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原本还是抱着抵触情绪,谁知等到一回来,方知严父慈母对他的牵挂和慈爱是多么强烈,公主得病,便是这十多年来对他不放心所致,因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恰好之前遇到了洛槿初,秦锋这才想起对方乃是师出柳先生,原本他也请柳先生过来看视,然而柳先生也只说是郁结于心,除了将养开怀,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最后柳先生倒也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言说洛槿初医术超群,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有她朝夕为公主针灸按摩推拿,当可事半功倍。
秦锋本要立刻去找洛槿初,又听说这位姑娘病了,再加上他在皇帝身旁,也日日忙碌,因此拖延到今天,此时见洛槿初面色凝重,一改往日的慧黠活泼,他的心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公主是否少眠多汗?夜里常被惊醒?这些年郁闷难抒……”
洛槿初一条条列举着症状,与柳先生之前说的并无二致。公主点点头,苦笑道:“是,锋儿的事情想来姑娘也知道了,做母亲,哪有不记挂儿子的?只是这些年,也只此一件,若说别的郁闷,倒也没有。其实我的身子禀赋一直柔弱,这些年多有缠绵病榻之时,只是近来却是头痛的越来越厉害,听锋儿说六姑娘擅用针灸,曾替令慈医治过头痛病,才请姑娘过来,我也知道这病难治的,恐和你母亲不一样,你也不要多想,太医院里的大小太医,亦是对我这病症束手无策。”
洛槿初见公主说了这么几句话,面上就现出几次痛苦表情,额上也有薄薄一层细汗,她便凝重道:“公主可是这会儿也觉头痛?且待民女为您施针推拿一下试试,若是能够减缓,这病就有的治。”
公主点点头,于是洛槿初拿出当日皇帝所赐金针,请公主仰面躺在床上,脑袋枕到自己的腿上,瞅准了几处穴位,轻轻将金针刺入。
秦锋在一旁看着,虽然也发现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优美熟练,却仍是免不了担心,两只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全都是细汗。
“公主,王爷回来了,听说请了洛姑娘来诊病,正往这边来。”一个丫头进来报告着,不等公主回答,就听秦锋沉声道:“我去见父亲,你们在这里好生伺候着。”
秦锋离开约莫小半刻钟,洛槿初一直专心致志的捻动银针,忽听公主轻声道:“姑娘果然好手段,这会儿觉着比先轻松了好些。”
洛槿初笑道:“如此便好,公主请宽心,这病有得治。且让我再为您推拿按摩一番,您看看如何。”说完将十几枚金针又动了动位置,方轻轻伸出手指,为公主按摩起太阳穴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动静,洛槿初心想:纳尼?不会吧,这招对老妈绝对是万试万灵,难道对公主竟没有用?
心中惊奇,谁知低头一看,却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原来公主竟然已经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她按摩的太舒服的缘故。
大概是旁边的那个大丫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悄悄走上前一看,她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喜神色,冲另一边的婆子招了招手,那婆子上前,也差点儿喜极而泣,双手合十默然向四面拜了拜。
怎么了这是?睡觉也值得喜极而泣洛槿初诧异看着两人,却听那丫鬟轻声道:“公主已是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睡过了,如今竟然能在姑娘膝盖上睡过去,这……这真是令奴婢们喜出望外,失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洛槿初微微点头笑道:“无妨,待我将金针拔出,你们安排公主好好睡一觉吧。”
那丫头却怕拔针惊醒了公主,然而顶着一脑袋金针睡觉,这更是危险。依照她的心思,便是想让洛槿初坐在此处,让公主在她膝盖上好好睡一觉,不过洛槿初哪肯当枕头?
何况这位公主既然失眠了好几天,那这会儿睡过去了,又是神情安详,那肯定就是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当一会儿枕头倒也无妨,要是一天都在这里当枕头,那滋味儿可就不好受了。
丫头和婆子们见洛槿初将金针飞快□□,都在心里念佛,好在公主一直睡得香甜,竟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有人在她头上动作,这些人原本对洛槿初的医术并不怎么信任,如今却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般的崇拜了。
丫鬟们将床帐放下,洛槿初悄悄出门,被丫鬟们引到正堂,只见原本在正堂端坐的一名男子和坐在他下首的秦锋都站起身,洛槿初知道那位应该就是秦锋之父,当朝驸马,权倾朝堂的内阁大学士,先皇亲封的宣亲王爷秦宇了。
于是连忙上前依礼拜见,秦宇忙让她不必多礼,接着便满带希翼的看着她道:“姑娘,内子的病如何?您可有把握?”
话音刚落,不等洛槿初回答,便听先前在公主房里伺候,如今正站在洛槿初身边的婆子笑道:“王爷,公主已经睡了,睡得那个香甜,连姑娘从她头上拔了针都不知道呢。”
“哦?竟然有这样成效?公主已经几天都没睡好了。”秦宇果然十分高兴,看着洛槿初的目光里也满是感激。
秦锋在一旁笑道:“父亲,儿早就说过六姑娘的医术很高明的,就连她师父,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秦宇点头微笑,他心中却有些奇怪,暗道侯门贵女,怎会去给一个大夫当弟子?何况她年纪如此幼小,怎的医术如此高明?不过这话当然不好问出口,也只能等这姑娘走后问儿子了。
“我去看看你母亲,锋儿代我送六姑娘回去,一路上你要小心照料。”秦宇说完,竟又对着洛槿初轻施一礼,郑重道:“内子之病,就拜托姑娘了。”
洛槿初连忙福身还礼,连称不敢当不敢当。接着见秦宇匆匆进屋,她这里便对秦锋淡淡道:“不敢劳驾小王爷亲送,马车就在外面,我自回去就省得。”
秦锋心中好笑,面上也得做出客气样子,温文道:“家父刚才的吩咐姑娘也听到了,还请不要令在下为难,请吧。”
洛槿初眉头微微一皱,叹一口气走出去,这里秦锋便对几个婆子和丫头道:“母亲醒来恐会肚饿,你们快去厨下准备些她喜欢的吃食。”说完便也出门去了。
其中两个婆子还要跟着,却被另一个有眼色的拉住,听她笑道:“两位姐姐也不要太担忧了,没看见人家六姑娘对咱们小王爷的态度吗?叫我看着,那并非是人前做戏,何况小王爷是奉了王爷之命,咱们跟过去,倒让人家六姑娘恼,心里怪咱们不信人家了,不如赶紧去给公主做点当吃的东西。”
另两个婆子想到洛槿初进来时的模样,也就不再疑心,众人哈哈一笑,自去厨下准备,不提。
这里秦锋和洛槿初并肩而行,他便郑重道:“六姑娘,你看我娘的病是因何而起?除了郁结于心,内外不调之外,可还有没有别的不对之处?”
“什么意思?”
洛槿初瞅了他一眼,却听秦锋郑重道:“你难道不知我是为什么被送出去的吗?虽说我父亲是宣亲王爷,母亲是公主,这宣亲王府也是轰轰烈烈风光无比,然而惟其如此,才更让人生出觊觎贪心,姑娘也是宅门中人,有些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洛槿初沉吟道:“你是说,你怀疑有人在公主的身上下黑手?这应该不至于吧,虽然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我知道的不少,但要是敢谋害公主,那是满门抄斩灭九族之罪,谁有这么大胆子,何况我从公主的脉象上看,并没有什么中毒症状,你放心吧。”
“嗯,如此我就放心了,还请姑娘全力施为,只要我母亲得救,秦家上下,永感姑娘大恩。
“行了行了,这里没有外人,面上装装就得了,说这种话干什么?当日你也帮过我。”
洛槿初微微一笑,听秦锋也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以为你过河拆桥,早已不肯认我了呢,自然战战兢兢,不敢行错半步路说错半句话。”
“行了秦锋,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披着羊皮了,还战战兢兢,我会吐的好不好。”洛槿初冷笑一声,却听秦锋也笑道:“彼此彼此,六姑娘在侯府里,又何尝不是谨慎小心?我看着你的样子,比我还要小心拘谨呢。”
洛槿初叹了口气,心想那有什么办法,再怎么小心,也架不住你们这一把火一把火的烧起来,这下好了,我再往王府里多跑几趟,就算住到猪圈里,恐怕也有人要惦记着把我杀了过年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出来,秦锋正要和她再说话,忽见前面人影一闪,他便微微沉下脸,冷笑道:“有人装可怜来了,到时你便知道我为何会有刚才的疑问。”话音落,他已是抬起头来,看着前面沉声道:“是谁在那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