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姐的话让初娘子心烦意乱,她伸手拍自己女儿一下:“就知道不该带你来,只晓得别人家花园好大下人好多,可你也要知道,你这一脸的羡慕之情,瞧在别人眼里就会背后笑话你,我还盼着你哥哥中了,到时给你寻门好亲事。”
初小姐脖子一缩,接着就叹气:“哎,姨母家倒有许多表弟,可我问过了,那些表弟一个都不合适。”初娘子的巴掌都要挥下去,听到最后一句伸手使劲戳女儿额头一下:“你倒有脸说这个,哪有姑娘家操心自己的婚事?等你哥哥中了……”
不等她说完初小姐就扭着身子捂着耳朵:“你这话说了两三年了,我耳朵茧子都听出来了。可姨母家的大表弟,今年才十三,就已定亲了。还有那个三表弟,八岁那年就定亲了,定还是亲王府的县主。娘,等到哥哥中了再为我谋划,哪来那么多合适亲事,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初娘子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对,可若这时为女儿寻亲事,一个六品官的堂外甥女,就算有个举人哥哥,也寻不到什么很好的亲事。初小姐见娘皱眉,附耳道:“娘,其实还有个主意,今儿我和那边的表妹说了好多话,晓得一件事,那边的表妹还没定亲呢。”
这中间拐了几个弯,初娘子才算出来这是陈铭远的千金,推女儿一把:“你想的美,这是什么人家,天子重臣的女儿,掌上明珠一般,我还听你舅舅说,行宫时候,她冲撞了皇家公主,结果最后挨罚的不是她而是那位公主。这样的人,我就算想攀,也知道攀不上。”
话到最后初娘子叹气,若这女儿是自己妹妹的,那还有个说头,可这隔了一层,虽能仗了亲戚唤自己女儿一声表姐,中间却如隔了汪洋大海一样远。要能娶这么一个,那真是样貌门第什么都不缺,做了陈家的女婿,儿子就可以青云直上。
初小姐抿唇一笑:“娘,咱们哥哥,生的也是十分俊俏,文采又好,我听她们说,陈家早就说了,这姑娘的婚事,要她喜欢才能嫁,不然纵是什么样人,都嫁不得。”还有这么一说,初娘子眼中登时放光,初小姐点头,又加上一句:“娘,您待姨母也亲热些,常过去坐坐,和她说说话,我再在旁做小伏低,哄的姨母高兴,让我隔三差五在那边住几日,这事不就好办了?”
闺中少女,哪有不慕男子的,更何况自己儿子也着实出色,到时真打动了陈家千金的芳心,定了这么一位儿媳,自己妹妹又有什么好显摆的?想到这初娘子把那根镯子还给女儿:“你说的对,这姑娘家大了,总要有几样首饰,不然不好出去见人。等回去了,我首饰匣里还有几样首饰,你去挑几样。”
初小姐把那镯子套上,又听到娘的后一句,越发欢喜了,当初初娘子出嫁时候,也有几样压箱底的首饰,再到后来婆婆去世,有几样东西也在初娘子手里,只是初娘子想着儿子总是要聘媳妇,那些东西要留着给儿子,绝不会给女儿。初小姐眼馋许久,晓得是自己那几句话起了功效,想着等回去,要和自己哥哥多说说睐姐儿的美貌家世,好让哥哥也动心。毕竟娶个嫁妆丰厚的嫂子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端午节展眼就到,今年初娘子在京,陈二奶奶也让人往她那边送了份礼,听到下人来报是初小姐亲自来谢时,陈二奶奶不由有些愣住。曼娘忙让下人去把初小姐接进来,推一下陈二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自己外甥女来了,也不让人去接进来?”
陈二奶奶迟疑一下才道:“和你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你也晓得我是个庶出,我那位姐姐是嫡出,原先在家中时候,她总有些看不起我,后来她出阁,生了儿子带回家归宁时,也是不许我和外甥亲热,怎么这会儿她女儿会亲自上门来道谢?”
曼娘笑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况且我说一句你别恼,总是姐妹,她要求你又抹不开面子,先让孩子们过来是常事。其实呢,拉一把姐妹们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陈二奶奶浅浅一笑:“我知道六亲同运,亲戚们都好了,我在婆家也有光,可有些人,是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曼娘轻轻拍一下她的手,外面丫鬟已经在报:“初家表小姐来了。”接着帘子掀起,初小姐笑吟吟地走进来,上前给曼娘她们行礼:“四姨母好,三奶奶好。”陈二奶奶笑着唤起,曼娘也起身:“好了,你们姨甥想来也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了,秋霜,去厨房吩咐一声,说二奶奶这有客,让他们晚饭多备两样菜。”
初小姐已经起身站起送曼娘,听了这话就笑道:“三奶奶这话说的,侄女是姨母的外甥女,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长辈,难道还要长辈们的好东西,姨母平常吃什么,侄女也跟着吃就是。”这丫头,嘴挺甜的,曼娘心里品评着,赞了一句就走出屋子。
隔了窗子还能听到初小姐在那道:“我娘说,家计不如从前了,没什么好送的,只让甥女做了几个五毒荷包当做回礼,姨母千万别嫌弃。”接着是陈二奶奶的声音,离的有些远了,听的不是太清楚,曼娘不由对冬雪道:“你二奶奶的这个外甥女,脾性和你二奶奶倒不一样。你二奶奶若一盆火似地赶着,也就……”
曼娘停下口,不晓得该怎么说,冬雪已经笑了:“惟其如此,太太才越来越看重二奶奶,毕竟无缘无故,又是个许多年没见的姨母,这样亲热,难免让人往不好处想。”曼娘瞟冬雪一眼,冬雪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此时已走进曼娘屋里,睐姐儿正在那教绯姐儿做针线:“瞧,针是这样拿。”曼娘不由笑了:“你自己针线做的马马虎虎,倒还教起妹妹来,等你妹妹再大些,我从针线房寻个好绣娘来教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都是些针线不好的。”
绯姐儿已经把手里的布放下,跑到曼娘面前张开手要曼娘抱:“针戳手指,疼。”曼娘把小女儿抱起来,往她指头上吹吹:“乖,我们还小,等再过两年再学也不迟。”绯姐儿点头,抱住娘的脖子偎依到她怀里,睐姐儿不高兴了,嘴高高撅起:“娘就是偏心妹妹,瞧,我当年很小就让我学针线了。”
曼娘捏捏女儿的脸:“什么很小,那时候你都五岁了好吧,你妹妹才三岁。再说我什么时候偏心她了?”睐姐儿靠到曼娘身边:“这会儿,现在。”曼娘抬头一瞧,丫鬟们都一脸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拍拍女儿的脸:“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我记得那谁家,只比你大五个月,今年七月就要出阁了。”
冬雪端上一碗香薷饮,笑着说:“那是和三爷同衙的郑家,满打满算也才十四,郑奶奶听说病了不少日子了,想是瞧着女儿出阁才放心,那边亲家已经说了,年纪太小,等满了十五才圆房。”
就算这么说,可做人媳妇和做人女儿,还是两回事。曼娘感到女儿的情绪低落,把她从自己身上扶起:“好了,也不过就是说说,你是娘的心尖尖,怎舍得你这么早出阁,怎么也要多养几年。”
绯姐儿已经搂住曼娘的脖子娇声说:“娘,我也是你的心尖尖。”曼娘亲下女儿:“对,你们都是娘的心尖尖,以后可不许说娘偏心。”睐姐儿笑嘻嘻应是,绯姐儿已经眼一亮,叫声爹爹就飞奔出去。
曼娘侧耳听了听,才听到陈铭远的笑声,对睐姐儿道:“你妹妹耳朵倒尖。”陈铭远已经抱着绯姐儿进来,在和绯姐儿一问一答,睐姐儿已经对陈铭远道:“爹爹,我也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陈铭远把绯姐儿放下,接了睐姐儿递过的茶水,绯姐儿已经跑去拿过扇子给爹爹扇着,果然这在家万分好,陈铭远惬意地享受着妻女的服侍,屈指算算:“嗯,有半个月回家晚了,主要这段时间事多。林通政使也要告老还乡,我也要送送。”
睐姐儿的眉一皱:“爹爹你又升官了,以后回家越来越晚了。”陈铭远也故意皱眉:“是啊,不能瞧我们睐姐儿写字了。”曼娘伸手打丈夫后脑勺一下:“没见过你们父女俩这样的,升官了反而愁眉苦脸。”
陈铭远还是满脸笑嘻嘻:“升官是平常事,可我这几个宝贝孩子才是难得。”曼娘摇头不理他,陈铭远到里屋去换衣衫,等换好衣衫才走出来:“刘侍郎就在这几天到京,他的家眷过上半个来月也要到京,到时你去瞧瞧,能帮的帮帮。”
曼娘应了,陈铭远又想起一件事:“昨儿我收到个贴,姻眷晚生的,姓初,我们家哪里来的这么一门亲戚?”曼娘还没说话,睐姐儿就道:“这是二伯母那边的亲戚,说是二伯母的姐姐家。”
原来如此,陈铭远想了想:“昨儿我不知道是什么亲戚,让人挡驾了,等你见了二嫂,替我说一声。”睐姐儿已经握起脸对陈铭远画了画:“爹爹老了,记性不好了。”绯姐儿也有样学样:“爹爹老了。”
陈铭远本来舒舒服服坐在那儿和曼娘说话,听了这话就走到镜子前照照:“真的老了吗?”曼娘啐他一口:“再过几年就做祖父了,还以为是那英俊少年郎?”哎呀,女儿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被谁家的臭小子娶走,这做岳父果然没有做公公那么高兴。陈铭远有些惆怅地想,曼娘白陈铭远一眼:“别惆怅了,去瞧瞧谨慎哥俩吧,他们也许久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