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速度放缓点, 两边扶着的别走神儿,警醒着点......”
陈师傅是留下的那个开挖机的, 另外一个已经调到干休所家属院了。
盯了大半天,萧奇又去粉刷外墙那边去看了看,李老大他们干得越发熟练,估计还有两天左右准备的外墙刷新工作就能告一段落。
“小奇,听说你婆娘过来了?这是我早上买的梨,可甜了,我洗好了你拎去给你家婆娘吃。”
“小奇哎你在这边啊?乡下拿了一兜葡萄我特意给你留了一袋,我家门口墙上有道缝,你看看能不能帮我给弄一下?”
萧奇伸手接了葡萄瞅了瞅, “哟, 这葡萄还挺大的, 芳姐,你乡下亲戚那儿方便给弄跟葡萄根儿嘛?我给我爷爷家也种上。”
芳姐笑着点头, 萧奇扭头朝不远处的李老大喊了一声,“李老哥,一会儿拎桶灰浆去给芳姐家补补墙!”
芳姐顿时越发殷勤起来,拉着萧奇要给他装一袋家里婆婆腌的盐蒜。
反正干这些事儿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花的材料还是老板那边给的。
内部墙体问题不归他们管,可稍微修补一下能换来小区居民更友善的对待进而在必要时刻的配合,萧奇晃着几只袋子往沟渠那边走。
唔,还能得点馈赠,挺好的。
“兔子, 吃点葡萄,洗过的。”
萧奇把袋子放到宁倩旁边的石桌上,又单独拎出装了葡萄的那只袋子递给宁倩。
宁倩坐在沟渠不远处一个有石凳石桌的露天小花园里,当然,说是花园,其实电厂家属院这边就以前那样,连绿化带都被圈成了菜地,其实就是些草跟树,没花。
宁倩正坐得有些无聊,虽然说是想要跟在萧奇身边,可萧奇上了工地就忙得跟陀螺似的,有些地方她还不适合跟着过去。
看见萧奇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居然拎着这么多东西,宁倩笑了笑,“哪儿来的?这小区有果树?”
那肯定没有啊,要是有,基本青涩的小果子的时候就能被人都给拧了。
“别人给的,很无聊吧?要不要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去?”
萧奇转头看了下不远处下管的情况,站在旁边也不坐下,跟宁倩说几句话就要去忙了。
宁倩摇头,先剥了一颗葡萄抻着胳膊塞了颗到萧奇嘴里,“ 不用了,这都五点多了,还有两个小时你们就下班了对吧?”
宁倩别的没有,就耐心还挺够的,是挺无聊,却也不至于等不下去。
而且宁倩也看见了萧奇多忙多累,虽然比起以前什么都要自己上手干强一点,可体力跟精神上的消耗也很大。
想想萧奇赚的钱都是这么来的,宁倩也能理解萧奇生活上那么节俭。
“下次来的话我带两本书就行了。”
宁倩塞完了葡萄,垂头又摘了一颗,给自己剥。
萧奇嚼着葡萄别开脸笑了笑,嘁,越来越黏糊了,都已经这么离不开他了是吧?
“咳,好吧,那我先去忙了,一会儿回去给你买好吃的。”
又不是小孩儿,用好吃的就能哄着。
宁倩拽住萧奇胳膊,又抓紧时间给他塞了颗葡萄,“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吧。”
说是不用管,可萧奇还是时不时的就要扭头看宁倩一眼,搞得工人们都笑话萧奇。
“老板娶了婆娘就是不一样,上工地都舍不得放家里,非得带过来。”
“刚结婚的时候哪个男人不稀罕婆娘的?不过老板,你瞅得脖子痛不痛?”
“去去去,我老婆长得好看,当然要多看几眼,你们懂个屁!”
萧奇大大方方的怼了回去,惹得工人们一阵哄笑。
这群不是光棍胜似光棍的汉子,长年累月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稀罕一下自己老婆,一年两年还惦记家里,等多几年习惯了,老家的婆娘习惯了没男人在家做依靠的日子,在外的男人们也习惯了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搬家流浪,日常也就干活赚钱偶尔打个电话寄个钱回去。
萧奇不评价别人的生活或者人生,反正他自己,就算是要饭都要把兔子拴在裤腰带上一起带走。
因为那可是他的身家财产,留给老人小孩儿使用消耗自己反而不用,这叫什么事儿啊。
电厂家属院这边下水管放下去也花不了几天时间,估摸着还要两天就能将旧下水管弃用,转换新管网。
萧奇还是没让宁倩等太久,看了看工作进度,萧奇让老王注意看着点,自己出了安全网,提前带着宁倩走了。
即便是有挖掘机,沟渠回填之前工人器械工作时都是在七八米宽的安全网里进行,等管道掩埋之后道路初步修复,安全网都就全部拆除。
“我们再去干休所家属院转一圈就可以回家了,肚子饿没有?要不要喝水或者吃点什么?。”
萧奇试图顺路找个方便停车的便利店或者小吃店,宁倩手搭着萧奇胳膊摇头,“不用了,有吃葡萄,挺好吃的,再吃晚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萧奇看了眼放在宁倩脚边的袋子,装葡萄的袋子确实没多少了,确定宁倩没撒谎,也就没再费时间去找店,“那行,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这次萧奇让宁倩就在车上等他,自己从车后座上拎了个昨天婚礼上剩下的装喜糖的精致小手袋。
宁倩以为萧奇是给这边工地干活的工人送的,也没多想,乖乖在车上等。
萧奇路过保安室的时候站了一会儿,从手袋里给里面的保安递了几包喜糖,又指着不远处那辆车托对方看着点。
虽然就萧奇曾经呆过的边疆来说芙蓉市足够安全,可谁说得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恭喜啊萧工头,放心吧我们盯着。”
保安大哥笑得憨厚,跟萧奇也算是有点交情了,而且萧奇也说了自己一会儿就出来,让他们帮忙注意车上的人也不会太长时间,顺便的事。
萧奇进了小区,没急着去看工地进度,反而先拎着手上的东西溜达着到了一处一楼防盗门前敲了敲门,敲门声学的郭原,规矩得堪称礼貌。
开门的是个戴着无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拉开门看见是萧奇,顿时抬手摘了眼镜下巴微抬,“是你啊,怎么,上门想干啥?”
说话时不自觉的带着训斥属下的姿态,老头儿眉心竖纹褶子深得像是被人用凿子敲着铁榔头一点一点凿下去的,两边唇角又下垂的纹路,看着就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
萧奇笑了笑,右手微抬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印着双喜的手袋,“老领导,我昨儿回去结婚去了,今天给你们带点喜糖过来,保安那边的兄弟已经发了,想了想您也算是教育了我一顿的老师,就给您也带了点过来。”
这老头儿就是上次挖破水管就逮着萧奇骂了一顿的老领导,所以萧奇才有这么一说。
这个小区全名铁道部干休所家属院,现在住的人大多都是从铁道部退下来的干部领导。
虽然当初圈定这个小区的时候萧奇就是看中的这一点,可有了经验的萧奇却不是愣头青,没有一进来就瞄准谁特意做什么。
抱大腿有机会抱的时候自然要抓住机会,可找不到机会的时候就该耐心潜伏,抱着一种随缘的心态,不能急切。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年轻时候经历过很多,手底下也是管过人的,不管性格怎么样,当过领导的人就遇事也好看人也好,习惯性的就会多想。
有时候做得多了反而错得多,还不如少说少做,大腿有缘就抱,没缘抱也不能过于强求。
萧奇对这老头儿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跟保安偶尔闲聊时知道的那些。
老头儿姓肖,跟萧奇同音不同字,退下来前是铁道部里的,年轻那会儿还没提干,就是个勘测队的技术员,跟着修铁路的部队全国各地的跑。
后来七三年那会儿为了让唯一的儿子留在城里,才四十来岁的肖老头儿就申退空出了岗位,让儿子顶了工作。
结果那一年修路队在南边h省挖隧道,挖到了不明爆炸气体,整个隧道都给炸了,肖老头的儿子直接被瞬间高温烧熔了手脸,终于救出来之后却没能撑过去,没了。
肖老头儿的妻子气得直接紧随而去,于是就只留下肖老头一个人。
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单位返聘了肖老头,估计还有点弥补的心理,还给肖老头提了干。
没了家庭,单位就跟家没什么区别了,肖老头埋头苦干,真就把整个人奉献给了单位,在萧奇看来虽然换了他他肯定不会那么做,可对于伟大的人伟大的事,萧奇还是怀着钦佩之心的。
肖老头儿垂着眼皮子看了看萧奇手上那个袋子,画的是一对穿着华国传统喜服的大头小人男女,头顶正中间印着红色双喜。
肖老头沉默着没跟以往那样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反而盯着袋子出神。
萧奇没傻等,直接伸手把袋子挂到了门框边内侧墙上钉着的挂钩上,“咬不动的糖就抿着慢慢甜嘴儿,我先走了。”
转身揣着裤兜走了两步,萧奇想了想,又皱着眉扭头去看肖老头儿,“我说领导,你要是无聊了就去我工地那边看看,没事儿骂他们几句。一来帮我监督了一下他们的工作,二来还能让他们多学两手。放心吧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保管你口水都喷他们脸上了他们也不敢揍你。”
这话终于引得肖老头儿有了点反应,抬着眼角耷拉的眼皮子默默看了萧奇一眼,而后别开脸冷哼一声,啪嗒关上了门。
萧奇也不生气,反正没把喜糖给他扔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关上门的肖老头儿又抬头看着挂钩上手袋前面那对儿画得古里古怪的新人,也不知道这会儿的画是个什么想法,脑袋这么大,眼睛圆溜溜的,还没有小俊上幼儿园那会儿画的好。
小俊那会儿还说不想去单位当勘测员,就想下乡看看农民是怎么种地生活的,还说想要带画板下乡......
肖老头儿浑浊的双眼里有温热的泪水填满他脸上皱纹的沟壑,好似在他脸上画出了一副地图。
别说,这小人儿画得是古里古怪了点,可瞧着喜庆啊。
这会儿年轻人结婚,都是用这样的袋子装喜糖?
那得装多少糖啊,要是当年小俊结婚用这种袋子装糖,得攒钱跟单位里的人换票才买得到。
萧奇把糖送出去了也没管后续会如何发展,转着去了工人跟挖机施工的那边。
这边的下水道沟渠估摸也就一辆挖机工作两天半左右就能下管,等熊老四那边下完电厂家属院的管再过来,刚好时间上衔接住了。
已经做上手的活儿再继续换个地方做,顺手又熟悉,也能让萧奇少费点精力在这边盯着。
在这边平整沟渠的是老赖老棍儿猴子老张他们四个,两个小区一边四个萧奇手上的老人,过两天张富贵那边还要给他把陈大武他们四个人送过来,萧奇手上也就算是有超过十个工人了。
就一个野生施工队而言,也算是中等规模,以后萧奇拿活的时候也能大方点往更大型的活儿上面瞄。
“老板,我明天要请个假去一趟边疆,刚才还想着等会儿给你打电话说这事儿。”
站在沟渠里铲土的老棍儿扬着铲子往上面抛土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站在边上吩咐猴子把泥土堆再挪远点的萧奇,连忙一擦脸扯着嗓子说了一声。
萧奇惊诧,直接蹲在边边上跟老棍儿说话,“怎么突然要去边疆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棍儿也没亲人啊,小时候就是死了爹跟着妈去了后爹那里,没多久亲妈也生病没了,老棍儿后爹懒得养这么个吃得多干活少的半大小子,就把老棍儿给撵了。
有的村里风气淳朴,可也有的村里风气恶劣,这才有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说法,偏巧老棍儿没那运道,村里偷鸡摸狗卖yin吸、毒杀人放火的都有,就是没有心地善良到愿意给老棍儿饭吃的。
老棍儿是被一个讨饭讨到他们村儿的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老头给领走的,要饭要到十四五岁稍微长大点了,这才能出来找点事做,好歹也能挣几个钱填填肚皮。
可以说老棍儿这样长大居然都没走上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道儿,也算是他们村歹竹出好笋了。
老棍儿杵着铲子柄叹了口气,“是我前几年在边疆认识的一个兄弟没了,他长得胖,又有哮喘,前几天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睡午觉,一觉睡下去就没起得来。”
具体是怎么没的也没人说得清,因为人没之前啥征兆也没有,当天中午还吃了不锈钢盆一大盆菜拌饭。
“当年我在那边他对我挺照顾的,让我住他租的房,还包了我伙食,现在他人没了被烧成灰了,老家唯一的大哥接到包工头电话也不愿意去领他回老家安葬,包工头就给联系到我这边来了。”
自从老赖那里得了萧奇之前给的那个旧手机之后,老棍儿他们联系朋友家人都是用那个号码。
之前老棍儿也跟这个朋友联系过,还商量着让朋友也过来跟着他现在这个包工头混,谁知道没几天这人说没就没了呢。
说到这里老棍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难受伤心倒是也不至于,老棍儿性子就是比较佛性,人啊,死死活活的,也就那个样。
他这朋友不过是提前去了地下,反正要不了几年十几年的他也要下去,还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老棍儿这是由彼想到了己,又想到了朋友那个大哥,边疆那包工头都愿意给他买来回机票了,结果那大哥知道兄弟在边疆没什么存款财产啥的,包工头也不会赔钱,所以说自己老家还要忙着耕地种地,走不开身。
包工头生气问他骨灰咋办,这大哥还能直接说出爱咋咋办的话,气得那包工头都骂了一声“猪狗不如。”
所以说啊,有时候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没什么用,老棍儿都不知道自己死后还能有谁给他办理后事了。
不求什么土葬不土葬道场不道场的,可至少要有人愿意把烧成灰的他撒到土里河里完事儿吧?
萧奇沉默了一下,也没说啥,直接站起身掏裤兜,掏出两百块钱,“行,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这点钱你带着路上花。”
老棍儿摇头摆手的还往后面退,“不用不用,老板,那边包工头说了我来回花销全给我包了。”
萧奇啧了一声,“在外面找个地儿撒尿都要钱呢,那个钱你也要让人家报销?放心,就当是提前预支工资了。”
老棍儿这才伸手接了,“谢谢老板,我跟我兄弟就记你今天这份情。”
萧奇笑着摆摆手,可不想让一个死人记他情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要是我没本事赚钱养家非得出门打工,捡垃圾都要把老婆整成站旁边帮我拎袋子的。
宁倩:...嗯?
小七:呃...嗐,你看你男人我,就算是下海去当鸭也绝对能赚钱养家,我这就是瞎瘠薄比喻而已!
宁倩:...那你还是去捡垃圾吧
ps:本章中挖隧道爆炸以及人死了包工头包来回机票,当事人大哥却依旧不愿意耽搁种地去领骨灰,这两件事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