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个晚上是没指望见到程远洋了,沈危和项蓁一起来到招待所。
只有一张床了,沈危又舍不得花钱再开个房间,两个人就在那里推推让让,都让对方去睡床,自己在招待所大厅的沙发上将就几个小时。
值班的大姐都没眼看。
最后,还是项蓁去了房间,因为沈危登记的是他的名字,沈危靠在服务厅的真皮沙发上睡,因为他刚开过房间,值班的大姐也不好赶他走。
十月十号,早上六点半,沈危三个人就又站在了基地大门口,卫兵再次派人帮他通报,过程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沈危对着临时通讯兵的背影强调了好几遍,他和沈危是同期在这里服役的。
三个小时后,一个中等身材、气质严峻的军人从林荫道上向大门口走来。
沈危笑了起来。
程远洋站长亲自来到大门口,把沈危他们带了进去。
寒暄一结束,沈危就对程远洋说:“教官,我们昨天中午吃的饭,现在都饿得快不行了,您先安排我的朋友们去吃点东西呗。”
王政清他们三个人被通讯员带着,直接去基地食堂。
沈危和程远洋去基地办公大楼,程远洋让通讯员送一份飞行员a套餐到他的办公室去。
基地建在一个宽阔的山谷里,面积非常大,沈危一路走来,只看到寥寥几个士兵。
他问程站长怎么回事,他在这里训练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程站长说:“你见过急性特异性肺炎病人了吧?”
沈危说:“见过,只是叫法不一样,除了您说的这个,还有叫腐尸病和丧尸的。”
程远洋说:“五天前,西陵和皋丰一天之内出现了上千个病人,我们是离这两个县最近的部队,战区司令部昨天下达命令,要求西部战区除特战队以外的所有部队,视情况自行权衡,协助周边地区政府维持治安,昨天,我们研究决定,把警备连派去西陵和皋丰。
但我们是空军,以前很少参与地方上的事务,没有任何相应的防护设备,可我们的士兵也是人,如果没有任何保护,他们去了也一样被感染,昨天下午开始,我们挖地三尺给他们准备防护装备,凌晨才勉强凑齐。
昨天早上,高织和余浪县政府联合向我们求助,希望我们派人配合警方,阻止车辆进入临江镇大桥,我们已经派出去四十个人了,当时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给他们配备的保护设施不到位,把警备连送走后,我们又开始搜刮一切可以使用的材料,为他们改造防护服。”
沈危看着程远洋布满血丝的眼睛,点点头:“我知道,我们在路上走了十天,看到过好几起活人尸变。”
西陵和皋丰这两个地方,沈危也不陌生,那是高织西边的两个县,因为当地山里出产一种富含贵重有色金属的矿,这两个县的经济实力在乌扎省排第一和第二。
沈危问:“战区司令部怎么把命令送达基地的?”
西部战区司令部本部在高织县向西五百多公里的多兰市,那里更靠近拿乌吉沙漠,沈危相信,他们那里的车现在还能使用的不会太多。
果然,程远洋说:“通讯兵骑马来的,两个人把命令送到后,我安排他们去吃饭,当时餐厅还有几个刚刚结束地面训练的飞行员和机械师,一个通讯兵正吃着,突然出现了特异性肺炎的症状,当场发病,咬伤了一个飞行员,现在两个人都被隔离在基地医院。
另一个通讯兵天快黑的时候发病,现在在……在……”
程远洋好像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了:“就是,就是脸,一会儿青黑,一会儿正常,眼睛也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血红,来回在那儿变,这个士兵现在被隔离在重症室,几个医生在外面观察他。”
沈危疑惑:“还有这样的情况?我见到的几例都是没有一点前驱症状,一下就变成……那样了。”
程远洋说:“那个被咬伤的飞行员就是这样,四个小时后,在几个医生的眼前,两分钟之内就变成僵尸一样了。”
沈危问:“除了这个被咬伤变异的,咱们基地内部没有自主出现吧?”
程远洋说:“没有,我担心万一有人突变,在室内可能会累及身边的人,现在,除了值勤的士兵和中尉以上军官,其他人都在飞机场分散学习。”
沈危看着空空荡荡的大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了办公室,程远洋马上换了副表情,刚才沉重而随意,现在沉重而严肃:“沈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沈危的身份,他还知道中州战区现在正在进行全军种配合的大规模高拟真演习,沈危所在的部门虽然经历过不止一次真正的战争,如果没有其他任务,这个演习他们也是要参加的。
沈危笑着说:“教官,我真是和朋友来旅游度假的。”
明知道程远洋不信,他还是这样说。
沈危是军人,他们的存在是为战争服务的,事实上,他过去执行过的实战任务也确实都是和战争有关的,而捕杀恐怖.组织前领导人,原来一直是以情报部门为主在执行。
但在过去的二十年,华厦国政府曾经十数次得到过恐怖.组织精神领袖的准确情报,组织过多次势在必得的捕杀行动,却每次都功亏一篑,华厦国最高层怀疑情报组织和曾经奉命协助参与过暗杀和抓捕行动的西部和北部战区高层被渗透,虽然情报部门和两个战区事后进行了严格的内部排查,也查出了几个内鬼,但这次得到情报后,最高层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指示情报部门周密部署暗杀行动的同时,华厦国最高军事长官秘密赶赴中州战区,直接把任务交给了沈危的作战队。
中州战区最高长官至今都不知道沈危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他只负责把沈危召到自己的家里,命令是最高军事长官亲自向沈危下达的。
这次的任务,沈危的作战小组只对最高军事长官负责,所以,他不可能对任何人透露这次任务。
他相信,身为一个高等级军事基地最高长官的程远洋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哪怕不理解,沈危也不会为自己的隐瞒感到愧疚,这是他做为军人的立场。
而程远洋,显然也是个合格的军人。
他看了沈危片刻,撇了撇嘴,右手微微摊开了:“好吧,你确实是来旅游的。说吧,找我干什么?如果只看飞机本身的话,飞机现在应该还能飞起来,但没有导航,飞机本身和地面的都没有,并且我不保证它们能飞多久。”
沈危说:“您说的是‘应该’,也就是说您心里根本就没底。”
程远洋说:“是,按照机械师检查的情况,飞机理论上还能飞,但我没有让飞行员们试,他们是我的兵,我不想拿他们的生命做试验。”
沈危笑起来,恢复了他在熟人面前的正常状态:“教官您别怕,我没打算跟您借飞机,我知道,就算能飞起来,您也不可能借给我,我就想跟您借辆车,我知道咱们基地有好车。”
和其他的空军基地比,这个基地规模不大,但规格很高,待遇特殊,基地只接受西部战区司令部的直属命令,这里有很多永远不会出现在正常市场上的东西。
程远洋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如果我不借给你车,你和你的朋友是不是就只能徒步回中州啊?”
沈危很不情愿地说:“是。”
程远洋靠在了椅背上,看上去心旷神怡:“呵呵,我相信,对于这件事,你当年的教官和基地的战友们都会十分地喜闻乐见。”
沈危苦着脸赔笑:“教官,和自己的学生记仇,太没有风度了吧?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
程远洋很不在意地说:“我的风度早在做你教官的时候就被透支干净了,现在无所谓。”
沈危把两条腿一收,盘在了沙发上:“没车,那我就只能在您这儿养老了。”
程远洋敲桌子:“哎哎,你现在可不是当年二十浪荡岁儿的混球了,别跟老子这儿耍无赖。”
沈危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您都相当于我爸爸了,我吃您的喝您的,还不都是应该的。”
程远洋推开椅子往外走:“滚起来,跟我去开车。”
沈危本来是坐着的,听到这一句,直接摊在了沙发上:“师父,您别想拿辆快报废的破车打发我,我得跑好几千公里呢,必须是好车,最好的车。”
程远洋没理他,站起来往外走,在门口差点和进来送饭的通讯员撞一起。
他满脸嫌恶地指了指身后:“给他吃的。”
沈危闻到饭香就跳了起来。
楼梯口有两个值勤的士兵,程远洋一边下楼一边说:“小杜,去跟老胡说一下,让他再做几个方便带的菜,量足点,再给装几斤水果,待会儿送到我这里来。
小林,你跟我走。”
程远洋几乎可以肯定沈危是去执行某个实战任务了,任务完毕,遇到了特殊情况,没有得到后续支援,只能自己想办法回中州。
虽然沈危有说有笑,还能跟他贫,但他能看得出沈危非常疲惫,沈危那一身无法遮掩的风尘,路上肯定遭了大罪。
沈危是他带过的最有天分也最能吃苦的学员,虽然当年每天都气得他肝疼,但仍然是他最喜欢、最为之骄傲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任何时候都愿意为沈危提供最大的帮助。
程远洋三个小时以后才回来,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沈危睡得正香,程远洋犹豫了一下,还是叫醒了他。
沈危站起来:“我操,怎么睡着了,老了老了,精神不济了。”
程远洋的心疼瞬间烟消云散,他把一把钥匙扔给沈危:“快带着你的人走,我忙的很,没时间招待你们,你朋友们已经在下边等着了。我怕加油站以后也会出问题,后备箱给你放了两桶汽油,你开车时候给我小心点。”
沈危拿到钥匙,开心得满脸是牙,转身就往外走:“谢谢教官!”
一出办公楼,沈危看就到焕然一新的王政清三个人,和他们旁边一辆崭新的、座椅上的保护膜都没撕掉、挂着军用牌照的、他一时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车,沈危对着那辆真真正正的越野车做了个夸张的拥抱动作:“喔,真特么……帅。”
项蓁和高佑翔对着他挤眉弄眼:头儿你真棒。
程远洋皱着眉赶苍蝇似的说:“快走快走,老子忙着呢。”
沈危却不着急了,他转过身,看着他们刚刚从里边出来的那栋办公楼说:“教官,您提前多预备点帐篷吧,三天后,您和基地的弟兄们都搬出现在住的地方,先住帐篷。
还有,我觉得很快会有一场雨,您也要做点准备,再给临江镇大桥值勤的兄弟加点保护。”
本来还在装生气的程远洋猛地转过身,疑惑地看了看办公楼,然后看沈危:“什么意思?”
沈危也没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无赖相,他看着眼前的办公楼,脸色严肃而谨慎:“楼体正在粉化,砖砌的部分好一点,横梁、圈梁、门口、窗口和房顶,混凝土浇筑的部分非常明显,内部已经成了蜂窝状,钢筋很快就要氧化掉了。
您屋里的办公桌和茶几这一类的油漆也都在鼓泡脱落,现在还不太明显,过几天您应该就会看清楚了。”
程远洋说:“昨天陪司令部通讯兵的一名士官,和现在被咬发病的士官是最好的朋友,那个通讯兵扑咬人的时候,他上去解救,结果他手上甩出了很多金属利刺和水。
当时餐厅除了他们,还有几个炊事员和刚刚完成地面训练的飞行员,他们都看到了。安置好那几个受伤的人之后,我让人把那个军士叫来,让他再尝试弄出金属刺和水,他说他很难受,浑身没有力气,只凝出了一点水,就是手心有点湿,比平时出汗多一点。
你来之前我还在怀疑当时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让餐厅的几个人出现了错觉,现在看来,末世是真要来了,沈危,你的这种能力叫什么?”
沈危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今天凌晨过临江镇大桥时,突然看到了大桥内部的裂缝,但大桥的桥面到现在应该还都没有出现明显的裂缝。
至于下雨的判断,我是刚刚跟您下楼时忽然出现的,也许只是错觉,但这种特殊时期,我觉得说出来比不说好。”
说出来,没有发生,最多白忙活一场;不说,如果是大难来临,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程远洋看了看天,说:“五年前的全球大灾难,人类减少了十分之一,这一次不知道会怎么样?”
沈危看远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地球还在,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程远洋笑了,沈危这种看似没心没肺的坚韧和乐观,是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拍了下沈危的肩膀:“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走吧,路上小心。”
然后,他又转向其他三个人:“虽然你们是军人,但你们有自己特殊的职责,路上不要什么事都管,保护好你们自己。”
沈危退后几步,和王政清、项蓁、高佑翔站在一起,对着程远洋立正敬礼:“是。”
程远洋并指还了个半礼。
沈危坐在副驾上,项蓁开车,汽车绕着程远洋转了一圈,然后开上林荫大道,迅速消失在程远洋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