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怡然不惧,“哈”的一声冷笑,话语如同刀子一般赶上去:“你写啊,有本事就写休书啊,我名声不好,你以为你洛三爷的名声就好听了?哈哈,京中说你宠妾灭妻的可也不少,你写休书啊,今儿休书出来,明日你这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是坐实了,洛涛,你今日不写休书,你就是个……“
“咳咳……”
林嬷嬷和几个丫鬟眼见两位主子在这里越吵越厉害,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知道这两位的性子都是暴碳一般,这时候敢凑上前,便等着被拿住作伐吧。
然而眼看秦氏就要把话说死,洛涛被她这样逼迫,保不准就真的会写休书,这只把林嬷嬷等人急得,正要不管不顾上前,就听门边传来两声咳嗽,及时将秦氏的话给打断了。
洛涛和秦氏一回头,便见洛槿初微微垂首站在门边,见他们两个没了声音,方跨进门来,端庄文雅的行礼道:“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娘亲。”
“好女儿快起来。”
洛三爷咳了一声,想到之前和秦氏的吵嘴都落进女儿眼里,不由十分的不好意思。而秦氏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后,也温声道:“怎么不回去换过衣服再来?到门边也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
洛槿初柔柔一笑,轻声道:“婷儿她们今日精神倒是不够用,我都到门边了,也没看见我。”说完抬眼,看向一直侍立在洛涛身边的芳姨娘,疑惑道:“姨娘远路而来,也不觉着累么?难得还有精神在这里服侍。”
芳姨娘心中一凛,看了洛槿初一眼,只见她面上满满地全都是关心,目光也是纯善如水,似乎并没有什么暗示心机在里面。
然而洛涛和秦氏的脸却是不约而同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门口的丫鬟看见主子不知通报,芳姨娘在这种情况下本该避开,却是还站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他们两口子加在一起六十多的人了,如今却是因为这顿吵把老脸都丢干净了。
因此洛涛便不悦地看了一眼芳姨娘,冷哼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素日里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倒笨了?还是存心看我的笑话?”
芳姨娘唬了一跳,连忙跪下,含泪道:“是婢妾的错,婢妾只是担心爷……”
不等说完,就听秦氏冷笑一声道:“是,人家担心你呢,生怕我这河东狮一语不合,拿刀子就捅了你,你不说感谢人家,还给人家脸子看,三爷,您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句话让洛涛英俊的面孔更是红得紫涨起来,恨恨剜了芳姨娘一眼:“还不下去?”
芳姨娘仓皇退下,这里他又看向林嬷嬷等人,正要说话,便听秦氏悠然道:“我的人不用三爷做主吧?三爷不怕我,我却是怕三爷呢,万一一语不合对我动刀子呢?就算不动刀子,动拳头我也受不了啊,所以她们还是留在这儿的好,这样我才安心。”
“你……”
洛涛气得面孔通红,心中暗道我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回来?油盐不进,更别提什么三从四德,原先只觉着她着实活泼有生气,早知今日,当初就……唉!
一边心中咬牙,却又强自忍了,看向洛槿初温言道:“妞妞,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好好的侯府小姐,却穿着粗布衣裳,这……唉!“
说到这里,见洛槿初垂头不语,洛三爷以为自己的话伤害了女儿幼小的心灵,于是连忙又转移了话题道:“再说你在这里也住了几年,论说这乡下开阔,怎么没把你养得活泼大方,倒畏畏缩缩的了?我是你爹,是你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看你这样子,倒如同耗子见了老猫似的。是了,想来你这几年也少见爹爹的面,心中自然有些惧怕,无妨,这一次爹爹接你回去住好不好?侯府有大房子,有新衣服穿,有各种各样你喜欢的吃食……”
不等说完,便听秦氏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他不由得恼怒抬头道:“你笑什么?”
秦氏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没笑什么,我只笑你这许多年怕也没把这女儿放在心上。难道不知她已经十三岁了?还想着她是你用糖果新衣服就能哄着跟你走的三岁小孩儿呢?”
“秦凤仪,你……你别太过分。”
洛三爷三番两次被老婆奚落,别说他还是个在贵族圈中颇有才名,自觉风流倜傥潇洒不群地男人,便是一个窝囊废,这种火也忍不下来啊,因此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
秦凤仪冷冷看着他,讥笑道:“哟,怎么着?不扮慈父了?让妞妞看到你这穷凶极恶的模样,她可是会害怕的,到时候不肯跟你走,可别说是我拦着。”
“好……你好……”
洛涛气得浑身发抖,一甩袖子便往门外走去,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头对洛槿初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和蔼道:“妞妞你自己想想吧,你也十三岁了,该是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呢,不回侯府,难道要在这里嫁个乡野村夫?爹爹明天就走,你若是愿意,今晚便收拾收拾,衣服也不用多带,回侯府后自然有裁缝给你做新的。”
秦凤仪冷哼一声,这回却终于没说什么。洛涛说完后,看着洛槿初的神色也十分复杂,但终于是一句话没说,拂袖而去。
林嬷嬷与秋香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洛槿初站起身,来到秦氏面前,轻声道:“娘,回房吧,怕你的偏头痛又犯,不如先把那丸药吃上,我再给你按摩按摩,也省得遭罪。”
秦氏点了点头,也不复先前精神百倍的模样,一行人沉默着回了卧房,秦氏自去里面更衣,洛槿初把秋香叫过去替自己换衣服,一边方小声问道:“爹爹怎么忽然过来了?”
秋香叹气道:“不知道,只说是出来郊游,却遇了雨,想起奶奶在这庄子里,所以过来。唉!本来这是个好事儿,只可恨那芳姨娘竟也跟着,好好儿的搅合了这好机会,实在可恶。”
洛槿初皱眉道:“晴空万里,哪里有什么雨?”
秋香笑道:“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但三爷一口咬定了,只说天下间奇闻异事多得是,还有那奇特的景象,一线之隔,这边是大雨倾盆,另一边却是阳光明媚,他们郊游的地方确是下雨了,还让奶奶不信就去打听。”
洛槿初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知道洛涛和秦氏彼此心里还是有些情意的,不然也不至于恨到这样地步。
俗语说,哀莫大于心死,真正死心了,那是任你怎样做,我都能淡然处之的。哪里会像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像斗鸡似的,恨不能吃了对方的肉,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倒印证了另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
这洛涛想必是六年多没和发妻好好团聚一回,心中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才用了这么个法子过来,意图是要重修旧好的。
论理,他这算盘本是不错,但错就错在他想低头,又非要面子,既是来和秦氏说和,却又偏偏要带一个芳姨娘过来耀武扬威。那芳姨娘原本就是他的丫头,后来开脸收了房,之后生了女儿,成了姨娘,端得是个厉害人物,只看她打点的来送秦氏的寿礼,便知侯府中三房这一支是彻底掌控在她手里了。这样一个人,洛涛竟然带了来,指望她帮着自己周旋,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呢?
只是也没办法,洛涛和芳姨娘的交情终究不一般,你若说芳姨娘会暗藏祸心,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洛槿初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暗暗发愁,不知洛涛和秦氏这个局究竟要怎么解开。若是在侯府,对芳姨娘这样的女人还可以徐徐图之。但若是因为这个,就要她回侯府,她可是万般不愿意的。
算了,顺其自然吧。
洛槿初心里暗暗想着,一边来到秦氏房中,得知已经服了丸药,她便上前来坐在秦氏身侧,替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秦氏闭着眼睛,洛槿初也不说话,室内唯有熏香袅袅,林嬷嬷和秋香都悄悄退了出去,好半晌,洛槿初忽听秦氏叹了口气,黯然道:”妞妞,你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你已经十三岁了,不该再跟着我在乡下厮混,要不然,这次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吧。”
洛槿初柔柔笑道:“娘亲说什么呢?忘了前些日子我还和你说,这辈子我都不嫁人了?我就要和娘亲……”
不等说完,便听秦氏笑道:“傻妞妞,那都是孩子话,当不得真的,娘知道你疼娘,唉!我这辈子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总算上天慈悲,还给了我一个女儿,若不是这样,这活着连点儿意思和盼头都没有了。只是妞妞,你为娘亲做的,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更是要生生耽误了你,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孩儿哪有不嫁人的?你已经十三岁,再蹉跎几年,怕是想嫁也嫁不出去,到那时,岂不都是娘亲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