了一天,到现在才有空喝上一口粥,就成十恶不赦了。是不是大伯这事一天没解决,我爸就没资格吃饭,活活饿死了才是兄弟情深。合着大伯的事比我爸的命还金贵。”

其实话一出口,许老头就后悔了,后头还得指望许向华出力。但是很快这丁点后悔就化成滔天愤怒。反了天了,就算他说话冲怎么了,他是老子,教训自己儿子怎么了?轮得着她一个丫头片子跟他大小声嘛!

许老头一下子扭曲了脸,抬手挥过去。

许向华抓住许老头挥过来的手腕,面上笼了一层寒霜。这要是别人,他早把这只手拧断了。

许老头望着许向华冷冰冰的眼睛,没来由的心里发凉。干嘛,他还想打老子不成?

许向华甩开许老头,拉上许清嘉就走。

“你去哪?”许老头愣了一瞬,连忙高喊。

许向华头也不回道:“回家吃饭!”

许老头气了个倒仰,又发慌: “你大哥这事,你想不管了?”

许向华突然止步,回身,大义凛然看着许老头:“大哥这事不归我管,也不归您管,它归组织管。共.产.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大哥要是没犯错,组织绝对不会冤枉他。他要是真的犯了错,组织自会惩罚他。我是党员,我坚决拥护和服从组织所有的决定。”

和姚书记一前一后走来的杨爱党女士鼓掌:“这位同志的思想觉悟非常高,值得我们肯定和学习。”

又瞥一眼脸色发白的许老头,路上姚书记跟她说了大概情况。无论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许向国违背了基层干部的操守是事实,他拖了组织的后腿,还给组织抹了黑。

听这老头的话音,是想让这位党员同志走后门,杨爱党不着痕地扫一眼面带微笑的姚书记,正色道:“同志们,我们应该服从组织绝无二心,万万不能把个人感情凌驾在组织纪律之上。组织像铁,纪律如磁,有组织无纪律,就会像磁铁消磁一样,失去凝聚力,消解战斗力。”

一番话说得群情激昂,更有一些人激动的脸都红了。许清嘉暗暗咋舌,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独有的精神面貌。

父子相杀的场面突然变成了思想教育大会,杨爱党女士人如其名,一颗红心永向党,字里行间都是拳拳真心。

一碗接着一碗的鸡汤喝得村民斗志昂然。

讲真,事情变成这样,许清嘉也很崩溃。

许老头就更崩溃了,村民们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就像刀子似的。

许老头挨不住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胸闷气短,想晕过去,可他不敢晕,他怕自己一晕。就被人定性为对组织不满,对组织不敬。

这一天结束的莫名其妙,思想教育大会开完。姚书记三个直接把许向国、刘红珍还有虞茉莉三个当事人带走了,承诺等公社查清真相之后立刻宣布结果。

大伙儿表示,他们相信公社干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坚决拥护公社的处理结果。

公社的人一走,村民们就散了。

在村民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有心想找许向华的许老头愣是不敢迈脚。

六叔公掀了掀眼皮,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许老头:“许来根,有句话刚刚杨副书记怎么说的。总有极少数的人为了一己私利想用糖衣炮弹腐蚀干部,我们就该互相监督,踊跃揭发。把这些坏分子揪出来,定他一个腐蚀干部罪。”

许老头让许向华管,怎么管,还不是让许向华去走关系,关系怎么走,钱啊!

许向国这人是废了,孩子都四个的人了,大儿子都能结婚的年纪。竟然还糟蹋小姑娘,简直禽兽不如,就该让法律严惩他。

回到许再春家,孙秀花已经醒了,老太太两眼通红,显然是哭过,见了许向华就追问。

许向花缓缓跟她说了一遍。

“老大会是个什么结果?”孙秀花问得小心翼翼。

许向华想了想道:“应该会坐几年牢吧。”

虞茉莉想把责任都推到许向国身上,将事情定性为强.奸。

上面会着重采取她的说辞,但是不可能只听信她的片面之词,肯定会调查。

虞茉莉住在知青点,一个屋睡了十一个女知青。心甘情愿的通奸外人可能发现不了,可这么多次的强.暴以及她那么害怕的话,能瞒得滴水不漏。

她那套说辞有不少漏洞在,仔细调查就能查清楚这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权色交易。

虽然你情我愿,依旧不道德。

尤其是许向国,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利,肯定要惩罚,还不会太轻,要不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不过性质上到底没有太过恶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就好,那就好!”孙秀花颤颤巍巍点头,四年前那次大调查,她至今还记得,被枪毙的都是犯案累累的。

和许向国这情况差不多的都没被枪毙。这会儿又不严打,就更死不了了,死不了就成了。

当年那事后,孙秀花心有余悸,再三提醒许向国,千万别犯这种错误。人小姑娘要是凑过来,赶紧躲得远远的,省得瓜田李下别人说嘴,多难听啊。

万万想不到,他明知故犯。

孙秀花不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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