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一百七十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离开皇宫,孟清和同沈瑄并肩而行。

月朗星稀,一阵夜风吹来,熏然中,带着繁华之地独有的沉香。

孟清和想说些什么,侧首,目光-撞-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到嘴边的话,瞬间咽回了嗓子里。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沉默是金。

一路前行,远处的-花-楼-河-坊,灯火通明。近处的街巷,却是一片沉静。

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孟清和有些走神。

未几,定国公府的门匾赫然入目,沈瑄策马停在门前。正门已然大开,马未停步,马上的人,已被有力的手臂揽住,疏忽间落到马下,飘忽的心思也落回了原地。

“国公爷?”

“在想什么?”

“没。”

孟清和摇头,不及多言,已被拉着手腕,带进了国公府。

国公府和伯府的亲卫互相看看,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自动自觉跟着-进-入府内,大门一关,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国公府是在侯府的基础上改建,前厅七间,两厦九架,中堂亦取七九之数,后堂七间七架,金漆大门,嵌兽面锡环,飞檐斗拱,覆黑板瓦,脊蹲瓦兽。檐桷彩绘,门窗枋柱均饰以金漆,廊庑皆依规制建造,无一丝谮越之处。

穿过前厅,二堂三堂间,原有的校场扩大了规模,种植的花卉和坛中的奇石已不见了踪影。

借着廊檐下挂起的灯笼,扫过校场靠墙的兵器架,空空如也。

孟清和奇怪的拧了一下眉,上次来,那里还摆着刀枪剑戟,不过几个月,竟都不见了。

他相信,国公府里的人没胆子擅动沈瑄的兵器,会出现眼前的情形,唯一的解释,就是沈瑄下了命令。

“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

沈瑄脚步未停,“都运回了北京。”

北京?

来不及多想,沈瑄已拉着他穿过回廊,推开三堂正房的房门,室内早点了立灯。

长随候在门边,见到沈瑄和孟清和,立刻弯腰行礼。

“下去吧。”

不知是否多心,孟清和总觉得,沈瑄的声音似比往日里沙哑许多。

累了?还是在宫中喝了酒的关系?

长随退下,吱呀一声,房门关上。

手腕终于被放开,已经有些麻了。

孟清和稳住脚步,转过身,看着靠门而立的沈瑄,“国公爷?”

沈瑄没出声。

一身大红的麒麟服,领口微松,眼眸轻敛,身姿仍旧挺拔,却带着少见的一抹-慵-懒。

单手除下幞头,修长的手指爬梳过发间,几缕黑发垂落,映着黑眸,闪烁着让人心跳的光芒。

一瞬间,孟清和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情况?可是他想的那样?

那么,是该主-动-点-扑-上去,还是矜持些?关键是,他能矜持得了吗?

孟清和面上镇定,心中却打起了鼓,不是忐忑,而是全然的-兴-奋。

沈瑄不言,上前两步。

室内很静,脚步声在耳边无限扩大。

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孟清和发誓,他尽力了。可惜,理智还是碎成了渣渣……

一阵钝响,凳子滚在了地上,山水屏风也移开了位置。

短暂沉默之后,是一阵低沉的笑。

带着纵容。

笑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正房里的灯光熄灭,一切归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翌日,天气晴朗。

兴宁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定国公也难得没有早起。

两人都不必上朝,用过早膳,沈瑄换上公服,到城外军营巡备,督观新战阵操演。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增拨军士一万五千已抵达南京,奉命归入沈瑄麾下,一同操练。

孟清和暂时没事做,该交代的事,昨夜已交代清楚,今早就写了手令,盖了私印,从大宁带来的药材,沈瑄随时可以接收。

依天子的意思,大军最迟八月前出发,安南之地,山高水远,广西云南现在也算-荒-蛮之地,是建文帝安顿叔叔,朝廷流放犯人的最佳场所。

相对的,给大军出征造成的困难定然不少。

“光是备药,恐怕不够。”

坐到案边,孟清和托起便服的宽袖,一边磨墨,一边在心中盘算,粮草,袢袄,军鞋,帐篷,军械,伤药,这些户部兵部定然会备齐。朝中文武难得意见统一,誓言要给安南一个教训,肯定不会在后勤工作上出太大的错。

平日里文武相争,互看不顺眼没关系。此等大事,绝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马虎,否则,不用旁人弹劾,永乐帝第一个不会轻饶。

除了常备的物资,还需要增添些什么?

孟清和习惯-性-的支着下巴,想得太过认真,忘记了手中还拿着毛笔,脸颊一凉,墨香飘入鼻端,摸一把,满手的黑。

摇头失笑,难得有这么一次。

候着的长随听到召唤,送来温水。看到顶着一张花猫脸的兴宁伯,秉持着多做少说,看到也当没看到的行事原则,水送到,人出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连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

见此情形,孟清和不得不感叹,到底是在定国公手下干活的,瞧瞧人家这觉悟,这工作态度!等到从安南回来,是不是该给自己府里的人做几场职业培训?

还是算了,沈瑄习惯这样,他可未必。

回到案边,再看之前写好的条目,大面上找不出疏漏之处,仍觉得有所忽略。干脆不想了,令亲卫牵马,到城外寺庙中去向道衍讨教。

自永乐二年,解缙在文渊阁修书,道衍奉命做监工。

修书的各项工作步入轨道,书渐有小成,道衍不必-日-日-呆在宫中,仍回寺庙钻研佛法,旬日听朝,到文渊阁露个脸即可。

朱棣体恤道衍年龄大了,精-力不比从前,默许了他相当于旷工的行为。

大和尚空出的位置,早有锦衣卫顶上。纵然少了道衍,解缙等人也不敢懈怠。锦衣卫不会正面指正错误,却十分擅长背后打小报告。被打了报告的,基本都要到诏狱中住上几天。

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高明,凡是到被请到北镇抚司喝茶的朝官,即使被囫囵个的放出来,也会连续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偏偏家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实情,身上更找不出任何受刑的痕迹,连条鞭子印都没有,想敲登文鼓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没有验伤报告,没有良医的证明,没有当事人的口供,说锦衣卫擅-动-酷-刑,谁理你?万一被反咬一口,定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应天府的衙役会立刻拿着铁尺登门。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偏偏锦衣卫似彻底改变了做法,喜好“以理服人”服人之道,轻易不再动鞭子。

有幸亲身体会一番的官员,恨不能抓着囚室的铁栏cos咆哮x,以头抢地,不动刑,算什么锦衣卫!

抢地几回,妥妥的脑震荡,不用锦衣卫再出手段,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

研究出此等--刑-讯-办法的纪纲得到了锦衣卫内部的通报表扬,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一向以阴狠狡诈,鹰犬形象示人的锦衣卫,恐怖指数再次飙升。

作为锦衣卫的一把手,南北镇抚司的形象代言人,指挥使杨铎在朝中的人缘急速下滑,比起战场上的沈瑄不遑多让。

想交朋友?基本不可能。

孟清和是难得同锦衣卫有交情的武官之一,同杨铎说话时,也难免有背后发凉之感,足见杨指挥使的专业水准有多高。

好在他一向心宽,倒是得了锦衣卫上下一致的好感。

同锦衣卫相交有利有弊。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

出了国公府,孟清和跃身上马,刚坐上马背,人就僵住了,差点没摔下来。

似乎,好像,忘记了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伯爷?”

“……准备马车。”

“马车?”

“顺便,扶我下马。”

表情很镇定,动作很僵硬,咬牙中-吸-着冷气。

亲卫扶孟清和下马,确定孟伯爷确有不适,立刻到隔壁的伯府-套-马拉车。

孟清和木着表情,站在国公府前,尽量腰背挺直,祈祷千万别有人这时路过。

不想,还是遇上了进宫赴宴的宁王世子。

昨日坤宁宫家宴,南京城内的皇室宗亲都已知晓。定国公是高皇帝义孙,今上义子,列席无可厚非。兴宁伯是什么身份,竟然得此殊荣?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没人敢私下里说怪话。

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万一哪句话惹天子不愉,麻烦可就大了。妄议大明第一家庭的是非,肯定是嫌日子太过安逸,想看看锦衣卫的驾帖究竟是什么样。

朱盘烒与孟清和算不得陌生,却也称不上熟悉。

前者不满永乐帝出尔反尔,违背靖难时的口头承诺,私下里时常搞些小动作,算不上机密。宁王朱权挥舞着凳子腿,狠—抽—一顿,朱盘烒表面上老实了,私底下如何,还有待商榷、

曾被牵扯算计,在皇室-斗-争中不幸-躺-枪,孟清和自认没什么话可同朱盘烒讲。

不得罪,也别扯上关系,最好的处置方案,就是将其归入和齐王相同的范畴,敬而远之。

想给他穿小鞋,随便。能不能成功,全看天子的意思。毕竟,天子家宴中有他的座位,朱盘烒却连个站位都没捞着。

朱盘烒策马行近,孟清和让道行礼,希望他快点过去。不想朱盘烒却停下了。

“兴宁伯?”

朱盘烒拉住马缰,看了一眼孟清和身后的府门,再看孟清和,眉毛一挑,笑道:“兴宁伯同定国公交情倒真是不错。”

孟清和低头撇嘴,“借世子吉言。”

朱盘烒:“……”故意装傻?

“世子可是要入-宫?”孟清和不想和朱盘烒多废话,“臣正要出城。”

潜-台-词,大家都赶时间,何必没话找话,两看两相厌。

孟清和不找朱盘烒麻烦,不代表他不记仇。朱盘烒之前针对大宁的一系列动作,不说全都清楚,也掌握了七分。自己的那场牢狱之灾,朱盘烒不是主谋,也是推手。如此还能给这位一个笑脸,相当不容易了。

朱盘烒被孟清和噎了一下,表情有些阴沉,记起父王的叮嘱和之前的那顿好打,勉强咽下一口气,道:“如此,孤便先行一步。”

“送世子。”

孟清和再行礼。摆低姿态也不会少块肉,送走这尊瘟神才是紧要。

今日和朱盘烒打个照面,会不会又被言官参上一本?

看着朱盘烒一行的背影,孟清和不由得苦笑。

四处树敌非他所愿。然处今时之地,容不得他不如此行事。

这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沈瑄。

将此事暂且抛到一边,孟清和坐上亲卫套好的马车,出城去见道衍。

在他离开不久,街角闪出一道身影,大红的锦衣,绣着金线的幞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看着国公府的匾额,杨铎有些出神,继而收回视线,转向朱盘烒离开的方向,微微眯眼,目光冷似寒冰。

“指挥?”

“回北镇抚司,叫纪纲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

南京城内,再次暗潮汹涌。

城外大军集结之时,暂押宗人府的齐王,被一道圣旨贬为庶人。王府家眷一同被贬,往日的荣耀,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了泡影。

处置了齐王,永乐帝又下令,将齐王所犯罪行诏示在外诸藩王宗室,令引以为戒。旦有同犯者,绝不轻饶。

藩王宗室纷纷上表,表示绝对以齐王为戒,遵纪守法,严正己身。

蜀王更是三次上表,一再表示,愿将王府三护卫归入附近边卫,只留五百校尉护卫王府安全即可。

“臣愧感天恩,不胜惶恐。”

蜀王的表现令朱棣十分满意,征讨安南还需要他出力,并没有削减蜀王护卫,反而多加抚恤,发下的金银绮罗纱帛,同周王一般无二。

蜀王愈加惶恐,再次上表,朱棣再三抚谕,才没直接跑到京师请罪。

有蜀王开了先例,其他藩王,但凡是聪明的,都有样学样。

朱棣没有明旨削藩,藩王却主动开始削减手中的武装力量,诚恳表示,削减护卫是出于自愿,请天子务必许可。

安王是朱棣的异母兄弟,娶的王妃是徐皇后的妹妹,关系又进一层。主动削减护卫之余,另上表,请朝廷收回藩地的税收权。

“臣愚钝,无领兵之才,辅政之能,仅此,以报陛下亲亲之情。”

自今日起,他不收税了,改领国家工资。天子给多少,他就用多少,勤劳朴素,艰苦为本!

朱棣表扬了安王,只将盐铁收归-国-有,余下仍归安王府掌管。私下里派锦衣卫给安王递话,朝廷的船队不日归来,船上的货物,朕分兄弟一船。下次再出航,朕许给兄弟三条船。

安王给了朱棣面子,朱棣自然要投桃报李,给兄弟好处。

虽说锦衣卫是私下里活动,却也没刻意遮掩消息。得知安王交回部分税收权,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一些分封在贫瘠之地,穷山恶水的藩王宗室,纷纷上表奏请愿效安王行事。

朝廷不废吹灰之力,便逐步将权力收拢。此种局面,恐怕削藩削到丢了皇位的建文帝做梦都想不到。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误闯历史的小人物,撬动了方砖一角,继而有更多有识之士,发现将方砖挪动一个位置,地基会更加牢固。

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王朝的基石愈发坚固,良-性-循环之下,一些被视为死结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最先得益的,是天子和朝臣。

最终得益的,却是整个国家。

永乐四年七月戊子朔,天子祭太庙。

还御奉天殿,遣使祭告岳镇海渎之神,曰安南城臣黎季牦及子仓戮杀国主,歼夷其宗,篡—权夺国,改名易姓,谮位称王。又纵兵侵略临封,劫掠上国边土,累谕不听,悖逆妄为。既有陈氏之孙天平被其迫逐,归命朝廷,逆贼包藏祸心,假称迎其归国,狡道设伏,以兵杀之。又害使臣,欺朝命,罪大不容赦免!

黎氏外负上国,内欺国人,严刑酷法,横征暴敛,致民怨沸腾,天地鬼神所不容!

朕恭天之命,统御万方,不敢不正。特遣诸将率师吊伐,以救民于水火,立天地之正道!

祭文以朝廷诏令颁发全国。

朱棣的意思很明白,安南犯了天威,十恶不赦,他将派遣将领,率领大军,以正义之名征伐逆贼。

简单一句话,代表太阳消灭你!

密切关注明朝动向占城国王和禄州等地的土官,无不欢欣鼓舞。

占城国王派遣使臣,希望能同明朝军队一起攻打安南,报昔日之仇。

思明府内的土官纷纷向朝廷表示,愿意出人出粮,跟随朝廷大军出征。曾经被胡氏派兵抢走了人口和村寨的刀猛等土官更加积极,以刀割臂,誓言报仇。

相比之下,得知消息的安南胡氏彻底懵了。

据可靠消息,此次明朝出兵,数量至少三十万,加上主动加入的雇-佣-兵和-国-际-纵-队,可以相见,大军压境之时,即是安南国破之日!

求和?

胡一元父子相对苦笑,明朝使臣活着,或许还有可能,明朝使臣和陈天平一起死了,就算负荆请罪,明朝也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他们脑袋发昏,还抢占了明朝的人口和边境土地,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唯一的活路,只能期待奇迹发生。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至高降临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女配她天生好命农家娘子美又娇她的4.3亿年重生之为妇不仁恣意风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弥天记
相关阅读
妒后养成史兔子压倒窝边草无污染、无公害国民天使禁止投喂灵魂宝石[综英美]黑豹霸霸与氪金软妹[综英美]冬至的秘密全校都在看他们撒狗粮别爱我没结果炮灰扮演游戏
作者来自远方其他书
帝师 重生之苏晨的幸福生活 男巫 重生成猎豹 异世大领主 汉侯 都市修真 黄粱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