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城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身后还跟着秘书, 助理，甚至有两个谢氏集团的高层。

几个人站在大厅前台接待处, 尤其是谢连城, 个子高，容貌英俊。

这还是在谢氏集团，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他是年轻有为的副总裁，从老总裁手中接过总裁的位置, 不过是时间问题。

前台那妹子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

大boss目光似乎有点冷，看得她双腿都有点发软。

“是……是……”她战战兢兢说道：“两个小时前这位秦汐……秦汐小姐打电话来，问可不可以预约和您见面。”

谢连城目光微黯。

抛开所有别的关系不说, 他教了秦汐他们班一学期。

就算对待自己的任课老师, 也不该如此疏远才是。

“我……”前台妹子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谢连城身后的秘书。

除了苏染苏小姐，别的年轻女孩都不要理会。

这还是秘书给她们传达的信息。

她从来没听说过秦汐的名字，就是正常处理。

这种事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这个人也是不同的吗？

谢连城又看了她一眼。

他转身朝电梯走去，一边拿出手机。

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 最后落在通讯录上那个单独的字上面——

汐。

他略一迟疑, 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想法, 电话已经拨通。

“您好。”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秦汐清甜的声音。

“秦汐。”谢连城闭了闭眼睛，胸中憋着一口气。

就算只是老师。

她要找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如果不是他刚好听到，是不是就完全不会知道这件事发生过。

“谢老师？”秦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

谢连城胸口那股气憋得他更加难受。

连电话都不存的吗？

所以之所以走正常程序找他，只是因为不记得他的号码, 没有联系方式吗？

这个认知不仅没有让他觉得舒服点，谢连城反而觉得更难受了。

他神色黑黑的。

身后跟着的秘书和助理早已乖乖站到了电梯另一角。

就连那两个谢氏集团的高层，都相互看了眼。

小boss这段时间心情显然不好。

这个叫“秦汐”的女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显然让他更不愉快了。

“你要见我？”谢连城深吸口气，淡淡问道：“有事。”

“有一点事想向谢老师请教。”秦汐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听起来客客气气的，“老师您吃过午饭了吗？我请您吃午饭吧。”

她越是客气，谢连城就越是不舒服。

他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你在学校？”

没记错的话，今天周五，a大返校日。

学校还给他发了消息，提醒他去学校报道。

谢连城哪还有时间去学校当老师，让秘书发了邮件解释清楚情况，今天也没去a大。

“嗯，在学校。”秦汐走慢几步，示意欧阳月和唐凌先走。

她看着前方：“老师是在公司吗？我现在……”

“东门等我。”谢连城挂断电话。

电梯刚好停下，他收起手机，淡淡吩咐：“下午行程推后，我有事离开公司。”

“好的。”秘书连忙说道：“晚上有个慈善晚宴，是……”

“到时候再说。”谢连城按着开门键，示意电梯里几个人出去。

他没打算让人跟着，等他们出去后，自己重新按下底层按钮。

他的秘书和助理走到电梯外，几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的诧异。

不过他们什么都没多说。

谢连城不在，谢氏集团两个高层径直离开，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他的秘书和助理抱着文件回到自己的位置，两人互相看看。

都有点紧张。

“这位秦汐小姐……”秘书问：“你见过吗？”

助理点点头：“a大医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成绩极其出色，boss之前给他们班上过半年的计算机基础课。”

秘书差点噎住了。

她是谢氏总部的秘书，谢连城回来任职之后才调来跟他。

对这位老总裁唯一的儿子，不如助理了解。

她倒是知道对方不愿意毕业就继承家业，所以自己创业。

短短两三年时间，还是很闯出一些名头。

原来，他们boss还有这样的爱好吗？

去大学上课是什么鬼啊？！

但是不管怎样，她是记住“秦汐”这个名字了。

秦汐从宿舍走到学校东门，差不多二十分钟。

她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谢连城的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上车。”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车，绅士地为秦汐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谢谢。”秦汐也没客气。

谢连城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是还是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绅士风度。

秦汐低头自己系好安全带，看着谢连城也上了车。

“谢老师。”她问：“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谢连城反问道。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转头看向秦汐。

有一阵没见，女孩子似乎更清秀了些。

他看到她在论坛的反击，也看到她在直播里的表现。

看着唐凌剪辑的视频中，那个从容自信，仿佛只靠目光就可以碾压那些想害她的人的秦汐。

谢连城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他曾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秦汐。

表面看起来软软甜甜，做事情总是给人一种和风细雨的感觉。

但是基础非常扎实，观察力极其敏锐。

关键时候特别大心脏，自信从容得不行。

好几次，都是依靠她的细心和敏锐，让他的公司力挽狂澜，成功避开陷阱和竞争对手挖下的坑。

如果说不离不弃的陪伴，陪着他一路走到巅峰，只是让他感动。

那么这样的反差……

这样一个明明看起来软萌可爱，应该是那种很甜很爱撒娇的女孩子，在关键时候却总能表现出杀伐决断的铿锵一面。

就是这样的反差萌，让谢连城在感动之余，动心了。

他想要看到更多的反差。

想要那个对每个人都笑得又暖又温和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更多的不同。

所以他招惹了她。

谢连城闭了闭眼睛，发动车子。

如果当时不是苏染突然回国。

如果不是苏家那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那段时间苏染情绪不稳，想要他的陪伴。

她难得的示软，难得的依恋和胆怯的小女人姿态，让谢连城犹豫了。

哪怕苏染再晚两个月回国，谢连城可能真的就，不会回头了。

可是没有如果。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城市宽敞的路。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苏染，然后眼睁睁看着秦汐，倒在血泊中。

她死的时候，还那样年轻。

刚刚陪他走过最最艰难的时期，还没来得及享受到胜利的喜悦。

她就死去了。

谢连城有些狼狈地转头看了秦汐一眼。

刚刚来的路上，他胸口是憋着一点气的。

那种不被人在意，被很明显的疏远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

但是看到了秦汐，他又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是那样可笑。

谢连城根本就没机会问一声。

在宴会上，刚刚被他借着酒意吻过的秦汐，却只等到他和苏染重新开始出双入对。

会是怎样的心情。

“秦汐。”谢连城深吸口气，最后那点点不舒服的感觉，也彻底烟消云散，“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又说：“最近公司的事很多，我可能没什么时间来学校。不过再等一阵应该就好了。你有事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任何时候都在。”

“谢谢老师。”秦汐转头看着他笑，“你真是个好人。”

她语气平静，眼睛笑得弯弯。

这句话像是出自真心，听在谢连城耳中却显得有点刺耳。

“下次我记得了。”秦汐又说道。

她声音温温软软，完全没有在生气的意思：“主要是谢老师工作那么忙，打扰你总是不太好意思。”

“你……”

谢连城又闭了闭眼睛。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更紧了些。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就像是每次课后等着他答疑时候一样。

秦汐在他面前也算是乖巧听话，可是那种疏远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

她仿佛将自己藏在一层厚厚的保护罩中。

保护罩软软的，就算是一拳打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想要碰触到站在保护罩中间的那个人，却也是想都别想。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

车开得不算快，二十分钟后停在a市市郊一家半山餐厅门口。

谢连城依然先下了车，绅士地为秦汐打开车门。

秦汐目光扫了周围一圈，眼睑微微垂下。

她神色依然从容，在谢连城转身关车门的时候，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冷漠。

“我刚才订了位置。”谢连城对迎上来的餐厅侍者说道：“姓谢。”

他订的是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

就在山崖边上。

旁边是山河壮丽，有时候可以看到白云悠悠，山涧云雾缭绕。

晚上的话能看到星辰，在星空之下品尝着美味佳肴。

当然，厚厚的玻璃会帮他们隔绝掉山间呼啸而过的冷风。

暖气也开得很足。

只是餐厅里还是有雪松淡香弥漫，留了一点冬日的气息。

侍者送上菜单，秦汐大大方方对谢连城说道：“老师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将自己的信用卡交给了侍者。

谢连城目光微闪，没有阻止秦汐。

他随意点了这里的几样招牌菜，然后问秦汐：“还要加什么吗？”

“唔……”秦汐接过菜单，又加了两样自己喜欢的菜肴。

虽然和谢连城吃饭，吃什么对她来说都没差。

但是既然都来了，还是自己请客，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侍者很快离开。

秦汐转头看向窗外。

隔着厚厚的玻璃，半山景色看起来有些许不真实。

这里她一点都不陌生。

当初啊……

秦汐微微眯起眼睛。

庆功宴上他们都喝了酒，因为努力了很久，大家确实都很开心。

谢连城倾身吻下来的时候，秦汐其实已经被酒精熏染得有些懵懵的。

她茫然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男子，直到对方的唇落在自己唇角。

什么心情？

秦汐不太记得了。

当时她还是乖乖执行坑货系统的天真少女啊。

似乎还松了口气，感情线总算有点进展了。

虽然她对谢连城没有太多暧昧的感觉，可是秦汐在那之前也没谈过恋爱。

总以为，谈着谈着感觉就会来了。

然后那天晚上，谢连城狼狈地逃掉了。

第二天，他约秦汐见面。

地点就是这家餐厅。

这家，a市人们选出来的，最适合表白求婚或者约会的浪漫餐厅之首。

秦汐赴约的时候，有点忐忑也有点说不出的茫然感觉。

她习惯性地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这里，谢连城还没到。

于是她就坐着等啊等啊。

那天谢连城应该是包下了整个餐厅，从秦汐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别的客人。

她就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同样的视野和风景。

侍者同样礼貌又训练有素。

即使秦汐从中午十二点一直等到星星都出现，他们仍然没有好奇地打量或者八卦她。

始终带着微笑为她服务。

那天秦汐在一点半的时候，因为还是打不通谢连城的电话。

所以自己吃了午餐。

然后又自己吃了份味道很棒的甜点作为下午茶。

连晚餐都是在这里吃完。

星星出来了，爽约一天，连电话都打不通的谢连城终于发来了消息。

好像只有两个字：“抱歉。”

再然后，他躲秦汐像是在躲洪水猛兽。

后来秦汐当然知道了。

就在谢连城约她见面，就是她被爽约，等了他一整天的那天。

苏染回国了。

谢连城青梅竹马的世交家的千金，他真正喜欢的人。

其实秦汐也不怎么恨谢连城。

但是吧……

主动亲她的是他，约她的也是他。

就算是觉得那天晚上的吻，不过是太过兴奋的心情和酒精催生出的荷尔蒙错觉。

也总可以有个交待，落落大方说我们还是继续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我们不适合。

秦汐也不会怎样。

可是谢连城开始躲她。

开始若有若无地将她排除出公司的核心集团。

那些本就嫉妒秦汐的人，自然看出boss的态度变化。

她就算没能收获爱情，也总还是有事业安慰的。

一夜之间，事业也开始出现崩塌。

秦汐就是在那段时间生病的。

她住进医院，公司当然有交好的同事来看她。

但是同事再怎么好，也不会到交心的地步。

最后还是唐凌来陪着她，在她忙碌的工作后，穿过大半座a市，在秦汐最需要的时候，带着乔初夏亲手熬的粥。

她住了五天院，唐凌来了五天。

每天都带着不同的粥和小菜。

鱼片，清淡的鸡汤，瑶柱……就连简单的蛋粥都做得非常美味可口。

出院的时候，秦汐想，她接下来的人生或许要换种过法了。

结果她就死了。

这坑爹的世界！

回忆到此结束，秦汐抬眸看向谢连城，唇角微微扬起。

“谢老师。”她微微偏头，“你看起来好像瘦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谢连城蓦然睁大眼睛看向秦汐，好像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还会这样关心自己。

“嗯。”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有点忙。”

“谢老师也要保重身体啊。”秦汐朝他微微一笑。

她嘟囔着，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谢连城听：“我前几天在实验室，可能这段时间都没睡好，拿着试管都差点睡过去，当时试管就掉在地上，吓了我一跳。”

“你没事吧？”谢连城心一跳，连忙问道。

“没事。”秦汐朝他笑，“幸好是个空试管，如果有试剂的话，可能就不太好了。”

“秦汐。”谢连城轻叹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实际上，他真的从来都没好好花心思了解过秦汐。

就是觉得，这个女孩总是会在自己身边，一回头就看到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太习惯她的存在了，对方就好像是空气一样，不会让你刻意去注意，却又无时不刻存在。

“当天吴师兄就罚我把实验室守则抄了一次，背了一次。”秦汐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过我也知道师兄是为我们好。实验室本来就是危险事故容易发生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出事。”

“你说是吧？谢老师。”秦汐目光灼灼看着谢连城，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丝毫表情。

“嗯。”谢连城点点头，“你师兄说得没错，你要……照顾好自己。”

看，就连安慰关心的话说起来，都显得很别扭。

谢连城有点悲哀地想着。

他花在秦汐身上的心思太少了。

秦汐有点失望。

谢连城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甚至有点魂不守舍。

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后来发生在吴师兄身上的事啊？

正好这时候，侍者将美味可口的菜肴送了上来。

菜一上桌，香味就扑面而来，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她喜欢吃这些吗？

谢连城看着秦汐后来加的两道菜。

清蒸乳鸽，还有一道虾仁清炒菜心。

他也不知道秦汐的口味和爱好。

谢连城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两道菜。

他这半年来，被洛斐步步紧逼，实在是没什么时间来见秦汐。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全面反击，彻底打败洛斐。

到时候他时间就多了。

不急。

两人沉默地吃了饭，甜点，最后侍者端上来两盏清茶。

秦汐都有点后悔了。

她是不是太想当然。

谢连城看起来，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且洛斐那个疯子的话，也不能全相信。

说不定他就是单纯不喜欢吴希彦，所以才会那样说。

自己……好像太紧张了。

“秦汐。”谢连城喝了口茶，抬眸看向秦汐。

“你最近怎样？”他总算想起来，“还没恭喜你，听说课题很顺利，也顺利通过了会议初审。”

“谢谢。”

“你……喜欢医学吗？”

“喜欢啊。”秦汐点点头。

“嗯，我从来都不知道。”谢连城朝她微微一笑，“看着你这么努力的样子，倒是有点想起过去的自己。”

秦汐也笑了笑。

她有点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但是，要不要再试探下呢？

她犹豫着，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敲桌面。

怎么试探？

或者……

秦汐目光转向窗外。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有机会的话，她想和吴师兄也来一次。

被称为a市最浪漫的餐厅之一，就是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来的啊。

所以他们都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

秦汐轻轻眯起眼睛，下定了决心。

“谢老师。”她重新转头看向谢连城，“苏染学姐还好吗？”

谢连城脸上原本温文的笑容猛然僵住。

他本来觉得，现在气氛很好。

内心深处甚至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秦汐对他是有感情的。

他忙了一个寒假没见她。

她就忍不住主动要来见他了。

这样的想法，让谢连城有点小小的雀跃。

他倒不是故意晾着秦汐，只是因为真的太忙。

他都已经想好，等忙完这一阵。

等洛氏集团的事情彻底解决。

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的，慢慢追求秦汐。

听到苏染的名字，谢连城有一瞬间，是真的尴尬。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她去国外继续学业了。”

“这样吗？”秦汐朝他笑了笑，“上次学姐回国，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谢连城点点头。

他又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秦汐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谢氏集团和同在a市的洛氏集团，这半年来斗得很厉害。”

他看着秦汐，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瞒着她：“上次苏染回国，也算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知道。”秦汐点点头，“苏染学姐跟我说过。”

“嗯……”谢连城仍然觉得有些尴尬，“其实那是洛氏集团现在的总裁洛斐，在和我斗。牵连了苏染，他只是想让她颜面扫地，连带着苏家那段时间都受到很大影响。”

“唔。”秦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苏染回去继续她的学业。”

谢连城又说。

他沉默片刻，突然勾起唇角：“其实那时候，只要我和苏染订婚，一切流言蜚语迎刃而解。对谢氏，对苏家来说，都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他看着秦汐，目光灼灼：“但是我不愿意。”

谢连城说：“秦汐你知道吗？就算是订婚，暂时的订婚就可以解决当时的很多麻烦，等风波平息后，我们可以解除婚约，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我还是不愿意。”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害怕，再一次伤到我在意的那个人。我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让她受伤，让她难受，甚至再一次离开我的痛苦了。”

“所以哪怕只是演戏，只是逢场作戏，我都不愿意。”谢连城的眼睛看着秦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谢老师……”秦汐似乎被他打动了。

就在谢连城深吸口气，想要说更多的时候。

秦汐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谢连城准备的一大堆想要倾诉的深情话语一下被堵了回去。

秦汐唇角仍然微微扬起，目光中笑意浅浅：“有天晚上苏染学姐喝醉了，她跟我说，你要和她分开，因为你有一个对不起的女孩子。你这一辈子都只能用来偿还那个女孩，你欠了那人太多。苏染学姐很生气，她觉得你在骗她，在敷衍她。”

谢连城已经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这种话从秦汐口中说出来，他总觉得不是讽刺。

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就是让他觉得尴尬的感觉。

“谢老师……”秦汐单手托腮，仍然似笑非笑看着谢连城，“苏染学姐口中这个，你对不起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谢连城身体一僵，狼狈地转开眼睛，不敢和秦汐对视。

“为什么觉得内疚呢？”秦汐自言自语般嘟囔着，“谢老师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呢？”

“秦汐……”谢连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现在超级后悔！

不该对苏染说这样的话的。

谁知道苏染竟然会原原本本告诉秦汐呢？！

对方还拿着来问他。

“这件事……”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面前的女孩子看起来，还是那样甜甜的。

眼睛很大，黑葡萄一样，又灵又清澈。

睫毛很长，鼻梁挺秀，唇色淡淡的，看起来就和她这个人一样软软甜甜的。

不然当时他也不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样吻了下去。

可是现在，当这样甜美可爱的女孩子。

说出这样的话时，反差带来的杀伤力。

翻倍了！

“我想想啊。”秦汐仍然托着腮。

“秦汐……”谢连城哭笑不得。

就算想破脑袋，秦汐也想不到啊。

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如果不是他重生了，带着过去的记忆，现在的他对秦汐来说，就是最普通的路人而已。

或者说，自己是活在a大同学口中的传说。

秦汐偶然会听到的校园风云人物而已。

上辈子他们见面的时间，还要往后推两三年呢。

“emmmm……”秦汐还真的一本正经努力在想的样子。

谢连城看得想笑，又觉得可爱。

“秦汐。”他摇摇头，“你不用想了，这个人……”

“是不是因为？”秦汐再次打断了他。

她转头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不算很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

没有云雾缭绕，青山肃穆，有点说不出的凝重感觉。

“自己主动约了人，却让人等了一整天……”秦汐含笑转头，看着谢连城，“事后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秦……汐……”谢连城一下怔住。

“又或者……”秦汐笑得弯起眼睛，遮住了她眼中的光，“自己喝醉了借着酒意亲了别人，又觉得后悔。可是吧，作为公司老板，刚刚拿下大项目，就鸟尽弓藏赶走功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索性带头疏远排挤对方，把她逼出公司核心管理层……嗯……”

秦汐还点点头：“眼不见心不烦，也可以避免对方因此翻脸，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失。”

“秦汐……”谢连城喃喃唤道。

他脑海中瞬间如飓风过境，无数念头闪现。

可是最后，全都归于平静。

“又或者……”秦汐垂下眼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好歹也是跟了你那么久的员工。谢总……”

她连称呼都换了：“她没有背叛过公司，也没有伤害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中枪之后连帮忙叫个救护车都不行吗？”

“……秦汐……”谢连城整个懵了。

他怔怔看着秦汐，却看到小姑娘又笑了笑。

她目光清明，眼睛看着谢连城的眼睛：“我说得对吗？”

“你都记得……你？！”谢连城突然站了起来。

他伸手，有些突兀地抓住了秦汐的手。

掌心中触感温热，柔软的肌肤擦过他的掌心。

她还活着！

还什么都记得！

她……

那她是不是……

谢连城脑海里乱成一团。

他至今都记得，当他匆匆跑回原地，看到倒在地上的秦汐时，那种心跳骤停的感觉。

周围一片都不再有意义，只要单薄瘦削的女孩子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也记得，当手术室灯熄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轻轻摇摇头。

告诉他，抱歉，我们尽力了时。

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

那种仿佛，榨干了他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就将他推入地狱的疼痛，疯狂地吞噬着他的心脏。

那时候苏染就站在他身边。

她说了什么，或者说在说什么。

谢连城已经完全不在意，也听不到了。

他看到秦汐被推出来，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嘴唇也是如此。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月色下，他看着那抹柔软的淡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他都还记得，混杂着淡淡红酒清甜，女孩子的唇，是那样柔软甜美。

他只是很混乱，想要好好想想。

想要想清楚而已。

谢连城怔怔看着眼前的秦汐。

她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谢连城喃喃说着：“不是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觉得手中一下空了。

秦汐已经抽回自己的手。

“谢老师。”她仍然这样叫他。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谢连城缓缓坐下。

刚才他还春风满面。

来的路上，甚至还因为秦汐没有直接联系自己，可能连自己的电话都没有存而感到不舒服。

现在他却只觉得无比慌乱。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记得！

她还记得！

她记得自己的所有恶劣！

那她会不会……

“……你问。”谢连城哑声说道。

他都不敢抬头去看秦汐的眼睛。

他已经做好准备，再让他难受的问题，他都会好好回答。

虽然很难，可是也许秦汐会愿意原谅他。

他可以倾尽一切补偿她。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哪怕是……

“吴希彦师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秦汐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什……什么？”谢连城怔怔抬头，呆呆看着秦汐。

吴希彦？

他发生了什么事？

秦汐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为什么连起来，他一个字都不懂？！

她不是要问自己为什么爽约？

为什么主动亲了她却又不负责，还疏远她，任由公司别的高层排挤她。

为什么冷眼旁观她的黯然神伤？

为什么不救她？

不是要问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她吗？

……

“吴希彦吴师兄……”秦汐放慢了语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很严重，无法避免的那种。”

谢连城：“……”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谢连城到底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是个天才。

还不是那种沉迷学术，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型天才。

他很聪明，情商也很高。

学计算机能成为计算机领域的天才。

开公司也能迅速成为a市科技公司的新贵。

他先前之所以怔住，只是因为陡然发现秦汐原来也记得从前的事。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也太意外。

所以他懵了。

但是现在，秦汐的问题如同一盆冰水，彻底将他浇醒。

有那么一瞬间，谢连城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不那么聪明。

因为他已经反应过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汐就是记得上辈子的事情的。

她不理自己，假装不是学校的学生。

冷漠疏离的态度在明显不过。

后来自己强行进入学校成为她的老师。

秦汐看躲不过，干脆就把自己完全当陌生人。

就是一个老师。

该听讲听讲，该问问题就问问题。

被当做解题工具那么久，很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的。

谢连城苦涩一笑。

再然后，自己不出现，就别指望秦汐主动联系她。

她抗拒的态度那样明显，谢连城想骗都骗不了自己。

估计按照秦汐一开始的打算，她是准备就这样一直下去了。

恪守师生本分，完全不理会自己。

然而她现在，却为了吴希彦，为了另一个男人，愿意坐在自己面前。

谢连城有点想吐血。

她还为了那个男人，不惜采用心理攻势，算计自己。

直接和盘托出她记得过去的事，让自己的内疚感达到顶点。

然后……

谢连城又忍不住苦笑了。

秦汐都算计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样呢？

“秦汐……”谢连城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秦汐的脸色，瞬间变了。

谢连城如果说不知道，她会相信。

如果对方告诉自己，那事情应该还是可以解决的。

可是他说，他不能告诉自己……

她站了起来，眼睛看着谢连城的眼睛：“谢连城，你告诉我实话，我就原谅你。过去一切彻底翻篇，我们两不相欠，你也不用继续内疚，我会真诚祝福你和苏染学姐，你可以……”

“呵呵。”谢连城轻笑一声，打断了秦汐。

“秦汐。”他也站起来，“你怎么……”

谢连城闭了闭眼睛。

他苦笑着看着秦汐：“哪有男人会因为内疚去纠缠一个女人的？男人如果只是内疚的话，只会补偿而已。金钱，地位，别墅，奢侈品……什么物质都可以，根本不可能花时间去做什么老师，就为了……”

谢连城转过头：“去他妈的祝福！我不需要。”

秦汐：“……”

谢连城深吸口气：“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宁愿你恨我……”

“可我不会恨你。”秦汐冷冷看着他，“不说的话，你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呢。”

她朝他挥挥手，果断说道：“再见。”

秦汐顿了顿，又说：“谢老师，还是别再见了。看到你，还是偶尔会想起自己犯傻的过往，我真的不是很开心呢。”

谢连城：“……”

他心脏好像更痛了！

秦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步步算计，字字就像扎在他心上。

痛得他都快站不住了。

“谢老师。”秦汐还没说完，“你曾经放我鸽子，约的就是这家餐厅，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故意在我伤口撒盐呢？”

“我不是……”

“嗯。”秦汐点点头，“毕竟从来都没喜欢过嘛，随便怎么对待都是可以的对吧？我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难受，你是完全不会在意的。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我早该 想到才是……”

她轻叹口气，还没说完：“反正会因为担心而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又不是谢老师你，也不是苏染学姐，你又怎么会在意呢？你知道吗？那次我生病……啊！”

秦汐眨眨眼睛：“你肯定不知道的吧？以为心情不好免疫力降低所以生病住院，在医院呆了五天那次……谢老师也是完全不在意的啊。我会不会因为太过担心而再次生病，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生病的又不是苏染学姐，谢老师才不会……”

“别说了！”谢连城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快要再被杀死一次了。

“秦汐！”他哑声叫着她的名字，“就算我告诉你……”

“你告诉我！”秦汐眼睛亮晶晶的。

她朝谢连城鞠躬：“抱歉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可是谢老师，请你告诉我吧。”

谢连城看着秦汐。

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真挚。

他也知道，她刚才是在故意激自己。

如果自己完全不在意，那些话伤不到自己。

如果自己是在意的，那么她就成功了。

秦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做一件的时候，会努力去做到最好。

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也会全身心地投入，让你被这样对待之后，才明白，原来失去了她，连呼吸都变得痛苦，生活只剩下索然无味。

可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

曾经他也曾享受过的好，现在已经全都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空难。”谢连城低声说道：“具体航班我不清楚。但是整个机组无一生还，其中就包括吴希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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