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要满了, 快快……换盆换盆!”肉塔陈跳了起来, 往卫生间冲去。片刻后拿了一个盆回来, 张易正要倾身将接满蒸馏水的盆端开, 南劭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自己起身去做了,同时揭开壶盖,将壶里的水加满。
早上到中午, 中午到下午,开始是沉默,后来是闲聊,原本难熬的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子就溜走了。雨还在下, 天越来越黑, 南劭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样的反应。被丧尸抓咬伤, 两个小时内伤口就会开始发痒发麻,同时全身高热,嗜睡。喝了未净化的水, 几乎是立即就会丧尸异化, 这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南劭不知道, 但从他用蒸馏过的水洗脸洗手,到现在大约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却还没什么感觉,或许……
摇了摇头,他将侥幸的心理抛开, 看着肉塔陈将一盆水端到墙边放着,说:“我去看看哪家还有大桶。”因为天气冷,煤火一直烧着,为了不浪费,可以不停歇地蒸馏水,但是蓄水的容器却总不能一直用盆,那玩意儿根本装不了多少。也不能用接雨水的桶,那桶接过雨水,还要继续接雨水,所以只能另找其它容器。
“我跟你一起。”张易也跟着站起了身。他或许猜到,南劭是怕自己异变,所以在找借口离开众人。
南劭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彩。
“我也要去领吃的了。”肉塔陈将盆放下后,站直腰拍了拍手,说。“慕然妹子,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慕然从被窝里伸出手,冲他挥了挥,算是知道。自己在那里玩的张睿阳往这边看过来,想了想,爬到沙发上,翻了个跟头,趴在那里呼呼地喘气。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张易出去的时候乖乖呆在家里,除非张易主动说要带他去外面玩,否则他几乎很少开口要求。
“小陈你别去了,反正都要出去,我们顺道去把食物领回来。”张易对肉塔陈说。这样大的雨,没理由总让一个人来回跑,尤其是在听过南劭的分析后。
“可是易哥,只有一件雨衣。那伞完全挡不住雨。”肉塔陈不赞成地说。“这个楼门里又不是都住满了,总不可能连个水桶都没有吧,你们根本用不着出去。”
“你不用管,帮我看好阳阳。”张易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南劭正在另一个厅中翻箱倒柜,然后摸出把手电筒,还有两节电池,他将电池装上,试了试,又拍了几下,没想到电筒还真亮了。听到张易的脚步声,他回头笑道:“有了这个可方便多了。”
两人拿着雨衣雨伞出了门,却没直接往下面走,而是像肉塔陈说的那样,先在本单元搜了几家没人住的,结果发现里面早被翻得乱七八糟,带木料的东西一点不剩,连木头架子的床都被拆掉了,反倒是煤气罐什么的还摆在那里。
早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亲眼看到还是很震撼。南劭不由再次庆幸他们昨天听信了张易的话,否则只怕这时会为了一块床板跟人打起来。
两人找完了所有能找的空房,小盆小锅看到不少,但却没找到合适的水桶,幸好在一家的门后面发现了件被人漏掉的雨衣,不然还要另想办法挡雨。
“把这个戴上。”在快要出楼道的时候,南劭突然从包里摸出两双塑胶手套来,看上去应该是平时洗碗洗衣用的。
张易接过一双来,一边戴一边笑问:“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怎么没看到?”
“在厨房里看到,顺手就拿了。”南劭把伞放下,穿上雨衣,也把手套戴上了。“估计还没人想到。”不然也没他们的份儿了。
扎紧裤腿,拉开楼道的大门,暴雨瞬间刮了进来。南劭忙用伞挡住,两人依次走了出去,先去领了食物,一些零散的花生干枣绿豆云豆。一人一碗,阳阳肯定没有份,用出来时在屋里找到的超市塑料袋装了半袋。水一天只能领半瓶,早上领了,下午就没有。有人在那里跟发东西的人吵,说是豆子什么的没有水根本没办法吃,张易两人没有多做停留,扎紧塑料袋,又转身进了雨中。
两个大男人顶着一把雨伞,着实有些挤,南劭个子要高出些许,又拿着伞,为了防止雨水溅到头脸上,他几乎是将张易整个人拥在了怀里,而张易则一手将领到的食物放到胸前,另一只手伸出去揽住他的腰。如果是末世前,张易肯定是宁可淋雨,也不愿意这样跟人挤一把伞,但是现在为了减少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别说只是跟同性这样贴近,就算是换成一个女人,他也不会再去考虑合不合宜的问题。保命最要紧。
两人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相互掺扶着走向另外一栋楼,因为楼道的防盗门几乎都是被毁坏了的,所以省了不少麻烦。张易松开环着南劭腰的手,低头弓身先一步窜进楼道。在感觉到怀里空了的那一瞬间,南劭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些许失落,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诡异,于是很快就将其抛到了一边。
“脸上沾到水没有?”他后退着进入,收了伞,问。
“没有。你没事吧?”张易从里面的衣袋里掏出手电,打开往南劭脸上照了照,发现他脸色还好,放下心来。
“没事。”南劭眼微眯,抬手挡了下光,“诶,易哥,用手电这样照人很没礼貌喂!”
张易唔了声,关了手电,“最好还是再找两把伞,如果看到雨衣也要。谁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两人往楼上走去,一家家地搜找。地上不时能够看到一两具丧尸的尸体,又或者残断腐烂的手足头颅,尸晶都被挖走了,两人完全没捡到便宜。但因为大雨,就算能从这边搜罗到木柴煤球以及棉被衣服之类的东西,也没办法保证干燥地弄回去,所以除了吃食被搜刮一空外,其他的东西并没遭到祸害。两人看到有用的,像是手电,蜡烛,电池,火机,手纸,塑胶手套这些小东西,都收了起来。找到了一个有盖的大塑料桶,又拿了一个不小的水壶,一个汤锅子,加上收集到的三件雨衣,四把伞,零零碎碎的竟然不少。亏得桶够大,把雨衣和伞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进去,还倒扣了一个汤锅,妥妥地全装下了,盖子盖得严丝合缝。只剩下水壶还在外面,可以用手拎着。
回去时,南劭照顾张易的腿,拎了不算轻的大桶。张易则拎着空水壶和吃的,两人没在外面多做停留,冒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大雨返回。在经过两排楼中间的夹道时,张易往外面看了一眼。可惜雨大天黑,根本没办法看到铁门外的情况。
“过去看看。”注意到他的视线,南劭开口。反正已经出来了,并不在乎多走这么一段路。哪怕扎紧了裤腿,膝盖以下仍然湿透了。他们心中其实都清楚,这一回除非老天爷放他们一马,否则万无侥幸的道理。
路上低凹和排水不良的地方已经酿起了深深的水塘,光线又不好,好几次都差点踩进去,幸亏两人把搜到的东西放到了就近的楼道里,所以哪怕是各自打着柄伞,仍可以用空着的那只手互相牵拉着。雨幕太密,一直走到抵着大门的土台子旁边,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没有说话,两人以手势交流了下,便迅速回转了。雨落得急,遮掩住了人体的气味,还有细微声响,外面的丧尸竟然没有察觉。
“外面丧尸散了不少,但是抵着大门的土台也快要变成一滩烂泥。”回到住的地方,因为已经没有再等待结果的必要,所以张易跟南劭分了那盆放在墙边的蒸馏水,将头脸都洗了下,脱掉湿透的裤子和鞋袜,洗过腿和脚,才换上干的裤子和袜子。至于鞋子,还真没有合适的,只能穿拖鞋。坐进沙发后,他将外面的情况跟两人说了下。“看样子,雨水冲散了小区里人们的味道,丧尸在失去目标后,有些离开了。”
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肉塔陈和李慕然却并没有露出丝毫高兴的神色,因为张易和南劭两人都接触了雨水。如今,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雨水没有问题。只要没有问题,一切都会变得对他们有利起来。
“如果再多下几天雨的话,你们说丧尸会不会散干净?”肉塔陈情绪不是太高地问。
“如果雨再下一夜,所有的路面都会被淹没。”南劭擦干净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正好听到肉塔陈的话。“多下几天,你只能找盆当船划了。”
想像一下自己窝在盆里飘在水上的样子,肉塔陈果断闭嘴。
李慕然拿了个不锈钢小盆把张易他们带回来的豆子等杂粮倒进去,然后借着烛光一颗一颗地挑选出花生和大枣。张睿阳搬了个塑料的小板凳坐在旁边帮忙。于是李慕然不时塞一颗花生又或者是枣子到他嘴里。而张睿阳则秉持着好东西不能一个人独吃的至高原则,将所有人都喂了个遍。
晚上几人分吃了早上领到的饼干,又一人抓了把花生大枣,等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吃上几颗。没想到才过了几天饱足的日子,竟然又被打回了原型,对此,其他几人还好,最难受的应该是肉塔陈了。毕竟他因为变异者的身份,一直没怎么挨过饿,加上本身饭量又大,这两天连半饱都没吃上,哪怕是想灌个水饱都不可能,已经觉得有些腿软无力,头晕眼花,于是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希望能够在胃里刚垫了点东西的时候尽早入梦,免得到时饿得睡不着觉。
这一夜,张易把张睿阳托给了李慕然,没敢让儿子跟自己睡。张睿阳是个很好带的小孩,只要张易在,让他跟谁睡他都无所谓。当然,如果张易不在的时候,他也不会闹腾,只是心情会非常不好,闷闷地不说话。
因为腿疼得十分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加上越来越冷,最后张易不得不起身,裹着被子去了外面有炉子的小厅里,这时才发现其他人也都在,各自占了张沙发,炉火烧得大大的,空气中蒸腾着白色的水雾。
“易哥,你终于出来了!”肉塔陈披着被子,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嘟嚷着打招呼。
李慕然将张睿阳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张易嗯了声,摸索着走到空的那张沙发上坐下,右腿的疼痛让他无力多说什么,伸出手紧紧捏住断骨重合的地方,希望能让疼痛缓解少许。然而毫无作用,那种深入骨髓的阴疼,即便是以他的忍耐力也吃不消,太阳穴跟着一抽一抽地疼,让他恨不能直接将那条腿捏断。
“易哥,你不是要变异了吧?”听到他因为疼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肉塔陈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疼腿。”张易很不想回答他,但又怕引起误会,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易哥,你这腿可真是……”肉塔陈放下心来,却又有些唏嘘。
张易没再应声,不想发出呻/吟影响其他人,他绷着腮帮子,牙齿咬得死紧,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
“易哥,你跟我挤一张沙发吧,两个人睡要暖和一些。”黑暗中突然响起南劭的声音,原来他也一直没睡,不过跟被饿醒的肉塔陈不一样,他是在修炼异能。
“不……”张易愣了下,心想那沙发怎么可能睡得下两个大男人,正要开口拒绝,南劭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说话了。
“能睡下,我手温度高,可以帮你按按腿,而且还有点事想跟你说。”
南劭这小子对易哥真好。肉塔陈心里嘀咕,但觉得这样也不错,所以没想太多,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终于又抠出了一颗漏网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便哼哼唧唧地躺下了。
可能是因为腿疼得实在受不了,又或者是想知道南劭究竟要说什么,张易小心地避开水盆,抱着被子摸了过去。黑暗中响起南劭挪动身体的声音,然后亮光晃了下,是南劭打开电筒为他指引方向。为了省电,等张易将被子放到沙发上,南劭便把手电关了。
“把腿给我。”也许是怕影响到别人,南劭声音放得很低,听在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张易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就被腿上的疼痛转移开了注意力,屈腿半躺上沙发,摸了两个抱枕垫在背后,右腿刚抬起,就被南劭抓了过去。南劭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将他的右腿放到自己大腿靠近肚子的位置,便扯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张易睡觉时只穿了条找来的秋裤,很容易就能把裤腿卷上去,当南劭的手覆在他冰凉的小腿上时,那滚烫的感觉让他有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就舒服地吁出口气。果然还是年轻人火力重啊,他感慨,觉得南劭不用按摩,只是这样帮他焐焐,他就很满足了。
“明天如果还没事的话,我决定尝试喝蒸馏出的水。”南劭的手掌缓慢地按揉着张易有些畸形的右小腿,淡淡说。
张易并没反对,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雨水不经过蒸馏,也可以用。”傍晚他们出去时,虽然尽量将身体包裹得严实,但鞋子里都进了水,加上呼吸了那么久冷湿的空气,并不亚于直接淋雨。如果这样都没事,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果再下两天这样的大雨,我们也许能够突围。”南劭嗯了声。
听到这话,张易沉默了下,才开口:“突围之后要去哪里?望阳镇这一回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
南劭微愣,突然反应过来。他一直想着突围的事,却忘记了这样的天气对望阳镇幸存者同样会造成巨大的影响。那些普通人住的简陋棚子根本经不住这样大的雨,就算镇上的高层允许所有人都转移进房屋中,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防寒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何况还有那条随时都有可能引发洪水的河流威胁在侧。正如张易所想,哪怕雨水对人身体无害,望阳镇这个幸存者基地能保存下来的机率恐怕也十分微小。相较起来,他们虽然被困在此地,比起望阳镇的人来说,似乎还是更幸运一些。想到此,他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他或许很少理会不相干的人死活,更不爱管闲事,但是在面对这么多人可能遭难的时候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南劭手掌的温度以及按摩起了作用,张易因为疼痛而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眼皮子不觉变得越来越重。正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感到南劭将他的腿放了下来,然后站起身离开了。他动了动,将自己完全缩进了被子里,还记着给南劭留出位置,所以往里面又挪了挪,完全贴靠在沙发背上。
耳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在把水壶挪开,然后加煤,盖火,为防止大家都睡着了,到时煤烧完火熄掉,又或者把壶中的水烧干了引起煤气中毒。这些事睡觉前他教过南劭,应该是南劭也准备睡了。果然,他脑海中才迷迷糊糊闪过这个念头,就感到身上一重,又被搭了床被子,然后被角掀开,一个身体紧贴着他的背躺了下来。
真暖和!他心中叹了口气,睡意上涌,迅速沉入了梦中。
与他相反的是,南劭久久没能睡着。南劭有些后悔,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竟然还自找罪受。现在男人在怀,还是一个他颇为欣赏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起心思?他的手动了动,在要摸上张易的腰时,迅速抓住了那块放在抱枕下面的黑石。
直男对同性之爱有多排斥,从南唯身上他已经看得够清楚。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跟张易把关系弄僵,更不愿意在那双沉静的眼里看到厌恶的神色,所以他会尽量克制自己。
好不容易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他缓缓将异能输入黑石当中,尸晶已经吸收完了,他现在只能依靠将异能倾空,然后再自行恢复的缓慢方式来提升能力。他有一种预感,黑石对异能的吸收即将接近饱和。而饱和后会发生什么,他倒是有些期待。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南劭觉得自己被一团白光包裹着,好像看到了万物生发,大地一片绿意盎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旷虚化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那种寂寞的恐慌让他不由挥动双手,想要抓住点什么。
“唔,这是做什么梦了?”耳边蓦然传来一个让他心安的声音,他蓦然睁开眼,一张清俊的脸映入了他的瞳眸,他懵了好一会儿,才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竟把张易压在了身下,昏黄的烛光中,男人哭笑不得的脸上有着隐隐的担忧,却并没有嫌恶。
“劭哥,原来你睡相这么差。啧,老实交待,刚刚是不是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梦,把咱易哥当成了女人?”肉塔陈的声音响起。
南劭抬起头,对上的却不是肉塔陈的胖脸,而是张睿阳好奇的眼睛。竟然都起来了!他老脸一红,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身下的人动了下。
“喂,我说,还压着啊?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焐腿,但是你也不能把我当成肉垫子吧。”张易笑道,然后还不忘调侃,“趁慕然不在,还不赶紧去卫生间解决一下。”
南劭狼狈地窜起,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卫生间里,身后传来肉塔陈和张易爽朗的笑声。
这个张易还真是光风霁月啊!他背靠着卫生间的门,苦笑,任寒冷的空气将自己包绕,等着挺立的欲望慢慢平息,并没动手去碰它。想到方才抵在对方腿间的感觉,腰眼不由一阵酥麻,刚有些软下去的物事又坚硬起来。他心中暴了句粗话,努力将脑海中的绮思抛开,终于在张睿阳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时,成功地平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和今天的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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