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屏的脸色骤然铁青,堂皇的目光霎时直直落在炮筒一般的摄像头上。
到底还是刚出道的新人,稍微被前辈刁难一下就绷不住表情。
金文熙唇角似有似无地抿起,默默心中数着数,打算数到20再出来解围。
阮青禾的反应却快上许多,爽朗的笑声伴着似真似假的抱怨,拍着他的胸口:“呀,刚刚新婚就说出妻子从升降台上掉下来的话,怎么?就这么盼着升官发财死老婆?”
怼他的话也是这样诛心,半点没将他因郑美岩而敏感的处境考虑在内。
她表情娇嗔,手上的拳头却用上了力道,砸得金文熙胸口隐隐闷痛。
金文熙抬眼,对上她明显警告的目光。
她拼尽全力维护她的队长,连他的心情都不管不顾。
录制开始接近两周,她插科打诨装傻玩闹他不曾生气,她顶着粉丝的名头无数次替自己圆人设,他也不曾生气。
这一刻,她对他和苏屏明显的区别对待,才算是真的有点伤到他的心。
金文熙不再看她,回头瞥向老罗,见他轻轻摇了头才放下心。
既然老罗这段剑拔弩张的对话后期会被剪掉,他何必再和这几个小姑娘计较,便低头举起杯子,喝了口水,不再接阮青禾的话。
宋倾尔虽年龄小,却很会看眼色,见状连忙接过饮料瓶子,欢快地转了一圈,瓶口不偏不倚,刚刚好对准了自己。
“诶,这个不算不算。”她撒娇摇头,又连着转了几轮,哪知次次都是她输。
尴尬的气氛因她的玩笑而一扫而空。
金文熙垂下眼眸,静静地坐着,阮青禾小心翼翼地朝他的身边靠了靠,在桌子下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生气了?”她眨眼睛,替苏屏辩解,“姐姐当我是亲生妹妹,很保护我。”
他多少存了怨,语气也不客气:“…既然这么讨厌我,何必勉强自己和我上这个节目?苏家是娱乐的股东,不会连这点主也做不了吧?”
青禾的手指锲而不舍,像执着的小蚯蚓,一点点往他的拳头里面钻:“…姐姐并不讨厌你。我能和你一起上节目,还是姐姐拼了命帮我争取来的。”
她笑,看他的眼睛:“刚出道的上升期女团,哪能像我一样,三个月什么都不干,就跟你在小渔村里录节目?”
他要是像以前一样,大势的顶级男星也还好。
如今身陷泥沼自顾不暇,这样一个节目又能有什么吸引力?
“既然如此…”
金文熙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阮青禾,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上这个节目呢?”
阮青禾毫不避开他的目光,也一字一顿回答:“因为,你是我的梦想。”
金文熙像是听到荒谬的笑话,苦笑道:“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和我恋爱?和我结婚吗?”
她却完全没有玩笑的神色:“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明星啊,只要有电视信号的地方,人人都知道你,人人都喜欢你。”
时代不同,他是偶像界开天辟地的元祖。
出事之前,圈内圈外有口皆碑,更是从来没有污点的明星之光。
如今的情状,她再说他是梦想,连他自己都不信。
人和人的缘分,人和人之间的喜欢和爱意,是不是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毫无缘由?
是不是她的爱,只要套上粉丝的名头,就变得理所当然?
他修长秀气的眉头蹙紧,背对着湛蓝色的广阔大海,像一幅赏心悦目的油画。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是我?
如果你不爱我…又为什么是我?
srs第二天还有行程,需要坐晚班车离开。
金文熙老老实实开车,鸭舌帽盖住略显疲惫的神色,只求再不出什么幺蛾子送走这几座大神。
苏屏紧紧地抓着阮青禾的手细细叮嘱,金文熙抬起眼睛,从后视镜中瞥见了她又一次泛红的眼眶。
“又不是生离死别,姐姐干嘛这样?”青禾笑得没心没肺,抱着她的肩膀。
苏屏没答她,停了半晌,才压住喉咙中的哽咽,对金文熙说。
“前辈,青禾拜托您照顾。”她先递了梯子低了头,“我这个妹妹被我宠得不像话,还请你多担待。”
金文熙想笑。才认识几年的孩子就情比金真,做出生离死别的模样?
他冷淡的神色表现得太过明显,苏屏提高了声音,强调道:“我爸妈也当她是亲生女儿…”
金文熙敷衍地点头:“当然了。”
心中却不屑。苏家这么有钱,要真是姐妹相待,阮青禾怎么会练习生到现在都还欠着父母车祸手书的钱?怎么会为了还钱把自己搞得清贫到连个耳环也买不起?
“因为…青禾是我的救命恩人。”苏屏下定决心,终于轻声说了出来。
金文熙瞬间抬起眼,看了车前架着的摄像头。
“我从小不爱读书,又很喜欢唱跳偶像。后来爸妈没办法,才送了我来。”苏屏说。
金文熙轻叹。
什么叫没办法?明明是你爸妈花了九个亿认购了的股票,才光明正大送了你来。
“我是外国人嘛…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也有点叛逆。”苏屏轻声说。
她哪里是叛逆?她简直是横行霸道嚣张至极。如果说娱乐是所大学校,她苏屏就像学校里没法没天的小太妹。
“皇太子”的名头也是那时候传出来,就连出道多年的金文熙也有所耳闻。
练习生涯枯燥又很辛苦,需要靠极大的毅力和热爱才能坚持。
而十七岁的苏屏,既没有毅力也没有热爱,只有背井离乡的惶恐,和对出道无望的无奈。
她剪了寸头,从不穿裙装,我行我素。
其他同龄的练习生待她像是公主,无条件顺从的假象之下,是从来未曾交心的孤独。
也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阮青禾。
“我以为我已经很自我,很独立,梳个男仔大背头,穿着吊儿郎当的工装裤。然后就听其他人说,娱乐来了个新人,比我看起来还嚣张。”苏屏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晶晶亮,像是回忆起她们初见的情形。
“嗯,寸头,头发就只有青青的一层绒毛。”她伸出手,在阮青禾头上比划着,“瘦得像是遭了饥荒的难民,满身生人勿近的防备。”
金文熙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柔顺长发,笑眼弯弯的阮青禾。
“那时候你几岁?”他难以置信地问。
“十七。”她笑意盈盈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