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有多坏，没人比她更清楚。

因为双眼失明，他整个人都变得极度敏感，情绪很不稳定，稍一不注意就会失去理智。

叶小柔在梦里见过很多次他情绪失控的时候。

她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她’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无尽的耐心，去一次次的抚平他的情绪，无论是怒意还是痛苦，哪怕只有一个瞬间，每每想起来也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就像个旁观者，看着梦里的那个人和她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感知被他们拉扯着，就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她禁锢在里面，怎么也逃脱不了。

“这是在欢迎谁归校啊？”

“秦丽轩，你看那是不是你哥？”

秦丽轩尖叫了一声，推开堆在一起的人头，朝着窗外开始喊。

只可惜那边太远了，人又多，她表哥没有发现她，直到他们纷纷在图书馆附近下了车，还都在讨论刚才那一堆人到底在欢迎谁。

叶小柔一下车就想吐，可她没吃饭，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就连老师也发现了，过来问她：“叶小柔，你不舒服？”

虽然到了高二学习成绩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程度，但叶小柔的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而且不管性格还是长相，都透着一股子柔软温顺的乖巧劲儿，没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我没事，老师，就是有些晕车。”

“不舒服你就说，一会不行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带他们参观的是c大学生会的一男一女，都是大三的，一个叫季冬一个叫苏薇薇。

苏薇薇带他们参观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今天她是代替另一个女生来的，虽然面对几十个高中生挺有意思，但是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外面。

因为她们都知道，言枭回来了。

也许大一新生不知道这个名字，可在两年前，c大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言枭的哥哥言烽，是国内著名的fia金级车手，也是国家目前最成功的方程式赛车手之一，言枭在年少的时候就受他哥哥的影响开始接触卡丁车，十八岁那年他在国外加入某赛车队，拿了第一个冠军。

虽然当年他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的c大，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但是在大一的时候，他就去入伍当兵了。

当初的传言是，因为言枭酷爱赛车，而言家不能再有第二个赛车手，所以言家的家长就逼他入伍，在部队里磨练了两年。

这两年，他当然是与赛车彻底隔离了，很多人也渐渐把他忘了。

直到不久前传言，言枭马上就要退伍归校继续大学课程了。

言枭的名气声望虽然远远比不上言烽，但言烽毕竟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而言枭是c大的风云人物，在外表和其他方面也绝对不输给言烽一点，所以当初迷恋他的人非常多。

苏薇薇当初上大一的时候就见过他，开学典礼当天，言枭开着跑车停在门口，当时还有个女生拿了九十九朵玫瑰花想跟他表白，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当初在现场的人，还是能回想起那时候堪称震撼的情景。

大学里几乎每隔几天就能上演一次表白，明里暗里的都有，言枭那样的人，被女生告白一点也不奇怪，可有胆子在众目睽睽下开着豪车带着九十九朵玫瑰花，还扬言要把几百万的超跑送给男神的，还真是稀奇的事儿了。

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还会偶尔被人提起。表白自然是失败了的，否则言枭也不会一直都被称为‘c大女生都想追却无法追上的男神’。

因为没有人能追赶的上他的速度，也没有人能真正的靠近他。很多女生都想坐的副驾驶永远是空荡的，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上他的车。

高中生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么多，但他们的好奇心却比谁都重，在参观图书馆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溜走去外面看热闹了。

叶小柔倒是老老实实的跟在老师后面，但是中途她接到了赵旭坤的电话，怕老师看见就拿着手机走开了。

“喂？赵叔叔。”

“小柔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上午在上课，刚看见你的电话。”

“没什么，就是……”叶小柔咬了咬唇，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哪怕是她妈妈在世的时候，她也没开口跟家里要过生活费，但她现在独自住校，没有生活费吃饭都成了问题。

“我的生活费没有了……”

她的声音太小了，赵旭坤没听清，“你说什么？大声点，我这边人太多听不清。”

叶小柔看了看四周，这个时候图书馆的人还不多，她躲在角落里，一字一句道：“我是说，我饭卡里没有钱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生活费……”

赵旭坤讶异道：“前天不是放你桌上四百吗？这么快就没了？”

叶小柔愣了一下。

那四百块钱她根本没看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让赵清清给拿走了。

“我没有拿……”

赵旭坤大概是想到应该是自己女儿拿了，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回头给你一张卡，以后把生活费打在你卡上，你自己取，好不好？”

叶小柔松了口气，“谢谢赵叔叔。”

“你们今天来c大参观？”

“对，我现在就在c大。”

赵旭坤说：“中午我去给你送吧。”

赵旭坤其实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的，叶小柔也从来没喊过他爸爸，所以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要是在c大见面，人多口杂，免不了被人看见多想。

叶小柔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犹豫，说：“赵叔叔，我没有关系，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再给我吧。”

赵旭坤明显松了口气，“那你等我电话吧。”

等叶小柔挂了电话再原路返回的时候，却发现班级里的同学似乎都分散开了，带他们参观的学长和老师也不见了人影。

叶小柔只好到处找同学，c大的图书馆出了名的大，她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前面应该是喝咖啡的地方，沙发上坐着不少人。

她原本想绕过去，却在其中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身材高挑的男生，长相极其俊秀，坐在那里很惹眼，叶小柔昨天还见过他，是江斐然，c大法学系的系草。

他的旁边不远处就是端着咖啡的杨战。

叶小柔愣了一下，转身就走。

“哎？那不是……”杨战转眼看见了叶小柔，喊了她一声：“前面的小妹妹，你等一下……”

那个仓惶的小身板没停下，还走的更快了。

杨战正觉得好笑，心想这姑娘怎么跟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忽然看见她前面有个人，登时瞪大了眼睛，“哎呦我去。”

叶小柔看见前面的人了，但她着急想走，低血糖忽然更严重了些，一时间有些晕眩，眼睛都有些模糊。

那个人带着黑色的帽子，肩膀上挂着一个背包，帽檐和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看不清楚。

叶小柔瞬间僵在了那里。

两年过去，很少有人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人。

因为两年的军队生涯，足以让一个少年脱胎换骨，无论是外表和气质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同样是一米八几的身高，比起江斐然和杨战他们，他的身材明显强悍很多，哪怕一身漆黑，眉眼五官都被遮掩住，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尤其当他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

那双在她记忆里，无法聚焦、没有神采的双眼，此时此刻，却深邃锐利，亮的惊人。

叶小柔尽量让自己自然的移开视线，然后抬起脚，打算从他身边走过去。

但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

叶小柔下意识的回过头。

他没有看她，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弯身捡起一个东西。

叶小柔这才发现，她拿在手里的手机竟然掉在了地上，而她一无所觉。

“手机不要了？”

他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来，低沉而冷淡。

按年龄来说，他这个时候也只有二十岁，嗓音还透着些许少年的磁性，听起来有些陌生。

“谢……谢谢。”

叶小柔接过手机，看到他手腕上依然戴着那块手表。

言枭微微眯起眼，“你认识我？”

叶小柔后退一步，摇摇头。

“不认识？”

她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

可他的脸被口罩遮掩着，看不见任何表情，连眼里也没有丝毫情绪。

“那你怕什么？”他问。

“我……”

叶小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是熟悉又怎么样？就算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又怎么样？就算上辈子，他们真的在一起过，那样亲密而深刻的，仿佛一时一刻无法分开。

可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她的样子，也不会和她一样，有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

她甚至，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他。

叶小柔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极力压抑着嗓子里的颤抖：“我……胆子小，看见谁……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