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去年二奶奶回来时候,已经暗地里敲打过四奶奶,四奶奶虽管了这些日子的家,说来不过是个过手财神,那些下人们所听命的,还是徐家。二奶奶是二房长嫂,四奶奶自然不敢像对待五奶奶一样对待她,只有唯唯听命。
事还没冷多久,现在婆婆又要进京,四奶奶只有越发夹了尾巴做人,哪敢像原来一样还说几句酸话,只是顺着众人的话说着曼娘的婚事。
曼娘被说的面红耳赤,六小姐已经笑着道:“姑母婶子们,十三妹妹怎么说都还是没出阁的闺女,这样说你们也不怕她害羞。”大小姐手里正拿着个桔子在剥皮,听了就拿着皮往六小姐那边作势打去:“去,知道你是新媳妇还害羞,要不要你去寻你二姐问问,问她私下里说的那些话,可是更让人脸红。”
二小姐本在吃茶,听自己被提到就呸大小姐一口:“当着姑母们,你还欺负我们?”说着就伸手去扯四姑母的袖子:“四姑母,瞧大姐姐,您可要帮我们。”四姑母乐的搂紧了二小姐:“好好,我说你们大姐姐,你们这可还是有不少没出阁的妹妹呢,等以后啊,都出阁了随你们怎么说。”
众人先愣一下接着又笑了,换了话题,不再继续说曼娘的婚事,不外就是这些家常话,算来这里不是徐家的女儿就是徐家的媳妇,比起出去应酬说的那些话更放松些。除了少女们不能听的,别的都能说。
说说笑笑,不一时午饭得了,管家娘子们来请众位去用饭。众人互相招呼起身,等走出门时六小姐等了一步,对曼娘轻声道:“十三妹妹,家里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娘的性子本就如此,纵的十二妹妹有时失了分寸。十三妹妹你是忠厚人,不在意这些。可也不能因你是忠厚人我就当不晓得,这里先代十二妹妹道歉,等二月祖母来了,定会多加管束的。”
看着六小姐脸上神色,曼娘忙握住六小姐的手:“十二姐姐的脾气我也晓得,自不会放在心上。姐姐现已出阁,新媳妇在婆家总是难的,比不得娘家人总是血亲。姐姐还请放心。”六小姐叹了声:“知道你是明白人,可我怎能放心得下?”
曼娘又道:“姐姐都忘了,我们既是一家子,当然比不得外人。再说娘家好了,姐姐在婆家也更好。”两人在这说话,不免落的远了,大小姐已经笑着对她们道:“两位妹妹说什么呢,快些来吧。”两人齐齐抬头对大小姐笑一笑,也就携手往前走。
看在四奶奶眼里,难免又生了一根刺,不免要怨六小姐不护着自己妹妹,反和堂妹这样要好。十二小姐的唇也微微撅起,四奶奶见女儿这样,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姐姐这样你也别生气,等她以后在婆家吃了苦头回来哭诉就晓得毕竟只有亲的肯帮着了。”十二小姐往自己娘身边偎依一下:“娘,只有你肯对我好了。”
四奶奶拍拍女儿的脸,六小姐已经赶上来,扶住四奶奶的胳膊:“等吃了午饭,我去和娘说说话?”四奶奶想把胳膊从女儿手里抽出来,但终究没动,只是鼻子里哼了声:“你啊,也不晓得给我说几句好听的,我……”自己的娘又来了,还是这样左性,六小姐心里叹一声但面上笑容没变:“娘,再过些日子祖母就来了,女儿想和娘商量,要给祖母备些什么东西呢。
徐二爷虽要去江西赴任,但也要等父亲到京拜候过才启程,带了儿子和徐启,亲自去通州迎接伯父和父亲。等到那日,男子们全到城外迎接,女人们都候在大门口,等消息一到就齐齐迎出门口。
曼娘左边站了十二小姐,右边站了十五小姐,数月不见祖母,心里着实想念,那封信上的哀痛之情常在曼娘心里回旋。仔细想来,这件事,只怕祖母更难过一些,也不知道祖母怎样了?曼娘恨不得踮起脚尖去看祖母样子。
车马已到门口,以二奶奶为首的人都跪下行礼,恭迎长辈回府,已有婆子过来请众人起来。二奶奶站起身就往前面去搀大太太和二太太,车帘这才掀起,先露出的是大太太身边丫鬟,跳下车给二奶奶行礼后就恭敬站在一边,二奶奶先搀下大太太,行礼问了几句这才来到后面一辆车去扶二太太。
曼娘眼尖,看见祖母鬓边的白发已从原来的星星点点变成浓霜一片,脸上皱纹也很明显,眼里不由一阵酸涩,上前搀住大太太,什么都没说。大太太看着孙女,见她容色甚好这才放心下来,拍拍她的手示意没事,这才在前后拥护下进了府。
进府后到了正堂,难免又是晚辈们重新行礼问安,有头脸的下人们也前来磕头,热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了。大太太往这四周一望才对四奶奶笑着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四奶奶忙起身应不敢,大太太已对二太太笑着道:“说来还是二婶婶你有福气,瞧瞧面前这么多儿子儿媳都在眼前,还都这么能干。”
二太太也笑了:“大嫂你是羞我不是?在家时候可是我羡慕你,要不是这回天恩,我也没这么多儿媳在眼前守着。”众人都跟着笑了,又说几句闲话,也就各自回房歇息,曼娘一直跟着大太太,等大太太进房后用热水洗过脸,拆掉簪环换掉衣衫曼娘才走到大太太身边坐下。
还没等曼娘开口,大太太已把曼娘搂过来:“好孩子,说来是你姑母没福气,这么好的媳妇她都舍得不要。”说着大太太的眉皱一下,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若你姑母真能想到,她也不会是今日这样。”
曼娘只是瞧着大太太:“祖母,我不委屈,只是怕祖母伤心难过。”这个孩子的眼这么亮,说出的话也那么真,徐大太太不由把她再搂紧些:“难为你还为我想着,就这么点点大的孩子,着实难得。这回啊,祖母想带你回家,你看好不好?”
曼娘本要说好,但又想起新安郡主,眉不由皱起,徐大太太的眉挑起:“怎么,你是怕难哥儿吗?这回要带走,定是你们姐弟俩都走的。”曼娘摇头:“孙女不是怕难哥儿,只是孙女已经见过了郡主,郡主她和别的人不一样,孙女也想多在京陪陪爹爹。”
这倒是徐大太太没想到也不知道的,但若是继母和继女能够相处的好,这也是件好事,但又怕万一?见徐大太太在那里踌躇,曼娘已经明白,轻声道:“郡主说过,徐家那点产业,她还不放在眼里,也不会做什么捧杀棒杀的事。”
别人若说徐家的产业不值得放在眼里,只怕徐大太太还会笑话说这人说大话,可新安郡主说这话,徐大太太是相信的。福王是仁宗幼弟,赏赐不断,封王后不管是王庄还是什么,全都是上上等的,先帝和今上都对福王恩宠有加,有人曾经说,福王府里的地都是金子铺的。虽是夸大之词,但也有几分真实。
新安郡主是福王独女,头次出嫁时的嫁妆虽说只是一百二十八抬没有超过郡主仪制,箱子都是盖不拢的。这回出嫁,福王府又备了一份嫁妆,除田地铺面宅子是当初那份嫁妆里面的,家具首饰衣料,全都是新做的。徐家产业就算全加起来也就只够新安郡主的这份嫁妆,更何况福王年已老迈,膝下又无子,本朝制度无子除爵,到时虽按制王府这些要收回去,但比照前例,王府家财要割一半散给诸女。
新安郡主是独女,王府家财的一半就全是她的,福王府的一半家财,那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徐大太太仔细一想已经明白,点头道:“我倒忘了这个,新安郡主比不得别人。难怪林家当时不肯新安郡主改嫁,还撺掇着人上奏。”
曼娘也笑了:“林家的人还找了琉玫,要她回去让新安郡主别改嫁,虽说琉玫姓林,但从小都跟新安郡主一起生活,自然不肯劝说,还争吵起来。新安郡主知道,怒的立即就要上奏,为林琉玫改姓,却不是改成国姓,而是要改成新安郡主已逝母妃杜妃的姓。还说要收回林家这些年从自己这里拿的那些钱物。
见新安郡主动真格了,林家的人这才慌了,只得闭口不言,徐大太太哦了一声,手又拍下曼娘:“照你这样说,你和她处的也好,可毕竟不是你亲娘,再说她又是郡主身份,我也不好摆什么婆婆架子。”
祖母的关心是真切的,曼娘又是一笑:“孙女知道,只是祖母曾说过,做人总要经些风浪。孙女,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新安郡主的嫁妆当然是福王府出啊,她爹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