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意外的事, 白及仙君善剑, 仙界之人提起白及, 便不可不提他那从不出第二剑的风姿。白秋是他的女儿,即便如今用琴, 也绝不可能从未习过剑术。尤其她在这时将剑拿出来, 哪怕奉玉原本心中只有六七分猜测, 到了此时, 也化为十分肯定。
果不其然, 白秋听到他这么问, 便在奉玉怀中微微颤了一下, 接着,似是犹豫了片刻,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点完,她抬手羞涩地在剑鞘上摸了摸, 解释道:“这是我出生时,爹亲自替我塑的, 以他的仙气凝成, 同兄长用的剑是同一种样式, 只是分男剑女剑。爹幼时也教过我剑,只可惜我从来练不好,天资远不及兄长……爹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想来肯定失望得很……”
说着,奉玉便感到白秋的肩膀垮了下来,似是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奉玉抿了抿唇, 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多问。他稍稍一顿,将视线缓缓移回这柄剑上,手握上剑柄,礼貌地看向白秋,遂询问道:“秋儿,我可否——”
白秋一愣,又将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奉玉不再客气,手腕稍微用力,熟练地将剑从剑鞘中半拔了出来,露出一截雪亮的剑身。
毫无疑问,这是一柄好看的剑。
无折无弯刚劲笔直的剑身,银亮清澈的剑面,大约是因专为女子而做,剑身做得格外纤巧而灵秀。它的重量比寻常铁剑要来得轻,并且可以看得出经过很好的打磨。剑柄雕着精致的繁花似的花纹,剑鞘上亦是配套的精美纹路,末梢系着玉穗子,通透的碧玉用红色的仙绳系住,绳子的颜色坠在这样的剑柄和玉上,显得分外醒目。
此时它被置于安静的月光之中,在月华的照耀之下,这柄剑看着便有些清逸出尘的气质,看这风格,竟是有些似某人。
仙人铸剑自不必同凡人一般以肉身顶火打铁,正因如此,铸剑的材料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得很。听白秋说这柄剑是白及仙君以他的仙气亲自凝成,会有如此仙气,倒是不奇怪。
奉玉沉声一刻,点评道:“好剑,而且很漂亮。”
即便是在仙界,这样一柄剑也能看得出铸者之心。
听了奉玉对剑的夸赞,白秋脸上似有一瞬也浮现出了高兴之色,可这点高兴很快又转变成了愧疚之色。她微微垂眸,低落地道:“是的,只可惜我用不好。”
奉玉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做声,而是将拔|出的剑身用收了回去,将剑放回白秋手中。
接着,白秋觉得后背一空,她抱着剑下意识地回头,可还没等看清楚奉玉想做什么,她就不禁惊呼一声,回过神已被奉玉打横抱起。白秋反应不及,条件反射地攀住奉玉的肩膀保持平衡。
“你总说你剑用得不好。”
奉玉轻描淡写地道。
“今日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
他是侧着头同白秋说话,白秋又搂着他的肩。她要保持平衡,自是不自觉地弓起了腰,如此一来,两人靠得极近,白秋眼眸一抬,就骤然望进奉玉墨漆的凤眼之中。
奉玉眼梢微扬,道:“你会多少完整的剑法?过去演一套让我看看。”
奉玉嗓音沉稳,大约是不为吓到她,还特意将语气放柔了。只是白秋呆了半晌,才低着头尴尬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结巴道:“会是会的,可、可是你这般抱着我,我、我要如何演示?”
“……哦。”
奉玉嘴角弯了弯,似是这时才注意到白秋窝在他怀中一般,淡然地将她放下。
手的温度蹭过腿弯和腰间,奉玉弯腰时低了一下头,气息便从她脖颈间蹭过。白秋不自在地动了动,然而奉玉也未解释刚才是为何将她抱起,仿佛也没瞧见白秋脸上浮起的绯色,只镇定地道:“好了,你可以去了。”
白秋:“……”
白秋理了理有点乱掉的头发,平复了一下被奉玉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混乱的心绪。她微微凝神,将视线集中在手中的剑上,似有些忐忑地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动了起来。
奉玉在一旁看着她,大约是许久不曾好好握剑,白秋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还有磕磕绊绊之感。奉玉稍稍一顿,忽然一展衣袍席地坐下,长袖一挥,两袖之间,便显出一张琴来。他起手一拨,一连串串联的音律便从弱到响掀了起来。
白秋原本按照回忆中艰难地重复着,骤然听到琴音,便不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奉玉。
奉玉回弹琴,她一直以来都晓得,他们真正见面那晚,奉玉便是在抚琴的。只是比起靡靡风流的小琴小调,他要更善战曲,琴声刚劲有力,犹如出鞘的剑锋一般。
似是感觉到白秋不解地望着他,奉玉也未抬头,只是接着连续地弹了几个音,琴音未停,他吐字道:“继续,勿停。”
白秋连忙慌张地将头转了回来,继续演剑。好不容易将一整套剑法舞完,她拘谨地剑垂下,忐忑地看向奉玉,问:“如何?”
“嗯……”
奉玉沉吟了片刻,语气平稳地回答:“确实不算太好。”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白秋心里多少抱了些奉玉可能会哄她的期望,此时听他这般直白地说出来,难免有些窘迫。只是,还不等白秋失落羞愧地垂眸,便听奉玉又道:“不过倒也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差,说是天资不够,我倒觉得生疏更多。”
他一顿,又问:“说来,你既然已经习了琴,又为何非将这柄剑随身带着?若是觉得不合适,放弃便是。”
白秋看着奉玉凝视着她的平静的眸子,微微一滞,自然地回答道:“这是爹亲自为我铸的礼物……”
她说到此处,眼睫轻轻地低了低,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未曾想过要一下子就同爹一般,只是我自己在天界从未有过什么名号,日后若是有人说起来,第一时间便要想起我是爹的女儿。既然是爹的女儿,又如何有……”
又如何有不会用剑的道理?
白及仙君一剑扫千军,清冷绝尘,从未失过手。
白秋说到此处,拇指不知不觉地摩挲着剑柄。
她低了低头,话锋一转,道:“若有人见我,自然会问起我剑术如何。其实我自己丢脸是不要紧的,无非被说几句‘白及仙君的女儿为何不会使剑’。可是若是有人看见我的剑术,难免会想起我父亲,而且按照如今这般,要是有人当面问起他,他面上许是不显,但心里想来还是觉得失望的……”
白秋一顿,垂了睫毛说:“我也不曾奢望有朝一日能同爹娘或者兄长一般,但至少希望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的剑术,能得一句‘纵然天资不佳,好在也无愧于白及仙君宫中出来的弟子’……”
白秋一边说,奉玉始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不曾插话,只是目光不自觉地渐渐转到了白秋手中握着的剑柄上。
白秋到底是仙子,手上不太会留茧子,但她的手没有痕迹,剑上却是会留下痕迹的。
仙剑难以磨损,可剑身凝聚的仙气却会有记忆,刚才奉玉沾手时,便顺便感了一下。
尽管白秋未说,但她是当真好好努力过几年。
每日练剑至少有三五个时辰,白秋琴弹得也不错,不可能一点时间都没有花在上面。奉玉能感到白秋练剑的时辰不太集中,想来是白及亲自教她的时间之外,她还自己偷偷练习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秋有些练习时间里好像经常会被喂点吃的,但也的确是早晚加了训练。
在些微的片段中,他看到年幼的白秋自己一个人偷偷在水池边舞剑,不知为何九条蓬松的尾巴还跟在身后,她大约练得久了,手有点抖,一滑就劈在自己尾巴上,疼得抱着尾巴哭,过一会儿又擦了眼泪将剑捡起来继续。反倒是白及仙君待她颇为纵容……只是白及向来沉默寡言,白秋出生时玄英又已经年长,她未见过当初其他人是如何被指导的,只瞧见白及仙君始终淡然出尘的冷脸,又如何晓得自己其实是被优待了许多?只当父亲是不满意,这才没让她练多久就冷着脸停下了。
算来,她剑术生疏,也就是白及仙君外出云游的这两三年之内,大约是见爹娘走了自己的剑还没什么起色,难免有点心灰意冷。
奉玉沉了沉声,道:“秋儿。”
白秋抬头。
奉玉缓言道:“你若是当真想学,我教你便是。”
“诶?”
白秋一愣。
然而未等白秋反应,只见奉玉已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睨了她一眼,问:“你可还有力气?”
白秋想了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便感到奉玉长袖一展,原本安静的琴弦便自己弹了起来。他从身后靠了过来,自然地单手握住她握剑的右手,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对付的体温靠得这么近,白秋不自觉地一抖,接着只听奉玉在她耳边道:“你节奏不稳,且似是没什么自信。你既然善音律,用剑本不必如此僵硬……你且随我。”
接着,只听奉玉的琴发出清脆的“铮”一声,他脚步一动,手臂自然向前,引着她向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吃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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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能算半章吧……emmm,但是实在太卡写不动了,预感周一要被编辑打死。
qaq给自己立个flag,我明天一定要至少更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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