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鹰没有上去安慰，但他也没离开。他想他能理解米熙的心情。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熟悉的东西，陌生的世界，自己什么都没有。而且她年纪这么小，她没哭没喊没闹已经很坚强了。陈鹰觉得自己真的该多给她些耐心，对她好点。

太阳出来了，金闪闪的光芒透过落地窗大玻璃洒了进来。阳光映在米熙的小脸上，她呆呆地看着，忽然伸手用力抹了抹脸，把泪水泪痕全抹掉。她站了起来，陈鹰下意识赶紧躲，迅速往房间退去，躲了一会没听见动静，他把门用力打开，故意弄出声响，用力踏了几步走出来。

走到客厅，看见米熙正在伸展四肢，听到他的声音后转了头。

“早啊。”他若无其事打着招呼。从她脸上果然看不到刚才的脆弱了，小脸板板的，冷冰冰。

米熙停下动作，转过身来，微弯腰施了个礼：“见过叔叔。”

陈鹰脸上黑线，他明明招呼得很欢快潇洒啊，她怎么就接不住。一大早就把他叫老了。吸口气，不急不恼，扫盲教育开始。“米熙啊，在这边，早上见面的招呼是说‘早’，不说见过谁谁，可以说某某好。比如可以说叔叔好，婶婶好，不说见过叔叔。”

米熙顿时有些局促起来。

“重来一次，早。”陈鹰教她。

“早。”米熙又施了一礼。

“不要抱拳，不要弯腰，就看着我说，早。”

“早。”米熙听话地挺直腰板又说了一遍。然后她看着他。而他有点呆。她在跟长官应话吗？就差敬礼了。

接下来要干嘛？对了，别问她睡得好不好，装不知道，然后各自洗漱，吃早饭。今天周三，他还好多事呢。她这么板板地，让他扫盲教育得没成就感，不怕，慢慢来，会成功的。

“去刷牙洗脸，我们出去吃早餐。”陈鹰下指令，然后看到换米熙一脸呆，他补充：“刷牙就是那什么牙枝牙药……”昨晚她应该刷过吧。

“我晓得。”

“你知道。”抓住每个机会扫盲。

“我知道。”米熙认真学，陈鹰很满意。

“那好，动作快点，把自己弄干净了，我们出去。”

他盯着她，米熙这才赶紧动了。她跑到卫生间，拿了牙刷，又拿了牙膏，顺利拨开了盖子，很小心地挤了一点点到刷毛上。

“多挤点。”陈鹰说。

米熙看看他，有些茫然。

“这个叫牙膏，多挤一点。”陈鹰指了指，米熙照办了。

“再多一点。好了，以后记得都得这个量才能刷干净。”陈鹰的话让米熙脸上显出了不好意思，她抿抿嘴，点了点头。

“用杯子接了水，先口，然后这样刷。”陈鹰咧开嘴露出牙，用手指比划着方向教了一遍。米熙看着，脸有些红。

“明白了吗？”

米熙点头。

“你刷一个我看看。”

米熙没动，警惕地盯着他。

“好吧，我不看了，你自己刷。”陈鹰走开，过一会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刷牙的声音，他再假装路过而已悄悄看了两眼。嗯，动作挺笨拙的，可是顺利刷上了。满意，他吹着口哨回自己房间。

当爹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陈鹰洗漱完换好了衣服，吹着口哨出来，看到米熙端正站在客厅里等着他。他走过去，拍了拍沙发：“这叫沙发，椅子的一种，用来坐的，你看昨天在程叔叔家里我们就坐了。你等人的时候不用站着。能坐着的时候就不要站着，懂吗？”

米熙点头。

“你坐一个我看看。”

米熙看看沙发，看看陈鹰，坐过去了。依旧是端端正正，两只手还平平地放在膝上。然后抬眼看着陈鹰，一脸“这样可以了吧”的表情。

陈鹰摸摸下巴，她才刚来，现在就指责她太拘谨或太端庄都不太合适，他还是等他们相处得熟一些再说。他勾勾手指，让她起来。可米熙没动，非常严肃地盯着他的手势，眼神充满谴责。

陈鹰愣了愣，收回手指。“这不是调戏啊，只是示意你起来。”

米熙起来了，小脸依旧严肃。陈鹰心里骂了句脏话，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

两个人终于出了门，陈鹰仔细观察了一下米熙，走路不是太正常，是不是鞋有些大了？出了电梯，再观察了一段路，把米熙叫住了：“鞋子大了吗？”

“尚可。”

这回答让陈鹰脸抽了抽，妈的，大就大，不大就不大，尚可是什么玩意？他蹲下来，按了按米熙的鞋尖，空着一小块，是大了。“先凑合吧，回头给你再买一双。”他说着，站起来，又发现不对的地方了。她身上仍穿着昨天苏小培给她准备的衣服，但衣服拉链她拉到了顶，领子也竖得高高的，包得密密实实。

陈鹰没多想，伸手准备帮她把拉链往下拉一点，整理整理她的衣服，可刚碰到她领口就被她一把捏住了手掌。

陈鹰痛得差点大叫出来。

米熙很快甩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陈鹰捧着自己手掌，又是气又是急，又是不知该不该气该不该急。这小丫头片子动作真他.妈.的快，他完全没看到怎么回事就被袭击了。他看了她一眼，好吧，也许她还觉得自己被袭击了也说不定。

“你的衣服。”陈鹰呲呲牙，手真疼，他指了指自己领口：“不用拉得这么高，难看。”

米熙捂了捂领口，不理他。这态度！陈鹰不爽了，他扭头大步往前走，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米熙还跟着他，他继续走，走了一段忽然停下，转过身来严肃地对她说：“第一，我是正人君子。第二，我要耍流氓也不会对你这样的未成年下手，多的是姑娘盼着我耍，但我不是那种人。第三，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就要对我有起码的尊重，再对我动粗我是会生气。”

米熙眨眨眼，没说话。

“明白了吗？”

米熙点点头。但那表情让陈鹰觉得她心里肯定在想该动手时还动手。

陈鹰转身继续大步走，他.妈.的，他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好好先生，他真的不是。正生闷气，忽然看见前方走过一个上班族，短裙套装，领口开得很低，陈鹰停下脚步，等米熙走过来，用下巴指了指那短裙女：“你看看人家。”

意思是在这里大家都是这样穿，领口露出来也没事，他真的不是要占她便宜，他很冤枉！

米熙抿抿嘴，眨了眨眼，仍是不说话。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一老头，泛黄的背心，破破旧旧的沙滩短裤，趿着双快脱脚的拖鞋。米熙看了看那老头，再看看陈鹰衣冠楚楚的衬衣西裤，亮闪闪的皮鞋。看完了，什么都不说，继续往前走。

陈鹰愣了愣，好啊，居然敢用眼神顶嘴。

老头这么穿不代表他要这么穿好吗？也不代表她把自己包成粽子丑不拉叽的没问题好吗？还有还有，这会她怎么不讲究非礼忽视了，她不是古人吗？人家老头露了半身肉她怎么就好意思看得这么坦荡呢。

前方的米熙背着手慢慢走，东张西望，到处看。陈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只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她的仪态气质，与这个世界半点都不搭。

米熙走出了一段，停了下来，回头看他。陈鹰的心又软了，走快几步赶上去，怎么不搭呢，慢慢教她，会搭的。她是要在这找姻缘呢，她只有三年时间，他记得。

陈鹰把米熙带到了离他的小区不远的“点心楼”，24小时营业，很有名气，小笼包、粥品、烧卖是主打，各色点心面食小菜都有，价格不便宜，但客流依旧很好。

米熙进了那，一脸好奇，对着餐厅的菜品宣传画一直看一直看，“甚美。”她对他说。

陈鹰差点一踉跄，对着大幅面印刷品小笼包赞“甚美”这究竟是什么修辞方法？

看看周围，幸好没什么人，太丢脸，赶紧拉她去桌子那坐着。

拿上了菜单，米熙小姑娘又被菜单迷住了。在她再次赞叹“甚美”前，陈鹰已经火速帮她点了餐，一碗粥，一笼“甚美”的小笼包。他自己也同样来了一份。

点餐的服务生走了，陈鹰赶紧小声说：“称赞包子得说好吃，或者看上去很好吃，不说甚美。”

米熙也压低声音小声说：“那画儿画得当真好。”

陈鹰顿时一脸黑线了，好吧，人家是夸那画儿甚美，不是小笼包。可是画了小笼包的画被人夸“甚美”也是会觉得憋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