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早都知道这严嬷嬷的名声,尤其是洛槿雪房里的丫头,看了都暗暗称意。其中洛槿雪身旁那个叫柳双的丫头就上前道:“嬷嬷千万别在这里闹,这是三奶奶的院子,你在这儿闹,还顾不顾姑娘的脸面了?快回去,有什么事儿你和姑娘奶奶分说清楚,世子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这番话明着是安抚,其实却是包藏祸心,首先就给严嬷嬷按了一个“不顾四姑娘脸面”的罪行,接着又点出世子来,不管错儿到底在不在严嬷嬷身上,齐煜小世子手上腕上那烫伤大家伙儿都是看到的,一个奴婢伤了世子,不管世子讲不讲理,也都没有她的好儿了。
严嬷嬷在府里这么久,柳双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她?当即便啐了一口,恨恨道:“打量我不知道你这蹄子安的什么心……”不等说完,柳双已经哭起来,悲悲切切道:“我能安什么心?不过是替姑娘和嬷嬷着想,却不料竟赚出了这样儿的话……”
洛槿雪心里这个烦啊,事情经过还没弄清楚,这个老奴还在这里给自己没脸,愤恨之下,便看向柳双道:“哭什么哭?她不起来,你不会拉她起来?先拖回房里去和母亲禀报,稍后等我回去再处理她。”说完又对洛槿芳等人道:“还要妹妹身旁的丫头也帮把手。”
柳双冷笑一声,对严嬷嬷道:“嬷嬷可听见了?你趁早儿别给姑娘添为难,这事儿传出去,若说姑娘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可不是成了笑话呢。”说完就要去拉严嬷嬷起身。
严嬷嬷一看,再留在这里是肯定没有自己的好儿了。如今服侍的这位姑娘,看着素日里和气,可这一翻脸就不认人,自己伺候她这么多年,什么事儿都是自己替她出头,到头来自己惹了一身怨恨,如今她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倒不如回去找二奶奶,怎么说自己也是二奶奶的奶妈子,想来二奶奶不会和姑娘这般无情的。
想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嘟囔着道:“是,老奴老了,给姑娘丢脸了,老奴就不在这儿给姑娘现眼了。”说完赌气一转身,直出了院门。这里洛槿雪方又问其他人,才知道事情经过。
原来严嬷嬷和其他几位嬷嬷因为不用在姑娘们房里伺候,所以就在这小厦子里和秦氏屋中几个婆子闲聊,指使着小丫头月儿替她们端水送茶,因说的兴起,只觉口干,便让月儿去拿一壶热水续茶。
这月儿去了后,她们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严嬷嬷向来是个严苛的,就在房里说了这月儿几句,秦氏房里的嬷嬷不爱听,便挤兑她说:“这话别在我们面前儿说,有本事去月儿面前说她,那小丫头虽然不是个什么有等级的,六姑娘也很喜欢呢。”
也是严嬷嬷素日里嚣张惯了,她也没把洛槿初放在眼里,加上之前自家姑娘因为算计洛槿初的事儿,被老太太狠狠罚了一顿,她心里替自家姑娘不平,本就憋着一股火,这会儿又让素日瞧不起的人嘲笑,哪里还能忍得住?
当即便拍桌子站起来,对那几个嬷嬷睥睨道:“素日我说你们太软了,逞的一个个小丫头也敢轻狂骄傲,你们还不服,如今且看看我的手段,都学着些,日后这院里的风气也能整肃整肃。”
几个嬷嬷并不在意,毕竟谁都知道这老货的名声,不过想到前几日环儿就是被她打的,这些人怕她性起,想了想到底拉住她道:“行了老货,你就消停些吧,稍后我们禀报了六姑娘,让她说那月儿几句也就是了。今儿两位世子和姑娘们都在这里,你出的什么头?”
这严嬷嬷的脾气,素来是个顶风上的,一听这话,越发下定了决心,撩开帘子在门外等着,一边冷笑道:“世子又如何?世子也不能管着咱们教育小丫头吧?”不等说完,便看见那月儿提着个大水壶走过来,气喘吁吁道:“嬷嬷莫怪,我去了厨房,那里竟没了热水,这是现烧的……”
不等说完,便听严嬷嬷断喝一声,骂道:“你这狗屁理由也就哄哄这里的人,瞅着你们姑娘面软心慈,三奶奶又是个不管事儿的人,你们就越发的轻狂了是不是?”一边说着,见月儿不理她,只要进门,她更是气上心头,便拦住了骂道:“我说的话你也敢当耳旁风,这是谁教的规矩?今儿不好好儿管管,越发上了天……”
几个嬷嬷一见她要发疯,都忙上前去拦着,月儿素来忠厚,见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得也吓哭了,严嬷嬷越发得意,伸出手狠狠扭了月儿的脸叫道:“主子们在房里说话,你在这儿嚎什么?打量着让你们姑娘给你做主么?反了你了……”
那月儿被她掐疼,就拼命躲闪,却不料齐煜竟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月儿躲闪间撞到了他,那壶热水就都洒到了他身上,幸亏在外面站了半日,这水温已经不算很热,如今又是正月,齐煜穿着厚衣裳,因此倒还没酿成甚么大祸。
然而这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弥天大祸了。闯了祸的月儿吓得两眼发直,而严嬷嬷最是机灵,愣怔过后,一个巴掌就往月儿脸上扇去,一边尖叫道:“我把你个作死的蹄子……”
不等说完,眼看就要落到小丫头脸上的手就猛地缩回来,手腕剧痛的严嬷嬷震惊看着齐煜,只见他手中擎着一把带鞘的短刀,那刀鞘上镶满了华贵宝石,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宝贝。
“污了我的刀鞘,你这混账婆子该当何罪?”齐煜冷着脸,忽然转向旁边看眼的婆子们,厉声道:“你们难道没看见这婆子是怎样烫了本世子的?还站着干什么?给我打,难道要我亲自动手?这老虔婆的猪脸也配爷动手吗?”
婆子和丫头们都愣住了,齐煜向来到洛槿初这里都是十分温和的,虽然骄傲些,但大概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关系,他对这些下人们并没有什么瞧不起的,还时不时就赏钱,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却不知这位小祖宗今日怎的忽然如此凶横起来。
“怎么?六姐姐的下人们,我使唤不动是不是?”却见齐煜阴着脸,婆子们被他的气势所慑,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主子的尊贵身份,当中就有两个胆大的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了,何况众人心里都恨严嬷嬷狐假虎威,再想起前些日子她打了环儿那笔帐,于是立刻有两个婆子站出来,对着严嬷嬷皮笑肉不笑道:“老姐姐,这可真对不住,我们也没办法,小世子在这里看着呢。”说完二话不说,就给了严嬷嬷几个耳光。
严嬷嬷何时受过这等气?当即就大哭撒泼起来,只说齐煜冤枉了她,明明是小丫头洒了水。也就在这个时候儿,秦锋赶了过来,恶狠狠训斥了她几句,接着洛槿初等人就赶过来了。
且不说女孩儿们在这里问经过,只说洛槿初带着秦锋和齐煜进了屋,看看身后众人没跟过来,她便急切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好端端的小世子竟然被烫着了?我虽说指望着你们替我出气,可也没想过用这样办法,这……这让我和王爷王妃怎么交代?”
秦锋瞪了齐煜一眼,咬牙道:“你问他,谁知道这小子自作主张。原本我们商量好了,我还想着怎么找机会制造冲突呢,恰好看见香草,又见那几个婆子不知为什么竟出了门,我就去问香草那个严嬷嬷是哪个?香草告诉了我。接着又说刚得了家里的信儿,好像她姐姐姐夫在乡下的田被人霸占了,求我能不能帮忙说个话儿,我们正说着呢,谁知这小子竟不声不响跑了,等到我听到那边的嘈杂声赶过去时,他也已经被烫了。”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就对齐煜瞪眼道:“你说你,自己什么身份?为了罚个婆子,找什么理由不成?让自己吃这种苦头,你……你这让我怎么去和舅舅舅妈交代?”
齐煜昂头挺胸道:“何须哥哥交代?难道我自己不会说话?哼!素日里父王教我兵家之道,常说机会稍纵即逝,你说咱们要罚一个婆子很简单,可这终究不是在你的宣亲王府和我的仁亲王府,这里是侯府,是六姐姐的家,没有一个适当理由,咱们就是罚了那老虔婆,别人也不服,只怕她回去了照样耀武扬威,还会从此把六姐姐恨在心里。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把握,不然这次机会没了,谁知道下次机会什么时候能出现?”
秦锋越听眼睛越大,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气得脑袋不住点着,看向洛槿初道:“你听听你听听,满肚子的理啊。连兵家之道都搬了出来,我说煜儿,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你对付个恶婆子,搬兵家之道不嫌太大材小用吗?”
齐煜得意道:“由小及大,这么简单的道理哥哥也不明白?我如今才十岁,就当做是拿这个恶婆子练手了,父王常说,兵家知识要活学活用,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威力……”
“行了……”
这回连洛槿初都听不下去了,这十岁的孩子还真是有够舌灿莲花的。她一边替齐煜抹着药膏,一边瞪了他一眼,哼一声道:“亏你这会儿还有精神,难道不嫌疼得慌?'
齐煜沉默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感叹道:“这点疼比起当日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儿,又算得了什么呢?时至今日,我胸口这道伤还时不时隐隐作痛,如今这手掌不过是烫红了一点而已,若是连这点疼都承受不了,当日我也活不过来了,将来更不用谈什么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秦锋和洛槿初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一番话,不由得齐齐震惊看向他,齐煜这个时候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这让秦锋和洛槿初心中都升起几丝心疼的情绪。
“那伤口还疼么?想来是当日受创留下的一点后遗症,无妨,等今年找个机会,姐姐和你一起去趟乡下,请我师父想想办法,咱们配几味药,抹上后就不疼了的那种。”
齐煜点点头,微笑道:“好啊,姐姐的医术这么厉害,姐姐师父的医术一定更好,那姐姐什么时候回去,一定要记得叫上我啊。”
洛槿初这个时候哪会不答应他,连声说好。而一旁的秦锋则默默拍了拍齐煜的肩膀,好半晌才用力点头:“好小子,将来肯定是个好样儿的。”
齐煜眼睛一亮,回头兴奋道:“哥哥真是这么想的?那你平常怎么还总叫我什么小屁孩儿?”
秦锋哈哈笑道:“傻小子,小屁孩儿总会长大的啊,等到咱们煜儿长大了,一定是顶天立地有勇有谋的七尺男儿。”
齐煜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骄傲道:“哥哥你真假,现在才肯承认我的优秀。嗯,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将来肯定会成长为顶天立地有勇有谋的男子汉,既然你也知道这一点,那就拜托你离六姐姐远一点好吗?我很快会成为男子汉,到时候就可以娶六姐姐了。”
洛槿初无语,秦锋满头黑线。
“你才多大点儿的小屁孩子,就敢和你哥哥我抢人?”原本还因为弟弟那段死里逃生遭遇而心有戚戚的秦锋瞬间化身为暴龙,一把拎起齐煜的衣领咆哮道:“别忘了,我比你大六岁,不管你怎么成长,也成长不过我。”
齐煜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秦锋:“哼!比我大六岁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别忘了,你虽然比我先长大,但是将来你也会比我先老。”
这熊孩子的口才倒还挺好的嘛。秦锋咬牙启齿的想,忽然阴阴一笑,对齐煜微笑道:“是吗?你六姐姐可也比你大四岁,这样说,将来她也会比你先老,到时候你就要嫌弃她了是不是?”
他说完便转向洛槿初,控诉道:“六姑娘你听到了吧?这小子根本靠不住,如今你还风华正茂呢,他就想到你要比他先老去的事儿了。”
“你这是诬陷,是诽谤。”齐煜愤怒的涨红了小脸,挥舞着小拳头:“你这个不要脸的哥哥,六姐姐,你不要听他的……”
“够了。”
洛槿初真是被他们吵得头都疼了,寒着脸道:“都给我走,当着我一个姑娘家的面儿说这些话,秦锋,你好歹也是亲王府世子,小世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还是说,你们就把我洛槿初当成那些随便放荡的女人,所以才在这里说这些话对我极尽侮辱?”
秦锋和齐煜不约而同的吐了吐舌头,对一个闺阁女孩儿说出那样的话,别说秦锋,就连齐煜都知道自己是太造次了,两人不敢说话,却听洛槿初又下了一遍逐客令。
秦锋和齐煜谁都不想走,奈何他们有错在先,此时看着洛槿初板着的脸孔,两人就不约而同的觉着心虚,不情不愿的站起身,秦锋咕哝道:“过了河就要拆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一边抱怨着,眼看都走到门口了,忽见齐煜没跟过来,回头一看,只见这小家伙正仰着脸冲洛槿初谄媚笑着道:“六姐姐,我是小孩子,那些话其实没关系的对不对?让哥哥先走好了。”
“门儿都没有。”
秦锋一个箭步蹿过来,拎着齐煜的脖领子就往门外走,一边冷笑道:“你想趁着我不在钻空子,趁早儿死了这条心吧。”
眼看那对活宝离开,洛槿初瘫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暗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越不想嫁入高门,却偏偏被这么两个超高门的子弟给缠住了。
不过想一想现代时看的那些穿越小说,她嘴角边不由得逸出一丝苦笑,暗道这如果是让那些日夜盼着飞上枝头的女孩儿知道了,只怕不知要怎么羡慕我呢,有秦锋这样堪称完美的高富帅,还有齐煜这么个小正太养成,啧啧,这得让多少少女心摇魂荡啊?可我怎么就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运呢?
想到穿越小说,思绪便又忍不住飘到了遥远的现代故乡,忽听外室内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洛槿芳洛槿宜的声音响起来,这才把她从神游天外中拉回来。
走出素日里做药的屋子,她看着面前这些女孩儿们,不由得有些惊讶,心想她们怎么还没走?不过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微微笑道:“咦?四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洛槿宜笑道:“六妹妹怕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经过吧?四姐姐哪里还能呆得住?您没看见她刚刚的脸色。严嬷嬷哭嚎着回去了,她想必也要处理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这严嬷嬷素日里太过倚老卖老,才有今日这祸事。”
她这样一说,洛槿初才想起当时只顾着给齐煜敷药,虽然秦锋解释了几句,但事情经过自己还不知道呢。因忙假装诧异道:“我当时过去也只是惊鸿一瞥,姐姐们知道的,小世子受了烫伤,我急着回来给他上药,对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情,真真是一点儿不知道,两位世子也没说。”
宫蕊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好奇道:“咦?两位世子都走了?六姐姐,小世子的烫伤没关系吧?”
洛槿初笑道:“嗯,还好,没起泡,怎么,你们没遇上他们?是了,他们走的比你们进来的时候儿早,想来你们那时还在小厦子,所以没遇上。”
洛槿芳笑道:“可不是,那会儿咱们还在厦子外听那些婆子丫头七嘴八舌讲经过呢。”她说完,便拿出帕子捂着嘴巴笑了两声,摇头道:“叫我说,这一次却是严嬷嬷自作自受了,不是她想在你这里闹事儿,这祸事也轮不到她头上。”
一边说着,就将经过说了一遍,洛槿初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也是感慨,暗道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那严嬷嬷也是素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不然这是在我地盘上,前些日子她们家姑娘还让我修理了一顿呢,虽然是暗中的。若是那心思灵透的,也该画个魂儿,何况难道她不知先前打了环儿,更该收敛些吗?结果不但不收敛,倒是变本加厉,真把我当了个软柿子。这下倒好,且看二伯娘那边要如何收场。
一边想着,就和几个女孩儿敷衍说着话,正觉不耐烦的时候,就见宫屏站起身笑道:“行了,咱们在六姐姐这坐了这么些时候,先前又有这些糟心事情,这会儿且让六姐姐歇歇吧。”
洛槿芳洛槿宜便也都站起来,几个人辞别了洛槿初,袅袅出门去了。这里她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回严嬷嬷应该是吃不了兜着走。想到那老虔婆,就又忍不住想到秦锋和齐煜,她忍不住摇摇头:那哥俩真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他们斩断了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小世子伤后的后遗症不能小觑,这么点儿的孩子若是就受旧伤折磨,那这辈子要多痛苦?看来还真要趁着春暖花开时找个时机和他去一趟乡下。是了,还有秦锋,算一算这几次下来,他欠了自己多少药苗?冬日里难寻,春天可一定都要叫他补齐了,祖宗费尽心力留下守护的那片药林,可不能让自己给败光。
一念及此,洛槿初也不由得奇怪了,暗道自己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些事儿呢?从前跟着师傅学了几年的医,也没见他动用过药林里的那些宝贝药材,怎么轮到自己,这还不到半年呢,倒是去药林里挖了十几株药,难不成自己也有柯南体质,走到哪儿都有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