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后半夜米绪去屋里烧了n壶的热水放在保温杯中,又在厨房生起了火,就这么裹着被子在灶边睡过去了。
好在第二天就有邻里发现到了他的困难,村里的乡亲就是热心,对老师又格外崇敬,于是一伙人你喊我我叫你的,有力出力有材出材,硬是花了小半天替米绪帮泥瓦房又给盖了起来,可把他感动得不轻。
尽管如此他还是小病了一场,发了几天烧,要不是怕把感冒传染给孩子,他一定不愿意就那么休息,总算结果还是虚惊一场。米绪没跟陈羽宗提起,他也觉得自己瞒的挺好的,这点困难从到了这儿就已经快成家常便饭了,熬一熬说不准还能就着酱菜下两壶好酒呢。
就这么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开始还觉这生活跟裹了泥浆水似的拖沓,但随着凛秋暑退,熙春寒往,脚下的轮毂被日头磨得油光水滑,一蹬腿便走得滴溜儿的快,再回神过来竟已是又一个冬夏了……
……
米绪下了火车这浑身的筋骨还有点酸痛。葛晓霖一边替他提包,一边忍不住骂他傻,明明三个小时就能搞定的行程,这丫硬是用了三天,仔细算算这特价票飞的和跑的也就差了几百。
米绪却摇头摆脑:“别和爷提钱,提钱和你翻脸!”
不是米绪哭穷,是他现在真有点……不是非常的财大气粗,人葛妈都在一公司里做起了行政,每个月实习还能有小三千的收入,而他现在……能不赔就不错了。
不、不是,这回没有厄运大神的事儿,哪怕有,那也只是抽个小头,大头米绪全发扬雷锋精神无私奉献给他班上的孩子了。并不是他良心有多好,这是真没法避免,你要身处局外离个十万八千里眼不见为净还能来一个爱捐不捐,但是你日日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和人家同甘共苦,你有能力改善他们的日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冷眼相对。按谢亦骞的话,米绪现在属于股市里的深套,自己入不敷出,还要一径儿为别人的经济建设出心出力,简直感动天下。
米绪却对他们的话不以为意,套就套吧,要没我们这样眼光迷离的,你们这种投机倒把的又上哪儿赚钱去?
从火车站出来米绪是直接回的家,还以为又会像前几回一样的有大四轮来接,结果葛晓霖用一辆小电瓶把他开回去的。
米绪没忍住问:“你们这是闹分手啦?”
葛晓霖一愣:“胡说什么呢!”
米绪咂咂嘴:“都秃噜到一起这么久了,还不说,不说拉倒……”
葛晓霖表情有点微妙,见米绪转身要上楼,一把拽住了他。
“给。”
米绪瞅了瞅,推他:“拿走拿走,我不要!”
葛晓霖却不放手:“又不是给你的,也让我做回贡献。”
米绪还是不答应:“你怎么回事儿啊,我才是他们的老大好么,你说说你一年做了多少回贡献了,是要赶超到我前头去还是怎么的,让我的脸皮往哪儿放啊!你没分手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
葛晓霖忍不住了:“就是了不起!你看看你这裤子都破成什么样了,给你妈看见简直就是不孝!万一那谁回来了……”
米绪起先还的确有点心虚,听了这个忙摆手:“他不回来,他暑假要参加建筑比赛。”
葛晓霖顿了下:“你们多久联系一趟?”
米绪道:“最早是三天,后来是一周,之后吧你也知道我们那儿信号有多差,也就十来天一回吧,有时候会发发消息。”
“最近呢?”葛晓霖追问。
“嗯?”米绪挠挠脸,努力回忆,“半个月前吧。”
“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米绪摇头:“我干嘛告诉他?”问完就见葛晓霖一脸的凝重。
米绪和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忽道:“时间到了。”
葛妈莫名:“什么时间?”
米绪:“你做脸的时间啊,顺便再去修个指甲,豪门阔太太都这样,多打扮打扮,别老看些狗血的电视小说,就不会乱想了。”
说完,在葛晓霖翻脸前急忙刺溜窜回了家里。
当然,阔太太见多识广,很多事实还是料准了不少,就好比米绪到了家他那每回回来都破烂不堪的衣服裤子还是遭到了母上大人的雷霆震怒。下个乡又不是上战场!!说穿就是因为懒,懒得洗懒得换,如此情景竟还敢为人师表!
听对方教育了一整顿饭,米绪认错态度良好,这才得以准许回房暂休。
他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手机,因为长远的身处联系基本靠吼,交通基本要走的自然环境中,这种先进的通讯工具时不时就会告别他的生活,所以通讯录里的信息特别少,这一个月唯一的几条还是和葛妈约定今天回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前和某人发的,自从那晚棉被走秀后,米绪注意到半夜的时候村里的干扰似乎会少点,他的房子能收到一点点信号,当然间隔往返的时间会很长,但这不妨碍两人拥有一颗想话唠的心。
菜菜:睡了?
米绪:没有,在洗脚!
菜菜:嗯,多放点热水。
米绪:当然!一礼拜不洗,就为了把热水都攒今天用呢!
菜菜:………
米绪:先生,你一个点值一毛你知道不?你在哪儿?还在为比赛项目选内容?
菜菜:在图书馆,内容选好了,已经开始筹备了。
米绪:哦,那你去忙吧,我脚皮都泡皱了,滚去呼呼!晚安!
菜菜:好,晚安……
米绪把这段对话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最后认命地把手机往床头一丢,盖上被子要睡了,只是蒙着头不过一分钟,他又猛地跳起来把自己的外星人搬来打开了。
扣扣上菜菜的头像是昏暗的,米绪瞪了一会儿,发了个[挖鼻]的表情过去。
没反应。
发了朵[菊花]过去。
没反应。
米绪用摄像头给自己拍了张露八颗牙的帅照过去,并附言:“寂寞的夜,帅哥,求约。”
还是没反应。
这时候应该是a国早晨七八点,陈羽宗有课,如果没起的话那就是昨天又熬夜了,他想给陈羽宗留个言告诉他自己回来了,但想着走的时候都没说,现在还啰嗦什么,自己在哪儿不都一样。
米绪恨恨地关了电脑,呆坐了会儿,对着灯光张开手娇媚地比了比:“看来我也该去做个脸做个手了,都是闲的……”
……
第二天米绪一早就起了,难得把压箱底的老货都倒腾在了身上,对着镜子喷了半管的发胶在头上,临走还嘚瑟地在他妈面前转了圈。
“帅不帅?”
米妈:“把你那挖过煤的脸起开!”
米绪:“…………”
米绪今天没让葛晓霖用小电瓶载他,他自己骑了家里某位遗留给他的豪车去的,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也该对自己好点。
不得不说不过才走了一年,这一年里却发生了好多的事,好比自己无论从身体到灵魂都变得越来越纯洁伟大,好比葛妈从大好青年一点点被消磨掉意志最终眼见已是快要落入魔窟的深渊,又好比面条儿终于一场夙愿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坑蒙拐骗挂上了牌照,而金刚竟然也有了女朋友!
当米绪瞧见一座巍峨大山怀中揽着一棵娇嫩小苗出现在面前时,他这心内的唏嘘大概能写得比长恨歌还长那么两句。
“兄、兄弟为你高兴……没想到竟是你完成了我们几人曾经定下的辽阔目标……”米绪拍着金刚的肩膀感慨万千。
金刚也拍他:“之前街头遇着小偷时我给她把钱包追回来才认识的。说真的,你也该考虑起来了,我知道你因为连着几年都生活在你新室友的阴影下,心里因此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但是情况总会好起来的!他已经离开你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要重新站起来啊大米!好好的追寻你自己的人生!偷啊摸啊的事儿,你比我在行也有经验,拿出以前的斗志来,多遇上几回,也总能寻觅到你真心的另一半!”
“…………”米绪本不愿分辨,因为英雄从不解释,连偷啊摸啊的诋毁他都能吞下,但是虽有些误会他熬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他没离开我,他会回来的!”
金刚一愣,他新女朋友也愣了。
而一旁的丁牧赶紧地来劝:“行了行了,你自个儿好,就希望人人都像你啊,过分谦虚就是炫耀知道吗,指不定米绪现在就有了呢,他只是不说,你让他自己偷着乐不行吗。”说罢瞥了瞥转身离开的大米。
金刚则对这渐渐远离的落寞背影叹了一声:“果然还是旧疾未愈,我这只见了那人几回就已经被打击的不轻,更别说大米这样日日相处了,我都不敢想他到底受了多大的伤害,大米不容易啊……唉。”
丁牧:“…………”
米绪进了后头的库房排队领衣裳,顺手就又拿了手机来看,他开了扣扣,但一直没见人回复,这都一天过去了,看来是真的很忙。
米绪咧了咧嘴,把手机又揣回去了。
后头葛晓霖也来了,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勾着米绪脖子安慰他:“应该是有事儿吧,不是说比赛吗。”
米绪忙道:“对啊,他们那比赛真要命,比我们这儿还没人性呢,你别看那些假洋鬼子爱耍什么绅士风度,指不定私下竞争怎么激烈,不使出吃奶的劲儿干死他们怎么成!”
葛晓霖听米绪说得头头是道,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领到衣服换上了,两人互相调整了下帽檐和衣领的角度,米绪臭美地甩了甩摆荡的流苏道:“农奴也终有翻身当家做主人的一天了!”
“但是做无产阶级的快乐也到今天以后没有了。”葛晓霖感叹。
米绪翻出手机:“来一张,等我回去印出来发给村里的学生让他们裱起来,也看看老师的英姿。”
“同学,半身的裱起来那是遗照……”忽然两人身后窜出了一个脑袋,“为什么不试试新一代的科技成果呢?高清高分辨率附带自动抓取微笑功能和连拍功能,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米绪和葛晓霖一道转过头。
“你还能卖相机啊?”葛妈惊讶。
“什么话!相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如此看轻我,没办法做兄弟了,我们的感情就到这里结束吧,来生有缘再见。”庞智斐转身就走。
葛晓霖在他背后挥手,却见下一刻那人又回过了头来。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样吧,八折,一口价换我们的感情!不行,那七折……六折行不行,算了……五折!”
葛晓霖:“…………”
外头有人招呼典礼要开始了,米绪随着众人一道陆陆续续的进了场,待都坐定后,灯光熄灭,台上又开始播放起影片来。
[你会记得……]
[我们最帅的男神……打瞌睡的教室……划重点的老师……]
……
下面又是一片骂声和一片泪海,而早已领略过此的米绪和葛妈则:“……………”
你们好歹换个词儿也好啊!
不过他们还是默默地把片子看完了,这就好像看一场电视剧和轮到自己演,总是有区别的。
待到灯重新亮起,主持人上台控场,接着校长致辞,然后颁发证书。
同学们一行行秩序地上台,场内观礼的人很多,还有家属好友陪同的,领了毕业证后一伙人就笑闹哭叫成一团抱着彼此拍照,主持人则趁势说:“这个时候,能有亲爱的人一起陪伴,必定能忘却伤感,剩下更多的快乐。”
快乐……
米绪琢磨着那话。
是挺快乐的。
嗯。快乐。
终于轮到他们了,米绪和兄弟们挨着一起上台,正要从校长手中接过证书的时候,忽的场内响起了一片喧哗声,那喧哗来得特别突然,特别汹涌,米绪随之望去,就见这人群像烧开的沸水一样,由正中的入口处开始一汩汩的往外冒泡,越发热烈,越发蒸腾。
多久了,这都多久没见过这样神经的现象了,当下不少疑惑的人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米绪自然也是,他怔怔地看着那潮水蜂拥的中心,然后慢慢地瞪大了眼……